为你织梦

　　纪觉的家，一室零厅，厨房与浴室共用同一排水口。

　　外卖箱被摆上桌，箱盖彻底打开，露出今晚的“纪念品”：

　　女性，二十五岁上下，指甲裸色，无名指缺肉——被一刀剜下，留在现场会暴露身份，所以带走。

　　纪觉从冰箱取出密封盒，把断指放进去，与另外七枚不同尺寸的指节并排，像收藏家整理邮票。

　　洗碗机轰鸣，他往里摆刀具：

　　1号主厨刀 18cm 血槽完整

　　2号去骨刀 15cm 刃口微卷

　　3号削皮刀 8cm 缺角——需要替换

　　机器喷出的水柱混着漂白剂，把血雾打成粉色泡沫，又被高温瞬间漂白，发出细微“嗤嗤”，像临终喉鸣。

　　纪觉闭眼，深呼吸，数心跳：

　　十秒 24 下，略快。

　　他拿出便签本，用红笔写下：

　　【第 11 次→愉悦峰值下降 12%→需加大剂量】

　　写完撕下，贴到浴室镜子，与前几页形成阶梯状血色瀑布。

　　镜子表面有水雾，凝成珠，往下滑，在“剂量”两个字上拖出长痕，像泪。

　　纪觉盯着镜面，突然对空气说话：

　　“……你，看到了吗？”

　　背后无人，只有洗衣机滚筒反射他扭曲的倒影，以及——

　　猫眼方向，一点黑影一闪而逝。

　　隔壁 1101，沈予臻的浴室。

　　遮光帘拉得密不透风，顶灯却关着，唯一光源是手机闪光灯，正对准墙面。

　　白瓷砖上，贴着一张刚打印的照片：

　　负二层监控截图，分辨率 4K，纪觉用推车拖一箱子，其箱角滴血，时间戳 00:57:03。

　　沈予臻用红笔在血滴上画圆圈，标注半径，再连线，形成一串下行音符。

　　他轻声哼唱，声音低哑，大提琴坏掉的E弦：

　　“La—Si—Sol—Mi—Re……”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抬手，把照片揭下，反过来写标题：

