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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再见(终)
再一次见到宋檀泽,是在半个月后。
陈酉乐独自一人,坐在医院花园长椅上晒太阳,山矾早开,花已经白白沉沉,缀满枝头,骄傲地向世人散播着醉人芬芳。
身上温暖,鼻端甜香,受伤的地方也不再疼痛,全身处于一种玄妙的平衡,多一分沉重,少一分轻飘。
她满足地喟叹,瘫靠在椅背上。
“你看起来好舒适啊。”
听到这个声音,陈酉乐差点蹦起来。一是吓的,二是听出来说话人是谁,然后被吓得。
可看清来人的模样,陈酉乐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宋檀泽坐在轮椅上,脑袋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外面还罩了个弹力网,左手左脚的固定钢钉露在固定护具外面,脖子带着颈托。
他正抬着全身上下最整洁的脸,眯着眼睛,和陈酉乐一起,正在享受初春难得的暖阳煦风。
“这风闻起来好香。”他又说话了。
陈酉乐扭头仔细端详,感觉宋檀泽今天有些怪,于是,试着回应。
“是那棵树,风带来了它的香。”
“这位小姐,你说话好奇怪。”
这位小姐!?
宋檀泽摔坏脑袋了?
太好了!!
陈酉乐站起来,看了看宋檀泽,转身离开。回到病房,大大松了一口气,站到病房窗口,还能看到他依旧在原地,只是身边多了个黑衣男人。
没了思想负担,陈酉乐美美睡了个午觉。结果,刚睡醒,思想负担就找上了门。
来人是宋檀泽,给他推轮椅的就是上午站在他身边的黑衣西装男人。
“陈小姐你好,我是宋先生的律师,我叫赵彦。”
赵彦简短地介绍完自己,递给陈酉乐一张名片,想要了解一下出事当晚的情况。
陈酉乐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语气低落地开口,讲了她主动约宋檀泽吃饭看新书的事情。
“介意详细谈一下,山崖上的情况吗?”赵彦逼近了一步。
陈酉乐皱紧了眉头,撑着床面往后挪了些许。
“可以说一说吗?”赵彦又走近一点。
陈酉乐伸出手,做出拒绝的手势,将脸转向宋檀泽,皮笑肉不笑说:“宋先生,麻烦你管好他,问事要有个问事的态度。”
坐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的宋檀泽才说话,让赵彦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陈酉乐开了口。
“陈小姐,赵彦他有些鲁莽,我代他向你道歉。如你所见。”
他停顿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我摔到了脑袋,很多记忆我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听说,那天晚上,你和我一起摔下了山崖。”
“可否麻烦你,帮忙回想一下,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记忆空白让我很难受,所以拜托你。”
“我……”陈酉乐捏着手指,看了一眼宋檀泽。
“想必我的底细你也调查过了。我们曾经是恋人,你喜欢我的书,但也因为我再写不出令你满意的文字而离开我。”
“那段时间,我的新书数据稍微好看了一些,就像约你出来看看我的新书。想要证明,我并没有……没有……”
宋檀泽打断了她的话,断言。
“你,还喜欢我?”
陈酉乐没有理他,继续说:“我想告诉你,我的天赋并没有消失,而是你,你才是湮没我乃至你那些前女友光芒的黑手。可是你却走过来抓住我,要抢我的稿纸。你以前掐晕过我,我害怕你再次伤害我,就想要挣脱,我不知道是谁踩空,反正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掉下去了。”
陈酉乐情绪上涌,她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宋檀泽。
“宋檀泽,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可能是你良心发现,把我抱在怀里,以至于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我不再喜欢你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陈酉乐长长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兀自擦着眼泪。泪眼朦胧间,眼前突然出现了块手帕,是宋檀泽。
她含着泪,盯着宋檀泽一会儿,摇摇头,将他拿着手帕的手推开。
宋檀泽将手帕轻轻放在陈酉乐身边,道了句再见。他看了一眼赵彦,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彦心领神会起身推动了他的轮椅。
“等等。”
轮椅停了下来,露出白惨惨的一张脸。
陈酉乐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慢慢说。
“我们没有必要再见了,希望以后你我之间不必互相打扰。”
宋檀泽慢慢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由着赵彦将他推了出去。
今天陈酉乐的病房仿佛格外繁忙,宋檀泽刚走没几分钟,又有人带着花推门进来。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陈酉乐抬头看了一眼来人,继而垂下眼,皱眉思考。
下一秒,她的眉心被按平,抚平褶皱的是修长的手指,手指的主人正是阮崇阿。
脸颊上的泛青胡茬,让她眼前这张脸的帅有了深度,风尘仆仆的他仿佛从悠远岁月走来的剑客,历经沧桑。
回头一看,不过三十岁。
阮崇阿将脸靠在陈酉乐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哑,慢慢说着这几天的事情,不急不缓,一件一件。
“所以说,你拿下了那个角色?”
