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清苦

　　“没名字也好，你若愿意，等你及笄时，伯伯给你取个小字。”陈江河猜出柳莹的身份却没丝毫介怀，对她的态度一如往昔。

　　柳莹知道这是他们大户人家惯用的把戏，她没在意，只等着她的结局。

　　能混口吃的就好，无所谓他们耍把戏，可没想到陈苏叶的爹让管家把人送回去。

　　柳莹不敢相信，送回去，能送到哪儿去？

　　她转身给陈苏叶鞠躬，感谢她帮过自己，随即转身离去。

　　管家犹豫的看向陈江河，得到准确答复后，立马跟了上去。

　　柳莹察觉到身后有人，用余光瞥见，发现是陈江河的管家，她转身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说自己住的不远，不必相送。

　　她行礼是怕管家抢她的吃食，今儿得了好东西，伯伯不会饿肚子。

　　“小娃娃你别误会，老爷差我来送送你，这枚铜钱给你，能买两个包子。”管家看着一脸防备的柳莹，心里有些动容。

　　他也不是没见过乞丐，偏生见到这小女娃，竟不忍心她挨饿受冻。

　　柳莹鞠躬道谢，拿着铜板迅速跑开，跑了许久才回头看看又没有人追上来。

　　发现管家没跟上来她松了口气，觉得陈府的人奇奇怪怪的。

　　但她懒得多想，只要能让伯伯吃饱，又不是讨饭换生计的活，左右是她不亏。

　　眼看天色黑下来，她赶紧拿着东西回破庙里。

　　“伯伯！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柳莹拿着东西回去，眼见老人要起身，她赶紧抛过去。

　　胡子花白的老人浑浊的双眼在看到柳莹的瞬间亮了起来，忙问她去了哪里，声音带着急切。

　　他很怕这小娃娃会突然消失，像他女儿那样。

　　柳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总不好说贪玩在外面待了许久，她只好摆弄着手中的糕点，招呼老人过来吃。

　　“伯伯饿了吧！这是好心人送来的……”她没等说完便发现面前的伯伯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感到害怕。

　　伯伯是她在路上遇到的，一老一少互相照顾罢了，总比单枪匹马闯荡好得多。

　　对于这个伯伯她不了解，她只好继续解释是大小姐赏的。

　　老人并未因为柳莹的话放松警惕，拿出银针挨个试毒。

　　柳莹不明白伯伯的举动什么意思，感觉老人并不放心，她拍拍小肚子回道：“我吃了许多，现在已经饱了，伯伯快趁热吃吧！”

　　本是句宽慰的话，没想到老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着她的手腕，不等她开口就松了手。

　　松手的瞬间，老人的眉头也舒展开。

　　“你是个好孩子啊！这世道危险，咱们要小心些。”老人握着柳莹的手，语重心长的和她讲道理。

　　柳莹眨巴着双眼，懵懂的点点头。

　　她知道伯伯不会害她。

　　“伯伯快吃吧！”她把糕点往老人身边挪了挪，眼神落在糕点的瞬间扭头。

　　老人的眼眶红了，他诊脉时发现她根本没吃多少，不过是要他安心罢了。

　　“咱们一块吃！伯伯老了，你还年轻，多吃点攒些力气，以后照顾伯伯。”他收了银针，拿起饼子一分为二，一半递给柳莹，另一半自己咬了一口。

　　柳莹本想拒绝，客厅这老人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也咬了下去，半个饼下肚，连半饱都没有。

　　如今秋天，若是夏天伯伯还能采些甜菜带回来，这些饼子要留着以后吃。

　　“怎么了？”老人见她抹抹嘴，一副吃饱的架势，不由得放下饼子问她。

　　柳莹摇摇头，说自己不饿。

　　老人叹了口气，说明儿找了个活计，让人先吃饱再说。

　　柳莹依然不肯，直到老人拿出铜钱她才相信。

　　可铜钱根本不是老人今天发的工钱，是他珍藏多年的物件，当初娘子来求药便是拿的这铜钱，现在是遗物。

　　“今后遇到那位好心人千万别上前，没准是人牙子。”老人提醒她，同时想知道是谁大发慈悲。

　　柳莹先是点点头，紧接着说是知县大老爷，她是被府上的大小姐邀过去做客。

　　老人打断柳莹的话：“他叫什么名字，生的如何模样？为什么救你？”

　　“他叫陈苏叶，是个好名字，可惜我没有名字，她长得跟仙女座下的童女似的。”柳莹扁扁嘴，沮丧的垂下头。

　　她和陈苏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家是大小姐，自己是小叫花子。

　　老人摸摸他的头，问她想不想有个名字。

　　柳莹眼里亮晶晶的，连连点头。

　　老人走到草垛旁，扯了点干草出来，在地上拼了茯苓二字。

　　柳莹看着地上的草草，勉强认出她的名字也是草草，她高兴的问老人，她的名字该怎么念。

　　“茯苓，煮水服用可除湿健脾，安心凝神。”老人一个字一个字教她，看她迷糊的模样，出奇的有耐心。

　　他好像看见自己女儿最初识字的模样，难免有些感怀。

　　柳莹啧不同，她一遍遍的念着，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的新名字。

　　“想识字吗？”老人期待的看着柳莹，观察她的反应。

　　柳莹用力点点头，没想到她居然能识字。

　　老人只是说了一二三四，之后想到什么似的感叹：“还是莫要学了。”

