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孩子气

　　靳明和陈南南结束课业后，不约而同选择了回国发展。恰逢好友刘依投资的新酒吧“Kid”开业，几人便相约在此小聚。

　　灯光迷离，音乐舒缓，空气中浮动着酒香与笑语。

　　靳明刚拆开一包新烟，习惯性地先递向坐在角落的迟骁：“来一根？”

　　从进门起，迟骁的注意力似乎就全被手机屏幕吸引了，一副置身事外、你们玩你们的样子。这状态终于被靳明注意到了。

　　一旁的陈骏奇伸手过来：“给我，他不要，不用给他分。”

　　“他不要？”靳明有些诧异，迟骁以前烟瘾可不小。

　　迟骁的注意力终于从手机屏幕上那条【Sun：准备回酒店。】的消息上移开，抬眼看向靳明递过来的烟，摇了摇头。

　　“戒了？”靳明更惊讶了。
　　迟骁点了点头。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靳明差点跳起来，这简直是奇迹。

　　正在招呼其他客人的刘依闻声凑过来，抢答：“好早前就戒了吧，有几年了吧。不信你问骏奇。”

　　“确实难戒，”陈骏奇作为医生，深有体会地点头，“你能戒掉，我很欣慰，忒牛。”他对着迟骁竖了个大拇指。

　　迟骁扯了扯嘴角，没多解释。确实难戒，尤其是在压力大或者思绪纷乱的时候，那种尼古丁带来的短暂慰藉曾是习惯。
　　但是，有人不喜欢，很嫌弃的那种。

　　“诶，小白脸咋没一起来？”靳明环顾四周，揶揄道。

　　刘依也立刻来了兴致：“你不说我都忘了，什么时候把你家宝贝掏出来，给兄弟们正式认识认识啊？还藏着掖着？”

　　迟骁无奈地收起手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别说你们了，就是平常我想见他，都得提前预约。”

　　“？？他这么忙？这都快过年了。”靳明咋舌。

　　“你男朋友事业心蛮重，不错，不恋爱脑。”陈骏奇带着点欣赏的口吻说道，他自己是医院里有名的工作狂，对此颇有共鸣。

　　“别提了，”迟骁揉了揉眉心，“都出差好几天了。迟锐怎么样？” 更让他郁闷的是，高层海外技术交流，居然把他也带上了。他们现在又回到了隔着八小时时差的状态。

　　他不禁想起几天前，盛阳一边利落地收拾行李，他一边在旁边像个怨夫似的抱怨：“把我也打包带过去吧！我真的要去举报你们公司了，什么破决策，年底还让人出差……”

　　“小锐在那边好着呢，”靳明解释道，“他回来时候还特意嘱咐，让你们别担心，他拿奖学金势在必得。”

　　“陈南南也一起回来了吧？”迟骁问靳明。

　　“那必须的，跟我一起回的。”

　　“有空让他帮我劝劝盛阳，”迟骁像是找到了救星，“工作上别那么拼，我都快成空巢老人了。”他大致描述了一下盛阳近期加班加到住公司的状态。

　　靳明听了摇摇头：“那估计难。他现在压力大点也正常，等以后……回去了，估计才能松口气。”

　　这话说到了迟骁的担忧上。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让盛阳去接触商场那些明暗规则和压力。但正如他爷爷点醒他的，这是盛阳生下来就注定要承担的责任，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诶，愁死人喽。”迟骁叹了口气。

　　“等人回来，说什么也得带过来给我们瞧瞧。”刘依再次强调，大家都对这位能让他们兄弟戒烟、还如此挂心的人充满了好奇。

　　“回头再说吧。”迟骁笑了笑，拿起手机，看到盛阳刚发来的新消息，是一张照片——灯火通明的街道，玻璃窗映出他模糊的侧影。

　　附言：【这边结束了，准备回去。】

　　迟骁保存了照片，回复：
　　【刚和靳明刘依他们在一起，都在问什么时候能见你。】

　　过了一会儿，盛阳回复了一张在大英博物馆的照片，拍的是中国馆的瓷器，灯光下釉色温润。

　　【给他们带礼物了。很快。】
　　看着屏幕上的“很快”，迟骁嘴角弯了弯，将手机揣回兜里，终于融入了朋友们的谈笑中。

　　盛阳回国时已临近除夕。

　　他几乎是踩着年关的节点落地，盛明珠还是从别人口中才知道他回来了，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最后这几天，她强硬要求盛阳不准再去公司，必须留在家里陪爷爷。