　　【盲爱猎曲·第一小节】

　　写毕，沈予臻伸手进洗手盆，捞起一块刚取下的遮光片。

　　透明薄膜上，沾着纪觉的血，被水泡得微微卷起，像一片打湿的枫叶。

　　他对光观察，嘴角第一次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弧度——

　　不是礼貌，不是伪装，是捕食者看见同类的兴奋。

　　两间相邻的浴室，仅隔一堵 18cm 厚的承重墙。

　　墙这头，纪觉冲澡，水声轰鸣，却盖不住心跳。

　　墙那头，沈予臻贴耳聆听，盲杖轻敲地面，节奏与水滴同步。

　　他们背对背，隔着瓷砖与钢筋，像共用同一副胸腔——

　　里面装着两颗频率越来越快的心，以及一整栋楼的黑暗。

　　水蒸气在墙缝游走，携带血味、氯味、以及无法命名的渴望。

　　突然，纪觉关掉花洒，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血管爆裂。

　　同一时间，沈予臻停止敲杖，抬眼，尽管他“看不见”。

　　水声停得太干脆，像有人把刀架在喉咙上，逼世界闭嘴。

　　纪觉没擦身，任水珠沿锁骨滚进胸口，悬成半透明的红——冲澡只是把血迹稀释，并没冲走味道。

　　墙那边传来盲杖轻敲——

　　咚、咚咚。

　　节奏与他心跳一致，像有人把听诊器贴在墙骨。

　　纪觉歪头，舌尖抵住齿背，发出无声的“嗒”。

　　对面立刻回以同样节拍。

　　摩斯密码里没有这条暗号，这是野兽对账。

　　沈予臻的浴室没开排风，潮气裹住遮光片，眼球像被塞进桑拿袋。

　　他不在乎。

　　盲杖点在墙根，感受水泥传回的震动——

　　对面淋浴间排水管传来细微“咯咯”，是肌肉与瓷砖摩擦的高频。

　　他闭眼，在脑海建模：

　　纪觉，身高 183，体脂 12%，左脚第四趾指甲内翻（走路时重心偏右 0.3cm）……

　　数据链最后，突然跳出一个红色变量：
　　对方停了。

　　沈予臻嘴角收紧，像手术线被猛地一拽。

　　他抬手，用盲杖柄轻敲自家与 1102 共用的排水立管。

　　铛——

　　金属声沿 PVC 管往下钻，直达纪觉脚底。

　　纪觉脚底一麻，像踩中裸露电线。

　　他低头，看地漏口翻上来一小片血红气泡

　　——那是沈予臻家面盆的下水，混着漂白剂，把血打成粉色慕斯。

　　气泡破裂，发出轻微“啵”，像谁在用耳语念他名字。

　　纪觉突然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墙那头的人量到分贝。

　　他弯腰，把右耳贴在地漏盖，轻声说：

　　“教授……你听够了吗？”

　　尾音被水流卷走，只剩气音，像蛇钻洞。

　　沈予臻听见了——不是用耳，是用颞骨。

　　他把手机贴墙，打开录音，波形瞬间跳成尖锐锯齿。

　　屏幕光映在他脸上，虹膜里的血点被放大，像一枚红色指纹。

　　他对着空气回答，声音低得几乎只震动喉头：

　　“……还不够。”

　　说完，他用盲杖尖端抵住自己那侧墙，缓慢加压。

　　杖头橡胶与瓷砖摩擦，发出“吱——”

　　同一秒，对面传来指甲刮镜子的声音，频率同步，相位相反。

　　两面墙，中间夹着的钢筋成了共震弦。

　　他们隔着 18cm 的混凝土，完成第一次体外的交换——

　　声音代替血。

　　1102 房内

　　纪觉背靠门，数心跳。

　　——83、78、73……

　　冷却需要时间，兴奋也是。

　　他低头看背包：

　　铝箔袋在LED灯下泛冷光，

　　像一条被折起的银河。

　　“寄出”

　　不是处理证据，

　　是给陌生人送一份自我介绍。

　　收件人写1101，

　　没留名，没电话，

　　只在面单备注栏打一行：

　　“J to S —— 11F”

　　J=纪觉　S=沈予臻

　　11F=楼层=暗号=签名

　　他把背包挂上门把，

　　真空袋贴紧铁钩，

　　像给门神挂上一只金属心脏。

　　手指松开那一秒，

　　他忽然想：

　　“那家伙……会不会拒收？”

　　念头一闪，

　　虎牙自己露出来——

　　拒收也挺好，

　　那就当面退货。

　　纪觉拉开门，

　　走廊灯坏了，最后一盏只亮到膝盖高。

　　他挂包在1102门把，

　　铝箔袋悬空，轻轻转体15°，

　　像钟摆指向凌晨三点十三分。

　　然后关门、锁舌弹回、不回头。

　　咔哒。

　　投递完成，寄件人离场。

　　沈予臻刚洗完手。

　　指节还留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像把医院走廊夹在了指纹里。

　　他听见极轻的一声“嗒”——

　　金属钩与门把碰撞，

　　真空袋转体停止。

　　声音来源：正对面，3米，90秒前无人。

　　盲杖点地，他没拉门，先低头看手机：

　　热感应App（自写）显示——

　　门外0.8米处，低温方块，体积≈20×30cm，温度4.2℃。

　　“冷藏快递？”

　　“凌晨投递？”

　　“门把悬挂？”

　　三连判断后，

　　心率从72升到78——

　　不是怕，是棋局对面突然落子。

　　沈予臻拉门，只开15°，

　　铝箔袋立刻贴上来，像一条撒娇的猫。

　　他用盲杖隔袋轻点，

　　回声密度高→内容物含骨；

　　袋角血点尚未氧化→离体不超40分钟；

　　面单手写→笔压重、走刀快→寄件人兴奋值高。

　　最后一行“J to S —— 11F”

　　J=纪觉　S=自己　11F=楼层=暗号=宣战

　　心率升到81——

　　是收到礼物的礼貌，也是闻到同类的信号。

　　“给我的？”

