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徽月明

　　莫月明此时才明白宫觊偶尔表露出的淡漠神情是何缘由。

　　她问道：“师兄，查到是何人所为吗？”

　　宫觊顿了顿，声音平静道：“来人并没有掩饰身份，且是我家熟识。但和余家一样，他们上面还有人。因拿回法宝只是与淬魂玉极其相似，引起上面人的震怒，我找到他家时，他们一家也被屠尽。”

　　说起往事，宫觊脑中浮现出那个跪在血泊中少年，因为没有觉醒灵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家人化为尘光消散。

　　因隐灵根无法被测出，他成了作为家主的爹娘的耻辱，在冷眼与嘲讽中长大。若说没有一丝怨恨，那是自欺欺人。可当他被作为折辱族人的工具，被按在地上，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时，他认同了族人们说他的话，他就是一个废物。

　　尽管宫觊的语气平和，可依旧无法掩饰眸底的悲凉之色。

　　莫月明轻声问道：“师兄，当时几岁？”

　　宫觊虽未说明他是如何存活下来的，但全族的人都不在了，留他一人苟活。找到仇人家时，却得知仇人上面还有人。她无法想象，当时年岁尚小的宫觊是如何挺过去的。

　　宫觊轻敲莫月明额头一下，温声道：“看你两条眉毛都要拧在一块儿了。成年往事，无需为我忧心。告诉你，只是想说我不只是在帮清徽派，反而因为你，我找到了仇人的线索。但之前没有家主被掳走的情况，故而我猜想剩下那两人中，至少有一人修炼了邪功，需要夺取高阶修士的修为。万宗大会在即，各大宗门的掌门和长老皆会到场，有利于我们探查。”

　　宫觊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她不再追问，点点头道：“我也是此意。各宗大能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反而是我们这些参加比试的小辈，举止稍微过分一点，也无伤大雅。”

　　宫觊轻描淡写讲完他家被灭门的惨事，起身拍拍衣摆就走了。独留莫月明躺在躺椅上，心绪长久无法平静。

　　几十年的时光，可能宫觊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人消解情绪，亦或是不想让她背负太多。她有阴长明知道她的所有，无妄和幽皇明白她的遭遇。而宫觊，除了师父，只能靠自己。

　　而宫觊并没有如莫月明想象中那般平静，他之所以这么快离开，是怕在莫月明怜惜的眼神中，忍不住道出另一件心事。

　　莫月明闭关两个月，孙大叔他们早已完成修缮下山了。

　　余芝芝牵着莫月明的手，拉着她参观住的小院，边走边道：“师尊，因你在闭关，如何修缮，由师伯和长明师叔拿的主意。我提了一点点意见。”

　　“嗷～嗷～”豹小霸也提了一点点建议。

　　莫月明问道：“你们提了什么意见？”

　　余芝芝看了一眼莫月明，随即低下头道：“如今院落变多了，长明师叔在不远处帮我选了一处洞府，但我想筑基前仍和师尊同住。师尊住师奶的屋子，我还住现在这间。”

　　豹小霸跑到一间屋的门口，仰头吼了一声。它单独选了一间屋，这样莫月明就不用去山洞里闭关了，她要修炼时，它能自己待着。

　　“芝芝还小，待你成年，想要独立再搬出去也不迟。”莫月明揉了揉余芝芝的头发，看向豹小霸道，“我去山洞，只是不想本来破的屋子被雷劈得更坏。”

　　莫月明放开余芝芝的手，走到莫净秋的房间。墙角的兵器架依然放在原处，屋中坏掉床榻，桌椅等尽量按照原样换了新的。原本放在她屋里的条案和案上的玉罄都搬了过来。

　　和玉垒峰上的小屋一样，书案放在窗边。莫月明坐到书案前，向窗外望去，这才注意到院中移栽了一棵一丈高的绿萼梅，正对她的窗牖。

　　“这是师兄找来的，非普通梅树，看着不大，也是百年灵植。”阴长明不知何时来到莫月明身边，与她一起看着院中的绿梅树道，“师兄说，不用等垣墙外的梅树长成，今年冬日便让你实现赏梅品茶的愿望，怕你错过花期，特意选的冬春两季花期的。”

　　正值花期的梅花，如雪点一般铺满了枝条。

　　“对了，师兄还说这梅花似你，我倒是没看出来何处相似，它是白中泛绿，你可比它肤白。不过这树实用，既可以滋养灵脉，夏日结果还能做成果干或果酒。”

　　莫月明不想与他这个没什么审美的人，同赏梅中君子。她站起身问道：“晓茹师姐他们搬洞府了吗？”

　　阴长明颔首道：“师兄借图好兆头的说法，让他们都搬去以前金丹期弟子的洞府了，昨日知你出关，紧绷的神经才松下来，都在屋中调息嘞。”

