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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北上
夜色如墨,山林寂静。谢桉跟随着那群神秘的黑衣人,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沉默疾行。
他们显然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精准地选择路径,避开险阻。
两名黑衣人用临时制作的担架抬着昏迷的裴观野,动作稳健,尽可能减少颠簸。
谢桉紧跟在担架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裴观野苍白的面孔。
他的内心充满了警惕与疑虑,这群人目的不明,行为诡异,他不敢有丝毫放松。
然而,眼下裴观野的性命悬于一线,他只能选择这条看似唯一生路的险途。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看似寻常的山壁,藤蔓垂落,与周围无异。
但那为首的首领却走上前,拨开一片茂密的藤萝,后面赫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进去。”首领侧身示意。
谢桉犹豫了一瞬,但看到担架被小心地抬入洞口,他也只能咬牙跟上。
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里面竟是一处不小的天然溶洞,空气流通,干燥温暖,显然经过人为改造。洞壁上有简易的灯盏,散发着昏黄但稳定的光芒。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物资:粮食、清水、药材,甚至还有几套干净的衣物。
这里是一个设施齐全的隐蔽据点。
黑衣人将裴观野小心地安置在铺着厚厚干草和毛皮的“床铺”上。立刻有一人上前,看动作和携带的物品,似乎懂些医术。
他仔细检查了裴观野的伤口,清理、上药、重新包扎,手法娴熟老道,远非谢桉之前的应急处理可比。另一人则取来水囊和退热的药丸,试图给裴观野喂下。
谢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些人训练有素,准备充分,绝非临时起意。他们是谁的人?救裴观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首领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走到他面前,递过一个水囊和一块干粮。“吃点东西。”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之前的杀意。
谢桉没有接,只是盯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们?”
首领沉默了一下,昏黄的灯光在他平凡无奇的脸上投下阴影。“我们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谢桉追问。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首领的回答滴水不漏,
“现在,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你只需要明白,至少在目前,我们与你的目标并不冲突——我们都希望他能活下来,并且,安全离开大夏的疆域。”
这个回答,隐隐指向了裴观野背后的大梁势力。但谢桉不敢完全相信。
他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他的疲惫。
“你的手需要处理一下。”首领的目光落在谢桉血肉模糊的手掌上。
谢桉这才感觉到掌心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低头看了看,没有说话。
那位懂医术的黑衣人处理完裴观野,便过来帮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药粉洒上去时带来一阵刺痛,随即是清凉的感觉。
处理完伤口,洞内陷入了沉寂。除了轮流值守的人,其他黑衣人都各自找地方休息,动作整齐划一,纪律严明。
那首领也靠坐在洞壁边,闭目养神,但谢桉能感觉到,他并未完全沉睡,依旧保持着警觉。
谢桉坐到裴观野身边的草垫上,看着他因为药物作用而稍稍平稳些的呼吸,心下稍安。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从被追捕的绝望,到绝境中的反抗,再到被这群神秘人“救援”……命运的起伏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看着裴观野沉睡的侧脸,想起他昏迷前那下意识的反击,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脆弱。
这个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而自己,又为何会为了他,一次次将自己置于险境?
思绪纷乱如麻。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谢桉靠着冰冷的石壁,听着裴观野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洞外隐约传来的、负责警戒的黑衣人极轻的脚步声,意识终于抵挡不住困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多日以来,第一次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入睡,尽管身边依旧危机四伏。
不知过了多久,谢桉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他猛地睁眼,发现是那个懂医术的黑衣人正在给裴观野换药。天光并未透入洞内,依旧靠灯火照明,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看向裴观野,发现对方似乎还在昏睡,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点。
首领见他醒来,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些食物。“我们在这里不能久留。最迟明早,必须离开。”
“去哪里?”谢桉问。
“北上,有一条隐秘的路,可以绕过大部分关卡,直达边境。”首领言简意赅,
“他的伤势经不起太多颠簸,但留在这里更危险。萧珩的搜捕网正在收紧。”
谢桉沉默地点点头。他明白,短暂的喘息已经结束,他们必须再次踏上逃亡之路。而这一次,身边多了这群目的不明、亦敌亦友的“同伴”。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与迷雾。
谢桉强迫自己吃下干粮,味同嚼蜡。他的目光不时飘向依旧昏睡的裴观野,又警惕地扫过洞内那些沉默的黑衣人。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只有裴观野偶尔因伤痛发出的微弱呻吟,以及洞壁水滴落的声响,打破这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谢桉以为裴观野会一直这样昏睡下去时,他注意到裴观野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蹙的眉头似乎也松开了些许。
谢桉立刻俯身过去,压低声音:“裴观野?”
床上的人没有立刻睁眼,但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沙哑模糊的音节。
谢桉连忙拿起旁边备好的清水,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将水囊凑到他唇边。
裴观野本能地吞咽了几口,清水滋润了他干裂的嘴唇和喉咙。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涣散了片刻,才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谢桉近在咫尺、写满担忧与疲惫的脸。
“……谢……桉?”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眼神里带着刚醒来的迷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对方安然无恙后的松懈。
“是我。”谢桉应道,将他轻轻放回垫子上,“感觉怎么样?”
