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何归

　　三人离开时轻轻松松，回去时个个狼狈，很是忙乱了一阵。所幸萧诚的佩剑替主人挡了一劫，萧诚只是臂骨骨折，好好休养不至于有大碍。
　　“你这丫头，出去就乱说话。”让萧诚在房间里休息，带着韶黎和游嫣到碧涛楼堂屋里了解事情经过后，赵无垢就瞪了游嫣一眼。
　　游嫣委屈地一扁嘴， “不是师尊你告诉我的嘛。”
　　“我告诉你是让你离她也离湛子晗远点，不是让你在太微宗乱说话。” 赵无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指头戳到游嫣脑门上，“不是阿黎在，你的小命就要交代了。”
　　游嫣捂着自己的脑门连人带椅子朝后挪了半尺，一边嘴上还不服气地咕哝，“我哪知道她那么疯……”
　　赵无垢瞧游嫣那个样子，只好叹了口气然后回头向韶黎道谢，“多亏了有你在。”
　　只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桌上的玉磬响了一下。
　　该是外头来了人。
　　韶黎看了看赵无垢后便起身去应门。她打开门之后看着门外站的两人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高兴起来，“魏师兄，鲜于师兄，好久不见。”她退后一步，打开了门，“请进。”
　　“韶师妹，你怎么会在……”魏明抬脚朝里走，他先前没留意，前脚踏进门槛内时目光落在韶黎的脸上顿时就呆住。他上上下下不敢置信地看了韶黎好几遍，最后憋出一句话，“你这是吃了什么灵药了？”
　　“韶师妹怎么……”跟在魏明后头的鲜于淳也跟着瞪圆了眼睛，“这么高了？”
　　魏明回头白了鲜于淳一眼，“什么眼神？韶师妹这是筑基了。”
　　鲜于淳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他也像魏明那样仔细打量了韶黎一眼，随后憨然笑道：“恭喜师妹。”鲜于淳性子宽厚，语调又真诚自然，叫人听着就觉得心里熨帖。于是韶黎不由得咧开嘴，“谢谢师兄。”
　　两人走进堂屋后见还有别人在，都是笑容微收然后看向韶黎。鲜于淳还是素常那副憨厚表情，魏明却是一副就差在脸上写着“怎么回事”的表情。
　　“我来引见，我现在是青陇坊市的青市令左丞。这位是我们令主赵无垢，这位是令丞游嫣，也是赵令主的徒弟。”然后她又转向赵无垢，“令主，这两位便是魏明师兄和鲜于淳师兄。”
　　魏明和鲜于淳对看了一眼，表情肃然起来。两人倒是与赵无垢客客气气地见礼，还对着游嫣也点了点头，只是落座之后却绷着脸一句话不说，只两双眼睛就盯着韶黎。
　　赵无垢哪里能看不出来？她先朝韶黎看了看，韶黎也一头雾水，只能对着她微微摇头。于是赵无垢笑着起身，“两位与阿黎旧友重逢必然有许多话要说。我那萧师侄身上带伤，我得上去看看他，恕我少陪。阿嫣，跟我一起上去。”赵无垢临走时还朝看韶黎一眼，见韶黎点头才拉着游嫣去了二楼。
　　赵无垢前脚刚走，魏明就皱着眉，压低嗓音，“韶师妹怎么会去这个什么青市令？”
　　韶黎看魏明满脸严肃，再转头看看鲜于淳，见他也是一脸严肃紧张的表情，就愈发莫名其妙了。
　　“他们帮我查到一个消息，”韶黎老老实实地说，“作为交换条件，我用青市令左丞的身份参加群英荟，让他们能有来太微宗求见灵玉道君的机会。”
　　“求见师尊？算了，这个不重要。”魏明无语了一会，看向韶黎，“你还要代他们参加群英荟？还真是胆大包天到不知死活。”
　　啊？
　　她来参加群英荟，为什么是胆大包天，还不知死活？
　　倒是鲜于淳不忍，“魏明，你好好说话。韶师妹还小……”
　　魏明给气笑了，“月涧峡苏笙大小姐那个杀人放火也有人给收拾残局的待遇是太微宗独一份，你这个‘还小’的师妹能赶得上她？执法堂那些脑子抽抽的，听见一句背宗另投就能把她的皮给扒下来。”
　　眼见着魏明和鲜于淳都吵起来了，只是韶黎却是越听越糊涂，只能抓住其中一句，“背宗另投？说我吗？”
　　“太微宗弟子投入其他门派，不就是背宗另投？”魏明恼了，转头瞪她，“你弟子堂的门规怎么背的？”
　　韶黎这回终于听懂了，虽然也更疑惑了。
　　“我什么时候变成太微宗的弟子了？”韶黎看看魏明又看看鲜于淳，更加莫名其妙了。
　　“你——”先是当韶黎还在狡辩的魏明愈发恼怒，随后在看到她的表情时一噎。他停顿了好长一会，才僵硬地转脖子去看鲜于淳。
　　素来就是一脸和善笑容的鲜于淳这回也沉肃着脸，“韶师妹，你……不知道你是太微宗弟子？”
　　瞧着这两人的表情，韶黎开始觉得烦了，“从来就没人跟我说过拜入太微宗的事。”她看向魏明，“我更加没学过什么门规。”
　　那时候就整天玩似的专挑自己喜欢的课去听，门规那种一听就特别枯燥的东西，她哪里会特意去背。当然也没人告诉过她应该去背就是了。
　　“但是你的弟子分例，每月都是在领的。”鲜于淳讷讷地来了句。
　　韶黎见这两人还是不信，也是有点恼了，“我没拿过。除了刚醒过来拿过一身衣服以外，最多也就每天吃的那些饭。不过走的时候我把魏师兄给我的灵石塞了四十九枚到周大娘做饭用的盐罐子里。”她看向魏明，“我走的时候，身上穿的是鲜于师兄给我做的那套衣服，身上就三样东西，器坊李铸师兄送给我的剑，魏师兄你送给我的阵盘，还有一颗灵石。”
　　魏明皱起眉，看着韶黎，“真的？”
　　韶黎郑重点头。
　　“你也没经过入门戒仪和问心境？弟子魂灯点过没？”魏明又追问，“你的弟子玉牌呢？”
　　他问一句韶黎摇一回头，“就有个教习叫我‘安心住下’，其他什么都没有。我是认识了一个叫於菟的师姐，跟着她整天到处跑，很多事都是听她说的。”