　　盛阳也确实听话，回来后连迟骁的面都没来得及见上一眼，就被扣在了老宅。知道是盛明珠的安排，迟骁和他只能妥协再次异地。

　　除夕当天下午，阳光正好。

　　顾昭言亲自驱车，载着精心挑选的贵重礼物，和盛蓝一同前往位于城西、环境清幽的盛家老宅。

　　车子平稳驶入带着岁月痕迹的庭院，盛阳已经等在门口。见到熟悉的车子，他脸上露出笑容，快步上前，帮忙接过顾昭言手中沉甸甸的礼物。

　　“爷爷，姑姑，我们回来了。”盛蓝扬声说道，语气里是回到家的全然放松。

　　客厅里，盛爷爷精神矍铄，穿着崭新的唐装，坐在惯常的红木椅上，看着并肩走进来的顾昭言和盛蓝，眼中满是欣慰和笑意。

　　盛明珠则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容温暖又带着点忙碌的红晕：“昭言来了，快坐快坐，就当自己家，别客气。还有两个菜就好。”

　　顾昭言举止得体，谈吐不凡，礼貌地问候了长辈，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上好的茶叶和一套珍贵的紫砂壶给盛爷爷，和盛蓝一起挑的护肤品给盛明珠。
　　他的周到和与盛蓝之间自然流露的默契与温情，很快便赢得了盛爷爷的赞许，也让盛明珠心里最后那点因为孩子的终身大事而产生的担忧，彻底放下。
　　晚餐异常丰盛，气氛温馨融洽。

　　席间，盛爷爷关心地问起“归兰心”项目的进展，顾昭言耐心解答，言辞专业又不失谦逊，偶尔盛蓝在一旁补充几句，两人配合默契，看得盛爷爷连连点头。
　　盛明珠则不住地给顾昭言夹菜，眼神慈爱，俨然已经将他视作一家人。

　　趁着气氛正好，盛阳也郑重地给姑姑盛明珠道了歉，为自己之前在剑桥时的冲动和口不择言。

　　盛明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是释然和妥协：“以后……有空常带他回来吃饭。”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回想起剑桥那晚的不欢而散，盛明珠摔门而去后，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后来，爷爷奶奶亲自给盛明珠打了越洋电话。爷爷在电话里叹着气说：“明珠啊，都什么年代了，你也不是什么老顽固。孩子们的路，终究要他们自己去走。我们盛家，不需要靠牺牲孩子的幸福来维系什么。阳阳是个好孩子，他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只要那个迟骁是真心对他好，人品端正，其他的，就随他们去吧。”

　　奶奶也在一旁温言劝解：“就是，我看那个小迟挺好的，家世、模样、能力，哪样配不上我们阳阳？性别这事……唉，孩子们自己乐意就行了，咱们做长辈的，操那么多心干嘛？平白让孩子难受。” 在二老开明而坚定的劝解下，盛明珠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和接纳。

　　年夜饭过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看春晚。盛阳趁着间隙，溜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拨通了迟骁的视频电话。

　　几乎是秒接。
　　屏幕亮起，映出迟骁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他身后的公寓布置熟悉依旧，却在除夕夜显得有几分冷清。

　　"吃过年夜饭了？"迟骁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格外低沉温柔。

　　"嗯，刚吃完。"盛阳倚在窗边，窗外院子里挂着的红灯笼在他侧脸投下温暖的光晕，"你呢？吃什么了？"

　　"随便吃了点。"迟骁轻轻调整镜头，语气轻描淡写。

　　盛阳望着屏幕里他独自一人的身影，轻声问："怎么不回家过年？"

　　迟骁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好回的。"

　　父母常年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年关将近也鲜少归家。至于身为一家之主的爷爷迟良海，从前他还会做做样子回去，如今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了，也不是很想看到爷爷。