裴观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陌生的溶洞,以及不远处那些沉默伫立、气息内敛的黑衣人。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尽管身体虚弱,但那属于上位者的警觉和审视已然回归。
“这些人……”他看向谢桉,用眼神询问。
“是他们救了我们。”谢桉言简意赅,同时仔细观察着裴观野的反应,“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被找到,带到了这里。他们给你处理了伤口。”
裴观野沉默地听着,目光再次投向那群黑衣人,最终落在了那位首领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深邃,仿佛在评估,在判断。
那首领见裴观野醒来,便走了过来,在距离床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颔首,态度依旧恭敬而疏离:“您醒了就好。”
裴观野盯着他,半晌,才用极其沙哑的声音开口,问出了和谢桉同样的问题:“谁派你们来的?”
首领的回答依旧不变:“奉命行事,确保您的安全。”
裴观野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但并未深究,只是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积蓄力气,也像是在思考。
过了片刻,他重新睁眼,看向谢桉,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我们得离开这里。”
谢桉点头:“他们说最迟明早动身,北上有一条隐秘路线。”
裴观野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他的目光落在谢桉包扎着的手掌上,停顿了一瞬,复又闭上,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耗尽了所有力气。
但谢桉敏锐地感觉到,裴观野醒来的那一刻,洞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黑衣人虽然依旧沉默,但他们的姿态,似乎更加……紧绷?或者说,是一种更明确的、以裴观野为中心的护卫姿态。
而裴观野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并非全然陌生,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认。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他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
谢桉心中的疑团并未解开,反而因为裴观野的态度而更加扑朔迷离。
但他没有追问。他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准备接下来的逃亡。
他重新坐回裴观野身边的草垫上,看着对方因虚弱而显得格外安静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你死我活,到后来的互相利用、彼此牵制,再到如今这生死与共、迷雾重重的“盟友”……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每一次转折都出乎意料。
这短暂的休整,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洞外,萧珩的天罗地网想必正在不断收紧;洞内,身份不明的“援手”目的成谜。
前路艰险,而他与裴观野,这两个本该对立的人,却被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在这乱局中挣扎求生。
谢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前路如何,无论裴观野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燕州,为了家人,也为了……身边这个让他心情复杂,却无法轻易舍弃的人。
他靠在石壁上,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为即将到来的、更艰难的旅程储备每一分力气。
黑暗中,他似乎感觉到,裴观野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轻轻触碰到了他的衣角,随即又迅速收回,快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溶洞内不知日夜,只能凭借人体生物钟和值守人员的轮换来大致判断时间。
谢桉强迫自己休息,但始终保持着警醒,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能让他瞬间睁开眼。
裴观野大部分时间依旧在昏睡,但醒来的次数渐多,每次清醒的时间也稍长一些。
那位懂医术的黑衣人定时检查伤口、换药、喂水喂药,处理得一丝不苟。
当首领示意准备出发时,裴观野正清醒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只是深处还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
“能走吗?”首领问,语气平淡。
裴观野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和胸腹传来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声音低哑却清晰:“可以。”
谢桉看着他强撑的样子,眉头微蹙,但没有出声阻止。他知道裴观野的骄傲,也明白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
首领点了点头,示意手下准备。
他们拿出了两套与自身类似的深色粗布衣服,让谢桉和裴观野换上,又用特质的药水略微改变了他们的肤色和面部细节,虽不能完全改头换面,但在昏暗光线下或远处看去,已与通缉令上的画像有了不小差别。
裴观野在换衣和简单伪装时,动作因伤痛而迟缓,谢桉下意识地上前搭了把手,扶了他一下。
裴观野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拒绝,只是低声道:“多谢。”
一切准备就绪。首领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临时的避难所,再次投入外面未知的险境。
他们走的果然是人迹罕至的路径,有时是仅容一人通过的兽道,有时需要攀爬陡峭的岩壁,有时则要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流。
黑衣人显然对这条路线极熟,总能找到最省力、最隐蔽的方式前行。
裴观野走得极其艰难。每走一步,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高烧虽退,但身体依旧虚弱,冷汗几乎浸透了刚换上的衣衫。
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全靠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着。
谢桉始终走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既能随时注意到他的情况,又不过分靠近伤及其自尊。
在一次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时,裴观野脚下猛地一滑,身体失控地向后栽去!
谢桉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跨前一步,用自己受伤未愈的肩膀和胸膛顶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谢桉更是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放手。”裴观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闭嘴!”谢桉低斥,手臂却收得更紧,将他牢牢固定在岩壁上,“你想摔死吗?!”
前面的黑衣人迅速放下绳索,将他们拉了上去。到了相对平缓的地方,谢桉才松开手,脸色也有些发白,刚才那一下撞击着实不轻。
裴观野靠在岩壁上喘息,看着谢桉揉着肩膀的动作,眼神复杂难辨。他沉默片刻,忽然极轻地说了一句:“……连累你了。”
谢桉动作一顿,抬眼看他。这是裴观野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这种情绪。他哼了一声,别开脸:“知道就好,以后记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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