　　比如有资质的孩童都是作为记名弟子先到弟子堂住着，太微宗免费供应吃喝，还会让人教授各种东西，譬如读书认字，山川地理，还有最基础的心法口诀。而只有成功引气入体的孩童才有资格拜入太微宗成为弟子，否则就是三年期满遣送回家。
　　当时韶黎是以为湛子晗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她，所以先让她在弟子堂小住一阵，完全就没有多想。
　　魏明沉吟半晌，“好吧，我相信你。”
　　还不是韶黎，反倒是旁边的鲜于淳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被魏明转头过去瞪了一眼。
　　“所以这其中只怕是出了什么岔子，”鲜于淳不知想到了什么，忧虑道，“弟子堂那里问题不小。”
　　“湛子晗这是在犯什么蠢……”魏明哀嚎一声，以手掩面仰起脖子倒进椅子里，“平时看他一副精明样，怎么能连这么大的事都能搞得这么乱七八糟。”
　　见魏明终于信了，韶黎也是松口气。
　　别人就罢了，魏明和鲜于淳虽说与她不过就是去过一次西岬的交情，可前前后后都对她颇为照拂。这回托人传话，他们又是急匆匆地赶来，所以她很不想让这两个人误会，甚至对她失望。
　　“许是话没说清楚吧。”韶黎随口应了一句。只是太微宗弟子堂有人用她的名头吃空饷的事她没感觉，对另外一个始作俑者却实在是没法轻描淡写，“贵宗筑基大师兄带回来个小丫头，弟子堂就以为是要招进来的弟子。”
　　话出口的当时，她就有点懊悔。
　　不该说这件事的。
　　“这倒不会，湛子晗老在我们面前嘚瑟，夸你怎么怎么优秀，还一直说等你学完门规就接你去凌剑峰。”魏明说，“我当时就是因为听他说过好几遍，才会在弟子堂的饭堂里跟你搭话。”
　　鲜于淳没有说话，却也点了点头表明他也听说过。
　　韶黎却完全不信。
　　湛子晗跟别人提起她？
　　“我半个时辰前才见过他。他说他不认识我。”韶黎虽然企图让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却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丝恼怒在里头。
　　“啊？”这回轮到魏明呆愣了。
　　他不由得又看向鲜于淳。
　　鲜于淳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只是过了一会之后，他目光转向韶黎，皱起了眉。
　　“怎么？”魏明看出他有话要说。
　　“湛大师兄去上清山是在韶师妹离开之前，然后前几天刚刚才回来。然后韶师妹又……”鲜于淳停顿了一下，“变化很大。”
　　魏明跟着看向韶黎，点了点头，“确实。”
　　“我又不是换了个脑袋，就是长高了几寸，再换了身干净衣裳而已。”韶黎语气冷了下来，完全就不想听任何为他辩解的理由。她看魏明似乎要再说什么，抢在前头道：“魏师兄能认出来，鲜于师兄能认出来，凭什么他认不出来就是应该的？”
　　“韶师妹……”鲜于淳唤了一句，却没有说下去。
　　“两位师兄就当迁就我一回，我们不说他了好不好？”韶黎不想为了湛子晗跟这两位师兄起争执，语气放软和了说。
　　魏明显然是招架不住，就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
　　“韶师妹，你……”鲜于淳眉头微蹙，看着她，犹豫了一会才问道，“找到你家在哪里了？”
　　韶黎微怔，气恼的情绪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风狼山谷那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叫她瞬间就情绪低落下去。
　　“嗯。”她的声音轻了下来。
　　魏明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对着鲜于淳摇摇头然后才看向韶黎劝道：“亲缘浅，莫要太伤心了。”
　　韶黎点点头。
　　对了，难得他们来看她。
　　“两位师兄知道太微宗谁有养风狼？”韶黎勉强拉起笑容。
　　“狼妖那种的风狼？”鲜于淳似乎有点转不过来，不知道韶黎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在西岬吗？”
　　魏明眉头微蹙，他看了韶黎好一会，直到韶黎察觉到他的视线看向他，“好像是有听说过……”
　　韶黎眼睛一亮。
　　“应该是内门的谁。”魏明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有一天是听别人说话顺嘴提过一句，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在养。”
　　鲜于淳在一旁点点头，“对，如果有人养的话就是在内门，外门肯定没有。”
　　在内门？
　　总算缩小范围了。
　　韶黎毫无掩饰自己的高兴，“多谢两位师兄。”
　　鲜于淳示意这是小事，不值一谢。反倒是魏明的表情若有所思。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魏师兄。”韶黎看向魏明，“青市令求见灵玉道君，是想卜算下一次妖兽潮开始的时间。他们想要早做准备，送走青陇坊市里的凡人百姓。”
　　“是吗？”魏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我回去问问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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