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锈气
李水在房间待着,每日只由那个老妇人送饭送药。再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天了,她墙上刻的字有一天忘了,她想着加上去,又想起好像前天、昨天都加过,就彻底弄不清楚了。
这回下楼的人中没有怀孕的,只有六个女人,店里来了一个戴黑帽子的男人,身材矮小又极度的精瘦,穿着一身不服帖的黑色大衣,不仔细瞧就看不见两黑之间夹杂着一张人脸。
鲁开平接待着他,“您老板想要个什么样的呀?”
男人开口是一股别扭的口音,“我们老板就想找个干净模样好的,重要是怀个儿子,不拘什么价钱,你有什么人呐!”
鲁开平带他看那六个女人,“您瞧瞧这些,都是好生养的。”
男人扫过那些女人,每个人麻木地站着,女人困久了就生出一股锈气,他摇摇头,“这些不够好,瞧着太呆了些,生出来的孩子别和她们一样才是烦恼。”
鲁开平笑着道:“那请您放心,孩子绝对是好的。老板是人中龙凤,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会有孬种呢!”
这番话虽然不是应承男人,却也叫他很高兴,“还是不好,我老板眼界高,挑人也是要他看得上的。”
鲁开平也点头赞同,“是是是,老板的眼界自然是好的才能入眼。好的我们这里也有,只是……”他话锋一转,拿手比出个钱的动作,“要您愿意?”
“这不是问题,你带来我瞧瞧。”
鲁开平得了保证,当即让李水她们下来,其他的女人回去了,李水下楼的时候正碰见女人门上来,她站在拐角等了一会儿,就只看见鲁开平和一个谢顶的小男人坐在楼下喝茶,两个人说着话,她听了一会儿,鲁开平亲手替他斟茶,捧地男人十分高兴。
丁许和丁小桃在她后面下来,三个姑娘就站在了男人面前,鲁开平给男人介绍,“这些是新到的人,您还看得上?”
男人的眼睛来回在她们身上扫,先排掉了丁小桃,“这个也太小了。”
鲁开平下流地讲,“小也有小的好处。”
男人还是不满意,“这个看着难怀孕,要不得。”
鲁开平便应和着,“是,那你再看看这两个,也是好的。”
丁许和李水站着,谁也不敢怎么动。
鲁开平因为李水吐血的事情,更想赶紧脱手这么个人,医生讲三个月难不成真歇三个月,曹顺那里不好交代,左不如先把人预定出去,怎么都好说。于是他指着李水,“您瞧这个,人白净得很,最好不过了。”
男人瞧着点头,丁许确实不算白,一白遮三丑,模样看着就不如李水了,“是不错,价格怎么定啊!”
鲁开平比划出价格,男人有些不满,“怎么这么贵啊?我也是经人介绍来的,人家怎么不是这个价!”
鲁开平心里暗骂,方才叫着不拘价钱,替人办事的喽啰真把自己当有钱的主了,一门子的穷酸鬼,脸上却是笑意盈盈,“这个是第一回,总得是要多花一些的。”他指着李水,“您瞧她白,却不知道身上更白呢!”
这样的话没有让男人松口,鲁开平继续道:“头胎的孩子都要格外壮实些,为着女人第一次生养,气血、营养总是更足一些,再往后就是一茬不如一茬了。”
男人计较着价钱仍旧不说话,鲁开平又让他仔细看看,“您瞧瞧她的模样,十七八岁正是掐得出水的年纪,就算不为老板留个后,只是卖身子也不亏啊!”
男人动容了,鲁开平又说:“你想想刚才上楼的那些女人,那样的身子怎么敢给老板看,就是孩子也肯定不如啊!”说罢他见时机差不多了,又道:“要是您想要另外两个也成,只是价钱是一样的价钱。”他一把拉过丁小桃,“这个没成年,专门有人好这口,我还要地更高呢!”
男人知道讲不下价来,也点头同意了,“那就定下这个了,我老板两个月后从外地过来,要把人接出去的。”
这个条件男人事先没有讲,鲁开平不大乐意,“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是花钱买进来的,您带出去万一不还回来,我们……”
他话没有讲完,意思却到了,男人也不满起来,大价钱花出去这也不能吗?“我老板是讲究的,你这里这样的环境叫人怎么忍受?不过是带出去一夜,谁要你这么人啊!说实在的,要天仙难道我们要不来,偏来拐你的!”
眼见着要谈崩,鲁开平赶紧道:“不是这样,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这事情不由我做主,我同您一样是听上面人的话,这事情没有开过先河不好弄。再者您今天要是因为这个没谈拢,不也白费了您这么久的功夫吗?要是耽误了事情就不好了。”
老板确实等着交代,男人也有些松动,只是这一条也是老板明令的话。两个人商量着,最后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垫付一点押金在这里,人回来了立马原数奉还,生意上都是这样的道理。
谈好了事情,鲁开平送着人离开,男人又叮嘱一遍,“我买的是第一次,你可别给我使什么阴招。”
鲁开平在心里大骂,嘴上还算奉承着,“那是当然,这么多年了,我如果赖了您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千言万语的好话,一路送着人出门。
丁小桃见两个男人出去,才敢掉下来眼泪,她问李水,“你怎么办啊?”
李水摇摇头,“还两个月呢!”她先下楼听见鲁开平和男人的话,说老板在外地处理生意,生意到这里的时候才会顺道过来一趟,起码得等两个月。
丁许说:“你刚才稍微咳嗽两声,那人肯定知道你身体不好,不就推出去了。”
李水瞧着她,无外乎就她们两个人,丁许却愿意说这番话。
丁许也明白这个道理,“被卖进来结果已经是这样了,我比你们大应该护一护你们。只是我没什么能力,不过也是或早或晚而已。”
她这样的话,丁小桃的情绪低落下来,“我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地方,我们走不掉了吗?”