　　“当然是给我。”

　　“因为整栋楼……只有我还没睡。”

　　沈予臻用杖柄勾起背包，

　　像提起一只温顺的猎物。

　　关门、反锁、摘口罩，

　　他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科研式的礼貌弧度，

　　是捕食者看见镜子才露的齿尖。

　　“行，快递我签收。”

　　“下一单，

　　我寄给你。”

　　对象：

　　韩琴，女性，25岁，身高165cm，瞳孔直径6mm（死亡后散大固定）

　　缺失：左手无名指远节指骨

　　送达时间：02:17　体温：环境温度持平

　　沈予臻戴上口罩，第一层是外科无纺布，第二层是茉莉香氛——

　　让福尔马林与血锈同时失效。

　　他抬手，裂隙灯切开角膜，光束下虹膜纹理像干裂的河床，

　　每一道皱褶都是一小时前的恐惧刻度。

　　记录：

　　角膜透明度↓18%

　　瞳孔括约肌呈 0.3mm 波浪状撕裂→死前极度扩瞳，符合吸入过量乙 ·醚+窒息双因子

　　刀片沿着虹膜外缘360°环切，完整摘下，平铺于生理盐水纱布，

　　像揭下一枚被泪水泡软的邮票。

　　下一步：透明骨骼标本

　　颈动脉插管，缓缓注入10% 过氧化氢，

　　血渍被漂白，血管树在皮下显影，像白色珊瑚突然有了生命；

　　他调低无影灯，用手机延时拍摄，

　　每30秒一张，记录“恐惧钙化”的全过程。

　　手机亮屏，壁纸是纯黑，

　　右上角时间跳动：02:40

　　蓝牙心率表同步传回他自己的数据：

　　——72 bpm→78 bpm→81 bpm

　　曲线平稳上扬，像给冷静加的脚注。

　　1101
　　冰箱门开，铝箔袋放入，4℃冷藏。

　　1102
　　洗碗机停，纪觉抬头，听见对面
　　“嗒”一声轻响。

　　他们同时把手机屏幕点亮：

　　【纪觉】相册新增：收件人签收.jpg

　　【沈予臻】备忘录新增：J寄→骨段→4℃→03:16

　　心率表同步：

　　81 bpm→79 bpm→77 bpm

　　像两条刚吃饱的鲨，

　　各自回巢，

　　却用一只真空袋，

　　把今晚的胃容量，

　　连在了一起。

　　06:45　7栋11楼

　　走廊尽头，感应灯最后一次眨眼，

　　被晨雾从窗缝挤进来的光掐灭。

　　老电梯停在1楼，钢缆被初升太阳晒得微微膨胀，

　　像一条刚醒的金属蛇，准备把第一批活人吐上高空。

　　06:46　1102

　　门内，冰箱压缩机刚停。

　　真空铝箔袋贴着内壁，冷凝水沿边角下滑，

　　在玻璃隔板上写出断续的“J”。

　　窗帘没拉严，

　　一束光像刀片，横切在他眼皮上。

　　纪觉睁眼，瞳孔缩得比刀尖还快——

　　猎物的白天，是捕食者的时差倒班。

　　手机闹钟：06:46

　　铃声是深夜快递站点的扫码提示音——

　　“滴——”

　　他一听就笑，像有人提前把夜班塞进他耳道。

　　起床流程：

　　冷水洗脸，把指缝里的血腥味冲进下水道；

　　咖啡粉两勺，用开水烫走福尔马林残梦；

　　最后一步：

　　打开冰箱，确认真空袋不在，

　　像查看一封已经寄出的情书。

　　心率：68 bpm——

　　比昨晚低13下，是阳光带来的虚假安全。

　　06:48　1101

　　遮光帘100%密闭，室内是人工黑夜。

　　无影灯还开着，只是调到了最低档——

　　像给黑夜留一条缝，让瞳孔继续工作。

　　闹钟是手机震动，

　　震幅被调成心跳频率，

　　于是每天醒来，他都先听见自己的谎言。

　　沈予臻坐起，

　　墨镜已戴好，镜面映出冰箱门缝——

　　那里夹着一只铝箔袋，

　　正往外渗冷雾，像凌晨没散尽的鬼。

　　流程：

　　盲杖点地，先确认房间无第二道呼吸；

　　打开冰箱，指尖掠过真空袋表面，温度2.8℃
　　——“寄件人保存得当。”

