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悸动

　　田乐甜笑够了，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机器人维护中心里那个一本正经的身影。
　　“捕猎计划”第二步，再次大获全胜。
　　而且，还收获了意料之外的、独属于理工男的、蠢萌到极致的“浪漫”。
　　她舔了舔嘴唇，一个更大胆、更狡猾的计划，在她脑子里慢慢成型。
　　静态的“许愿”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实时的“求救”也已经成功捕获。
　　那么下一次，她要玩点更高级的。
　　她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出手。
　　她要让他，再也无法用“系统AI优化”或者“巧合”来当借口。
　　她要扯下他那层“幽灵”的伪装，让他完完整整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个绝佳的狩猎场，很快就自己送上门了。
　　周五上午的《星际植物观察课》，地点定在了学院最引以为傲的“绿源星生态穹顶”。
　　穹顶内部完美复刻了绿源星的生态环境，巨大的、会发光的蘑菇森林遮天蔽日，地面上覆盖着踩上去像蹦床一样的弹性苔原，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植物的混合气息。
　　四人小组一进去，旭东翔就活了过来。他像一头被放归山林的野兽，兴奋地在弹性苔原上蹦来跳去，然后三两下就攀上了一根高达百米的螺旋藤，冲着下面大喊大叫。
　　叶暖暖则被一株会随着光线变化，像呼吸一样开合的巨大花朵吸引，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支起光影画板，开始安静地描摹那变幻莫测的色彩。
　　而田乐甜，则像一个真正的猎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猎场”的环境。
　　她知道，根据课程安排，半小时后，穹顶的中央AI系统会模拟一次绿源星特有的“春雨”天气，用以观察某些植物在湿润环境下的特殊反应。
　　这，就是她的舞台。
　　她假装在认真做着笔记，实际上，她终端上打开的，是穹顶的环境控制系统后台……的公开访问页面。她当然没有方浩然的权限，但她可以实时看到环境参数的变化。
　　【模拟降水程序启动倒计时：00:01:00】
　　来了。
　　田乐甜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她关掉终端，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
　　那片空地上，长着一小片教授在课上特意提到过的“变色苔藓”，这种苔藓只有在雨水浸润后，才会从普通的灰绿色，变成绚烂的彩虹色。
　　这是一个完美的、让她可以“合理地”停留在雨中的借口。
　　【模拟降水程序启动】
　　穹顶的广播里传来AI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紧接着，穹顶上方原本明亮的模拟天光，迅速变得阴沉。细密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水雾，从高空无声地飘落下来。
　　周围的同学们立刻骚动起来。
　　“下雨了！快开护盾！”
　　“去那个大蘑菇下面躲躲！”
　　学生们熟练地撑开个人能量护盾，那是一种透明的、蛋壳状的能量场，能完美隔绝雨水。或者三三两两地跑到那些巨大的、伞盖一样的蘑菇状植物下面。
　　旭东翔也从藤蔓上一跃而下，他那身绿源星人特有的、对湿气毫不畏惧的体质让他压根不在乎这点小雨，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冲着叶暖暖的方向跑去，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遮雨。
　　整个穹顶之下，只有一个人，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田乐甜，她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天气的变化。
　　她“忘记”了打开个人能量护盾，也没有跑去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她只是拿着观察记录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片空地中央，在那丛“变色苔藓”面前，蹲了下来。
　　她假装自己被这种苔藓完全吸引了，手指还在记录板上划来划去。
　　冰凉的雨丝，很快就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落在了她的黑发上，然后是肩膀。制服的面料迅速地被浸湿，透出一小片深色。
　　她配合地，非常逼真地，打了个哆嗦。
　　她能感觉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过脸颊，滴落在她的脖颈里。
　　有点冷。
　　但她的心里，却燃着一团火。
　　她在赌。
　　赌他一定在看。
　　赌他那套写满了“最优解”和“安全阈值”的逻辑代码，绝对无法容忍她这个“观测目标”，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这种会“降低体温”的“非最优”行为。
　　不远处，旭东翔已经冲到了叶暖暖身边，正手忙脚乱地要脱衣服，却被叶暖暖撑起的、一个画满了柔和光斑的漂亮能量护盾挡了回去。
　　然后，他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了空地中央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乐甜！”
　　旭东翔的大嗓门，毫无意外地响彻了半个穹顶。
　　“你疯啦！快过来躲雨啊！要着凉了！”他一边喊，一边就准备朝她冲过来。
　　田乐甜蹲在地上，低着头，嘴角已经忍不住要翘起来了。
　　来了来了，观众已经就位，好戏马上开场。
　　她刚准备开口，用一句“我没事，我在观察植物”来拖延时间，却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好像没再被雨淋到了。
　　周围的雨还在下，她能清晰地听到雨丝落在旁边弹性苔原上，发出的“沙沙”声。
　　但她的头顶，她的肩膀，她周围一小片区域，却是一片干燥。
　　她缓缓地，抬起头。
　　然后，她看见了。
　　整个穹顶，都在下着细密的春雨，唯独她头顶上方，直径大约两米左右的圆形区域，万里无云，一滴雨都没有。
　　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绝对透明的巨伞，正无比精准地，撑在了她的头上。
　　将她和周围那个潮湿的世界，彻底隔绝。
　　田乐甜蹲在那里，仰着头，看着那片不可思议的“晴空”，彻底愣住了。
　　她预想过他会出手。
　　她甚至想过，他可能会像上次一样，派一个清洁机器人，给她送一把真正的伞过来。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
　　他没有送伞。
　　他直接，为她一个人，修改了这场雨。
　　这已经不是“美学插件”那种小打小闹了。这是直接篡改整个穹顶的环境控制系统核心参数。
　　这个笨蛋，为了不让她淋雨，胆子也太大了吧！
　　“哇！哇！哇！”
　　旭东翔的叫喊声，把田乐甜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他已经冲到了这片“无雨区”的边缘，他没有直接冲进来，而是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围着这个看不见的圆形边界，来回打转。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那个干湿交界的边缘，来回试探。
　　“乐甜！你这是什么新科技？个人恒温力场？这么牛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他一脸惊奇，绕着田乐甜跑了一圈，然后又去戳那个看不见的“伞”边。
　　他的大呼小叫，很快吸引了周围其他同学的注意。
　　几个原本在蘑菇下躲雨的学生，也好奇地围了过来，对着这片神奇的“无雨区”，指指点点。
　　“真的耶，就她那里不下雨。”
　　“这是什么高级装备吗？我也想买一个。”
　　田乐甜被众人围观，脸上有些发烫。
　　她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出手了。
　　她低下头，假装继续观察着手里的苔藓，那片灰绿色的苔藓，因为没被雨淋到，还保持着原来的颜色。
　　她用手指，轻轻地，在记录板上，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笑脸。
　　就在这时。
　　她的个人终端，在手腕上，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田乐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起手腕，点亮了屏幕。
　　屏幕上，是一条刚刚收到的，来自【系统安全中心】的匿名信息。
　　信息很短，里面只有一个校园天气预报的官方链接。
　　而在链接的下方，还有一行熟悉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仿佛是从教科书里直接复制出来的说明文字。
　　“模拟降水可能导致体温降低。该环境参数对地球碳基生命体生理机能构成非最优影响。”
　　田乐甜看着那行字，看着那个“非最优影响”的字眼。
　　她再也忍不住，低着头，肩膀开始微微抖动。
　　她笑了。
　　这个宇宙第一的，大笨蛋。
　　连找个借口，都找得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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