“不会的。”李水说,“说不定哪天警察来了,把他们一锅端。”
三个人又被关回自己的笼子里,李水躺在床上,她想大哭出来,可她发现如果自己不瘪嘴扭脸不极尽丑陋就做不到,眼泪像堵住一样,塞在她身上。一点泪落到被子上,浸湿成一个小圆,她更加伤心了,可那只是一滴泪。
灯熄了,她侧躺在床上,双手掩面无声而泣,黑暗里没有人看得见,她悲伤地快要死掉了。
下一次老妇人进来送饭的时候,李水叫住她,“我有事情要找鲁开平。”
老妇人没有理她的话,放下东西就要走。
“这个药不好,我吃下去一点用没有。”
老妇人转过身子,整个人矮着身子,李水不知道她的眼睛是不是在看自己,继续说:“我身上还是疼,这药没有用,你把鲁开平叫过来。”
老妇人缓慢地点头,又出去了。
李水握紧放在兜里的钱,只等着鲁开平过来。
她心里反复预演怎么做,到夜里灯熄了还没有见到人来。
第二天李水才见到的人,“做什么?派一个哑巴来找人。”
李水看着他,“你别把我卖出去,我们三个女孩,丁小桃年纪小,你让丁许去。”
鲁开平大笑起来,他最乐得见这样扯头花的剧情,人要是眼皮子浅,就只装得下和自己一样的人,可能也不是这样,只是自己没能力,踩着别人就以为自己安全了。
“人家定下来了,我怎么好更改。”
“我有钱。”李水拿出手里的钱,“我真的有钱。”
鲁开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李水把钱递到他手里,“我还有钱,我不求你放了我,你让丁许去。”她跪下来哭着求鲁开平,“我有很多钱,我都可以给你。”
鲁开平收了钱,装模做样地把李水扶起来,“你还有钱?”
李水忙不迭地说:“有,我还有钱,只要你不让我去,我全部给你。”
“你哪里来的?”李水如果是这么个赚钱的主,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我以前在橄榄树上班,自己攒的。”
橄榄树鲁开平也听过,里头的人贩毒进去了。他捏着手里的钱,“这别是什么赃款吧?”
你们做这样的事情还会嫌弃钱来路不正,李水抹掉自己的眼泪,“不是,如果真的不干净,我也早被抓进去了,我在那里当服务员,客人会给小费,都是我自己赚的。”
鲁开平沉下脸,“只是服务员?”他答应了人家是第一次。
“只是服务员。”李水说,“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给你钱了,你别把我卖出去。”
鲁开平只觉得她蠢,搪塞道:“只是问问,你说的钱在哪里呢?”
“不在我身上。”
同那天一样的话,只是此刻鲁开平看到钱也相信两分,好声好气地问:“那在哪里呢?我得见了钱,才能答应你的事情,违约我得赔钱,你给的价钱不高,就是笔赔本买卖。”
“在一个警察手上,她叫徐莉香。你去找她要,就说李水存在她那里的钱。”
鲁开平只觉得自己像傻子,听了她这么久的话,一脚揣在李水身上,“叫我去找警察,我领着你去自首不就好了!明天我把门打开,让你自己去报警好不好啊?”
李水摔在地上,拿手挡着打,“我没有骗人,我的钱真的存在那里,我怕家里不安全,以前是放在橄榄树里,后面那里被封了,徐莉香负责我的案子,她是个好人我就又交给她。”
鲁开平连踹了几脚,算是解气了才停下,“你这么说,谁去找警察拿钱?。”
李水给他出主意,“你去找我哥哥,或者找我爸爸妈妈,让他们去找警察。”
这倒是个主意,鲁开平还有些谨慎,“你不是想骗我吧?”
李水连连摇头,“我人已经在这里了,怎么还敢耍什么手段。”
“你最好是这样!”
“我被关进去的时候是我妈妈把我保出来的,徐莉香办的手续,她以为我们关系不错,你去让我妈妈找徐莉香,她不会怀疑的。”
鲁开平说了声知道了,准备出去,李水又叫着他,“我求你的事情?”
鲁开平笑起来,“当然,我马上换人,还有两个月呢,你怕什么!”
李水看着激动不已,又提醒他,“你提防我父母些,他们不是好人,别让他们昧下了我的钱。”她恨恨地说:“那些钱我烧了也不会给他们。”
鲁开平吃过他们的亏,知道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你那个哥哥怎么样?”
“一样是个畜生。”
“你恨他当然这样说。”
“我那样的父母养不出什么好人,找他更容易惹警察怀疑。如果我爸爸妈妈会昧一部分钱,找我哥哥你什么都拿不到。”
鲁开平思考后,还是决定找李水的父母,他们骗过他一回,好歹是个把柄。他瞧着李水,李水佝着腰站在那里,脸上是讨好又贪婪的笑,人一旦做出这样的表情,是十分丑陋的。
鲁开平只觉得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愚蠢、自私。可未必见得是这样,这样的女人没有办法展露自己的聪明,毕竟这是很招男人讨厌的,所以得学着在他的视角里做一个最鄙薄无聊的人
“你想过丁许怎么办吗?”他问。
李水脸上的笑碎了,话好像说给鲁开平听,又好像是对自己说,声音细弱的像鬼一样,“我没有办法的,我没有办法的……”
鲁开平欣赏够了这副模样,再留下一句话,“明天就你去照顾巧巧。”就出去了。
李水听见他下楼的声音,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噔噔蹬”的声音。她靠着门,整个人滑坐在地上,并没有听清鲁开平出去前的交代,她掐着自己的指甲,焦虑地不成样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