　　“让师兄师姐们多休息几日，我们好准备出发去今远山。”莫月明道，“长明，我们去看看‘温室’里的吉云草如何了。”

　　两人先来到山腰上的种植区。

　　阴长明和莫月明一同走进屏障中道：“我每隔五日来查看一番，没想到你说难种的五十年种先行冒出土，如今已有两寸高了，山下的十年种才一寸高。想是此处灵气更充足的缘故。”

　　莫月明低头望去，确如阴长明所说，除了极少的位置还未发芽，冒出土的已长有两寸左右。她道：“此处不仅土地里自带灵气，我还以灵力浇灌过，故而长势如预想中一样，会好一些。”

　　话音落下，莫月明又以灵力化水，给这一亩地淋上一遍。

　　快快长高吧！

　　阴长明羡慕道：“你这变异灵根真好使，体内灵力都比常人充沛，补气丹都用不上。下次再有难溶的材料，你帮我炼制。”

　　“好，尽管交与我。”

　　此前莫月明觉得不断扩容的灵脉已经够逆天了，如今有了识海才知道，她的灵力储备远不只此。那一颗颗小果蕴含的灵力，不亚于幽兰谷培元丹。

　　或许，这就是她能快速进阶的原因。

　　“月明，你出关了吗？”

　　收到沐青枫的传音时，莫月明刚和阴长明巡视完她种下的所有灵植。十年种的吉云草，虽长得慢一些，但是每一株都有发芽。

　　余芝芝和豹小霸都不在院内，她神识展开望去，见他们都在宫觊院中。这才拿出玉简给沐青枫回复。

　　“青枫师姐，昨日刚出关。”

　　沐青即刻有了回复：“听你声音没有异样，想来是顺利升为元婴期，恭喜恭喜。豹小霸的事最好去灵泉派让蒋君怀亲眼看上一看，他若不行，宗门内那么多长老，总有一人知道。”

　　莫月明道：“多谢青枫师姐费心。豹小霸对此事也不太在意，就不去叨唠灵泉派的道友们了。到时今远山上，再麻烦青枫师姐请来蒋道友探查一番。”

　　“月明，你还是在与我客气。你初入元婴，去灵泉派泡泡他们的灵池，对你巩固修为也有益。灵泉派是离今远山最近的宗门，乘坐飞舟半日便能到，不耽误万宗大会。”

　　莫月明还在想如何回复，沐青枫的传音又过来了。

　　“此事便按我说的做，你还想不想拿好的名次，得神昊宗奖赏了？我想你们宗门应该已经修缮完毕，我们先来木枥山寻你，玩上两日再出发。”

　　本有说好，待客舍修缮好，请他们前来做客。

　　“好，我在木枥山等着青枫师姐。顺便与春琴道友转达邀请之意，芝芝也想她。”

　　沐青枫充满欢喜的声音传来：“好呢！我们安排好宗内事务就来。”

　　鼻尖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莫月明把玉简放在书案上，望向院中的绿梅。待灵脉恢复，下一步便是招收新弟子了。

　　既然沐青枫他们要来，莫月明本想就此邀请岑愔和柳睦宁。但是一想到临近的万宗大会，便作罢。幽兰谷首次参加万宗大会，想来要准备的事很多。柳睦宁应要协助师姐苍舒安排此次万宗大会出行。

　　因想夺得名次，他们向阮期生了解了一番此次大会参加人员的资料。莫月明知道紫阳真人是个修炼狂魔，宗内事务如今皆由弟子苍舒代理。她很是钦佩这位苍舒道友，不仅能娴熟地处理门中事务，还不耽误修炼。不到百岁成婴，如今是元婴后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亦是此次大会夺魁的热门人选。

　　莫月明的目标是第三名，因第三名的奖赏就是那大型聚灵阵。

　　在莫净秋房中住的第一晚，莫月明本以为会无法静心入定。没想到在床榻上坐着想起儿时，她躺在床上，莫净秋为她讲云游时的故事，就这样回忆着，不自觉就入了定。

　　这时睁开眼，豹小霸并不在，院中也没有余芝芝晨练的身影。莫月明狰准备展开神识，腰间的玉简有了响应。她取出玉简，轻轻一点，是宫觊的传音。

　　“月明，前来宗门大殿，我们都在此处。”

　　一大早，相聚宗门大殿，是有要事相商？

　　如此想着，莫月明一边施着清洁术，一边往屋外走去。御剑飞在半空中，她俯瞰下去，宗门上下皆已恢复如常，各处梁柱和窗牖的雕花更胜从前，都是英姐的功劳。英姐说清徽派两代女掌门，全是龙兽的雕刻多无趣，增加了百鸟朝凤和各色花卉纹样。

　　当莫月明来到宗门大殿门口，抬眼望去，除了闭关的无妄，如今清徽派所有人都在。她抬脚刚要跨入殿中，众人转身面对她，拱手行礼。

　　“清徽派弟子，拜见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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