　　手机连蓝牙秤，袋重：1.7kg→1.69kg——
　　0.01kg蒸发损耗，仍在误差允许内。

　　心率：67 bpm——

　　比昨晚低14下，是猎物送到门口的从容。

　　06:52　走廊

　　两部手机，同时弹出小区APP通知：

　　【7栋电梯维修完成，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配图是维修工比大拇指，背景里电梯门反光

　　——隐约映出穿外卖制服的人影，和戴墨镜的侧脸。

　　纪觉滑开通知，

　　在“大拇指”上双击放大

　　——反光里，沈予臻的盲杖正好点在他背包边缘。

　　沈予臻滑开通知，

　　把图片扔进自写分析软件

　　——面部识别：相似度12%，

　　但杖尖落点误差±2cm→同一人。

　　他们隔着各自门扇，

　　同时把“维修完成”标记为“已读”，

　　像共同签收了一张

　　“白天营业许可证”。

　　06:55　电梯间

　　老电梯门开，空轿厢亮着日光灯管。

　　灯管里飞着两只早班蛾，影子被切成六段。

　　纪觉先一步到，

　　手里拎垃圾袋，

　　袋口打结方式是

　　“外科结+反手加固”

　　沈予臻如果摸到，会认出那是

　　“同门”手法。

　　沈予臻随后到，

　　盲杖点地，

　　第一下落在垃圾袋侧边，

　　回声密度高→内含硬物；

　　第二下落在纪觉鞋尖，

　　回声熟悉→昨晚同梯。

　　沉默先被蛾子打破，

　　翅膀撞灯管，啪、啪。

　　纪觉抬手挡门，示意先进；

　　沈予臻点头，墨镜映出垃圾袋轮廓，

　　像一面凸镜，把尸体放大成日常废弃物。

　　楼层键：

　　纪觉按“1”
　　——“扔垃圾，上班。”

　　沈予臻按“1”
　　——“取快递，返校。”

　　电梯上升，

　　缆绳摩擦声比昨晚干涩，

　　像被阳光晒掉一层润滑油。

　　06:57　轿厢内

　　光源自上而下，

　　把两人影子压成两枚重叠的圆，

　　中间只隔一层皮鞋底。

　　沈予臻先开口，

　　声音被日光灯漂得发淡：

　　“今天也早班？”

　　纪觉笑了下，虎牙在冷光下不再锋利，像被白天磨钝了刃：

　　“没办法，全年无休嘛。”

　　沈予臻点头，盲杖轻点脚边垃圾袋，音色温和：

　　“垃圾记得分类，锐器要放黄色盒。”

　　纪觉眉梢一跳，0.2秒后恢复原状：

　　“当然，快递包装都带回收标志。”

　　两句话，

　　一把刀在垃圾袋和快递箱之间

　　来回递了一次，

　　谁都没接刃，

　　谁都没放手。

　　06:59　1楼到，门开

　　阳光从大堂玻璃斜射进来，

　　像一把钝刀，先割断影子，再割断对话。

　　纪觉挡门，让沈予臻先出；

　　沈予臻点头，盲杖点在阳光里，

　　杖尖一闪，像给白天也装了一个感应器。

　　他们背对背，

　　一个朝垃圾桶，一个朝快递柜，

　　距离被阳光拉得发白。

　　可两人同时低头，

　　各自手机亮了一下：

　　【纪觉】相册新增：07:00 阳光下的盲杖.jpg

　　【沈予臻】备忘录新增：07:00 垃圾袋回声密度→含骨？

　　心率表同步：

　　67 bpm→70 bpm→67 bpm

　　像两条刚晒到太阳的鲨，

　　把背鳍收回水面下，

　　等待

　　下一个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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