　　他粗略算了一下，也有小半个月不见，碍于纾解姑姑的看法，他不得不作出点小牺牲。

　　"明天陪你。"盛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

　　"真的吗？真的吗？"迟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缀满了星星，"你是说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吗？"

　　"......"盛阳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这人，总能将成熟稳重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那你是要睡到几点？"

　　"你几点回来，我几点起！"迟骁答得毫不犹豫，眼神灼灼。

　　屏幕那头的迟骁目光柔软得几乎要化作春水，他凑近镜头，压低嗓音，如同耳语：

　　"阿宝，新年快乐。"

　　他顿了顿，凝视着盛阳在屏幕里略显疲惫却带着笑意的眉眼，郑重地补充道："明年，我们一起过。"

　　盛阳望着他，重重地点头，眼底有细碎的星光在轻轻闪烁。

　　视频结束后，盛阳又陪顾昭言打了几把游戏。虽然他对这个未来姐夫实在谈不上多满意，哪怕是自己的老板。

　　但总觉得这人配不上他姐姐，奈何姐姐喜欢，还是那种豁出命去的喜欢，他也只能认了。

　　回到自己房间，手机震动不停，是他们在剑桥的小群热闹了起来。

　　【霖霖公主：宝宝们！这下好了，你们都回去了，就剩我一人在这阴雨绵绵的英伦独守空房[哭泣]】
　　【南：有空就来玩。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吗？】
　　【Sun：欢迎哦~[撒花]】
　　【霖霖公主：欢迎你个头！你终于舍得冒泡了？回国后跟个屁一样，说放就放，人影都抓不着！光顾着谈恋爱了？？？[怒搓狗头.jpg]】
　　【Sun：天地良心，我真没有。】盛阳无奈回复。
　　【南：我作证，前几天迟骁还找我，让我劝劝他。】陈南南发完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撤回了，但为时已晚。
　　【Sun：……看看吧，都看看。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截图.jpg]】

　　艾儿霖直接弹了个群视频通话过来，屏幕里他敷着面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控诉”，说盛阳不够意思，回来也不主动联系，抱怨着剑桥的无聊和想念。

　　挂掉视频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艾儿霖那些半真半假的抱怨还在耳边，尤其是陈南南不小心“出卖”迟骁的那句话。

　　盛阳靠在床头，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艾儿霖说得没错，自己回国这段时间，确实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了工作和适应新环境上，像是刻意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忽略了他。

　　迟骁那句带着委屈的“我找你都得预约”，以及刚才视频里他独自在冷清公寓过年的画面，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盛阳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

　　他点开迟骁的对话框，看着最后停留在互道“新年快乐”的界面，指尖悬停片刻，一个念头清晰地形成——等稳定了，回公司，一定要和迟骁出去好好玩几天，就他们两个人。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藤蔓般迅速滋长。他甚至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可能的目的地，要暖和一点的，人不要太多，安静些，适合放松……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点开旅行APP浏览起来。

　　正看着某处热带海岛的攻略时，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了迟骁的消息。

　　【Chi：在干嘛？守岁？】

　　盛阳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直接拨了视频请求过去。

　　这次接得没那么快，响了几声才被接起，屏幕那头的迟骁头发微湿，像是刚洗完澡，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背景已经换到了卧室。

　　“还没睡？”迟骁靠在床头，看着屏幕里的他。

　　“嗯，刚和艾儿霖他们视频完。”盛阳顿了顿，看着迟骁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眉眼，直接问道，“你年后忙不忙？”

　　“嗯？”迟骁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还好，常规工作。怎么，要给我安排任务？”

　　“不是，”盛阳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些，“我在想……等忙完这阵，处理完手头的事，我们是不是……可以休个年假，出去走走？”

　　屏幕那头的迟骁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凑近屏幕，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期待：“真的？你想去哪？”

　　“我还没想好。”盛阳看着他瞬间被点亮的模样，心里那点愧疚被一种柔软的满足感取代，“具体地点……我们可以一起选。”

　　“好！当然好！”迟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下，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看着他高兴得像个得到意外礼物的大男孩，盛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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