“嗯。”
陈酉乐感受到肩膀上传来轻轻的压力,好像是阮崇阿在点头。她反手抚上他的脸,手掌划过胡茬,带来了丝丝酥麻。
“恭喜你。”
她感觉到腰被坚实手臂揽住,整个背紧紧陷进了阮崇阿的怀抱,温度有些炙人。
“阿乐,你的进度怎么样了?”
陈酉乐也学着他的语气,交换着最新的情况。一切进度顺利,反响也很好,尤其之前拜托小恩的事情。
讲着讲着,陈酉乐放松身体,依靠着阮崇阿,眼中只能看到修剪整洁的鬓角,凑近了看还有微微的汗珠。
“天气也不热,怎么出汗了呢。”
她说着,抬手懒懒扫了一下,捻了捻微湿的指尖。心中一动,张口咬住了眼前薄薄的耳垂。
“别闹,疼。”
阮崇阿声音瞬间低哑,可只是在嘴上控诉,手臂却用力将陈酉乐往他怀里压。
她松开牙关,放开弹软的耳垂,嬉笑着打趣阮崇阿。
“我听说,耳垂薄,肾气不足呀。”
阮崇阿‘哦’了一声,声调上扬。
“你知道我最近这几天去干嘛了吗?”
陈酉乐当然知道阮崇阿离开,是为了那个剧本,做足准备去参加试镜。但这个情景肯定不能实话实说,于是陈酉乐选择了瞎说。
“难道你去爬山了?”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跟踪我?”阮崇阿偏头尽量做出夸张的表情,让陈酉乐能看清。
“我这么正经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跟踪别人的猥琐事情。肯定是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陈酉乐转手胡乱掐了个手势,做出深不可测的样子。
“是,大仙神算。”
耳边人语气恭敬,但行动却近乎亵渎。
下巴被轻柔捏住,引导着让两人靠近,嘴唇相碰时,陈酉乐觉得脊背处‘亮’了一下,像是闪电在脊柱内部炸开,轰碎了她的意识。
笔记本电脑被胡乱推到一边,被子被相拥的两人挤下大半。斜斜放在床头的花束不堪重负,微颤着跌落在地,晶莹水珠跌落一地。
夏天还未至,属于盛夏的雷暴却在病房炸开。
耳边还回响着风雨声,陈酉乐双眼湿润,仰头看着天花板,平息着呼吸。
阮崇阿气息还未平,就拾起了之前的话题。
“阿乐,我在爬山的时候,碰到了个老太,她用树叶算了一卦。”
她被勾起了兴趣,抬手搂住阮崇阿的脖子,贴近他。这动作让紧紧贴住的两人均是吸了一口气,脊背一紧。
阮崇阿忙躺倒,将陈酉乐按在胸前,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一齐躺在了不宽的病床上。
“老太说,花好月圆人长久,鸿图大展业千秋。三十岁时逢机变,福泽绵绵胜封侯。”
那不就在今年?那岂不是今年能拿奖?
陈酉乐将心中所想告诉阮崇阿,谁知阮崇阿摇了摇头,说这卦辞并不是为自己算的。
他侧头用嘴唇点了点陈酉乐的鼻尖,柔声告诉她,这一卦是为她求的。
陈酉乐愣住,随即吃吃笑出了声,最后越笑越大。
在梦里,她在三十五岁的时候了结了自己,现在难道这是命运在暗示她,三十岁时的决定,能改变她今后的命运。
胜封侯,比封侯还好。
笑声在伤口抽痛下,逐渐平息,陈酉乐脑袋里思考着,直到被阮崇阿轻捏了几下吸引注意力。
“这么开心?是卦辞好,还是我好?”
陈酉乐能听出来,他的话音尾端带了很明显的得意感。
于是,陈酉乐抬手,揉了揉阮崇阿的头发,用她最温柔的声音道谢。
“谢谢你,阮崇阿。”
她感觉头顶被蹭了蹭,阮崇阿也认真地回答她,不用客气。
“试镜的事情怎么样了?”
阮崇阿笑了笑,“应该没有问题。”
毕竟算是有着‘两辈子’…‘1.5辈子’当演员的经验,试镜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可。
阮崇阿突然叹了口气,抱着她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花板躺着。陈酉乐趴在他的胸膛上,安静听着胸腔振动传来的声音。
“阿乐,我觉得我还可以做得更好,比以前的我要好,比梦里的我要更好。”
陈酉乐点了点头,坚定回答。
“那咱们,江湖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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