　　他的女儿学的多，可有什么用？不还是被人关在牢笼里出不来。

　　柳莹转头看向老人，发现老人眼角挂着泪，抬手替人擦去。

　　“伯伯不哭，我一直陪着伯伯。”她手忙脚乱安慰着，心里揪成一团。

　　“睡吧！明儿可有得忙了。”老人哄着柳莹，等人睡了出门。

　　以他的本事自然不需要挨饿，但他心里不舒坦，不想让自己好过。

　　可柳莹无辜，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给他留些糕饼，他实在过意不去。

　　次日一早，柳莹醒来时，身旁已经放着热腾腾的包子。

　　她立刻坐起来，不知是不是起的急，整个人晕乎乎的，直到老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好些。

　　“醒啦？来吃包子。”老人眼见柳莹起来，发现没什么异常才放心。

　　他为了不让柳莹醒来，故意掺了些迷糊散，不过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柳莹吃了个包子，将所有的包子推到老人面前。

　　老人吃着包子，把铜钱交给她数。

　　柳莹没见过这么多铜钱，她高兴的听着铜钱的脆响，足足有二十枚。

　　她数过之后，等老人吃完包子，把钱如数奉还。

　　这下吃惊的倒是老人，他执意要柳莹留下银子，可柳莹却说有口温饱就行，并且想帮上扁承德的忙。

　　老人坳不过，旨在没有危险时带上她。

　　二人的日子好起来，不过最终也没离开破庙。

　　老人说等攒够了钱便去购置好一点的屋子让人住着。

　　柳莹却觉得不必过于奢侈享乐，毕竟她最担心的是老人。

　　可老人自己知道，如今这副憔悴的模样不过是报复自己，自己还没到行将就木的时候。

　　柳莹最近日子过得惬意，跟着老人去摘药，老人不许她跟着的时候，就去找陈苏叶玩闹。

　　她现在身子骨比之前硬朗，衣服也没有之前那般破烂，别看她衣服多了起来，她最喜欢的还是陈苏叶送给她的那身衣裙。

　　如今她性子没那般懦弱，要是欺负她的人再出现，她会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这是陈苏叶教的，面对坏人不必留情。

　　不过现在应该叫她苏姐姐了，柳莹嘿嘿的傻笑，然后带着新买的芝麻糕进门。

　　陈江河刚好在门口，见她来了笑着把人迎进来。

　　“伏苓儿当上小老板，伯伯可否能沾光尝尝芝麻糕的味道？”他打趣柳莹，牵起她的手给人捂了捂。

　　他是被姑娘赶出来的，说是茯苓要来，让他去瞧瞧。

　　柳莹小脸红扑扑的，拿起糕点喂给陈江河，

　　陈江河夸了一句，之后便让她去找自家女儿。

　　柳莹到的时候，陈苏叶正在练习新的发髻，眼见她来，直接让人坐下，不由分说地给人挽发。

　　陈苏叶手巧，两三下便挽好新式发髻，柳莹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两个人立刻出门给陈江河看。

　　陈江河一碗水端平，夸柳莹落雁之容，夸自己女儿手巧。

　　二人高兴极了，竟趁人不备偷偷溜出府。

　　不料被人牙子盯上，陈苏叶推了柳莹一把，让她快回去报信。

　　柳莹顾不得许多，将要被人抓住时，将腰间的荷包扯下。

　　这荷包里装的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只是老人同他说，遇到危险就丢出去。

　　她捏破荷包后，狠狠朝后面丢过去，然后没命的往前跑。

　　直到看见陈府的大门，她才回头看了眼，脚步依然没停。

　　“救命啊！陈伯伯救命！”她和管家说去找伯伯，说陈苏叶被抓走。

　　许是逃跑时也吸入药粉，她说完便昏了过去。

　　陈江河赶紧去找老人。

　　老人看见他们时眼底闪着警惕的光，在看到柳莹时全部烟消云散。

　　他顾不得其他，当即制作药散，让陈江河拿着东西去找人。

　　柳莹醒来之后心急如焚，她和管家认错和丫鬟认错，生怕陈苏叶有性命之忧。

　　她又气又急恨不得被抓去的是她。

　　丫鬟和管家都没说话，他们也为陈苏叶担心。

　　这小姐被老爷教的极好，向来与人为善，只是偶尔调皮了些，不过孩子爱玩是常事，怎么如今……

　　柳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时辰后，陈苏叶被陈江河带了回来。

　　她往前迈了一步，又怕遭人厌恶，站在原地没动，双眼写满担忧。

　　陈苏叶并无大碍，只是头上有些血污，细看的话还会发现肿了一块。

　　“还好你没事。”她看着柳莹，心头大石也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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