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风暴后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近乎不真实的、甜蜜的安宁中，流淌过去。

　　沈砚的人生，被彻底颠覆了。他像一个第一次来到人间的、笨拙的灵魂，被林栖牵着手，跌跌撞撞地，学习着如何做一个“正常人”。他过去三十年那冰冷而血腥的人生，在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的、琐碎的、温暖的瞬间面前，被映衬得像一个荒唐的笑话。

　　他甚至开始觉得，或许，他真的可以拥有这样平淡的、属于人间的幸福。

　　这天下午，他和往常一样，开车来到“暖阳”艺术中心的街对面，准备接林栖下班。他没有立刻下车，只是将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喜欢这样，隔着一层安全的玻璃，看她在那个充满了阳光和色彩的世界里，自由自在的样子。

　　她正在画室里，指导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调色。她微微弯着腰，侧脸的线条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无比柔和。她的脸上，带着他百看不厌的、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沈砚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他的世界了。这个安静的、被阳光笼罩的小小角落，是他此生，唯一想要征服的领地。

　　就在他准备推开车门，走过去的时候，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艺术中心的门口。

　　一个男人。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还捧着一束……向日葵。那刺眼的、明亮的黄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这阴影里的一切。

　　高原。

　　沈砚放在车门把手上的手，瞬间僵住了。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彻底僵硬。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带着独占欲的黑暗，像一头被惊醒的、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他那颗自以为已经痊愈的心脏深处，重新窜了出来。

　　是他。那个干净的、温和的、本该取代他的人。
　　他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他还不死心吗？他是不是想……把她从自己身边，重新抢走？

　　沈砚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握得泛白。他看着那个男人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在等林栖。

　　就在这时，林栖似乎是完成了教学，她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直起身，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街对面他的车。

　　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那种他最熟悉的、明亮的、只为他一人而存在的笑意。她对着他的方向，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便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来。

　　接着，她也看到了高原。

　　她脸上的笑容，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即，那抹灿烂的喜悦，便被一种礼貌的、带着一丝疏离的惊讶所取代。

　　沈砚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要停止了。他死死地盯着他们，看着高原将那束该死的向日葵递到她的面前，看着高原脸上那温和的、他永远也学不会的笑容。

　　他心中那头名为“嫉妒”的野兽，正在疯狂地咆哮着，几乎要挣脱他理智的枷锁。

　　就在他即将推开车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林栖的动作。

　　她对着高原，摇了摇头。然后，她指了指街对面他的车，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的、却又不容置喙的微笑。

　　高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精准地，与车里的沈砚，在空气中相遇。

　　沈砚没有躲闪，只是用一种冰冷的、带着全然占有欲的眼神，回望着他。

　　高原愣了一下，随即，他脸上的笑容，便缓缓地，黯淡了下去。

　　他看懂了。

　　他看到了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他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林栖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径直穿过马路，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她一上车，就感觉到了车内那几乎要将人冻结的、冰冷压抑的气氛。

　　她转过头，看着沈砚那张紧绷的、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侧脸。她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她只是伸出手，用自己那只小小的、温热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大手上。

　　然后，她回过头，看向窗外。

　　高原还站在那里，像一座失落的雕像。他看到了车内他们交握的双手，脸上，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了。他对着她，遥遥地、风度极佳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落寞地，离开了。

　　一个比他干净，比他温柔，比他更适合她的人，被她，亲手推开了。
　　而她，选择了他这个……曾将她拖入地獄的混蛋。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心疼和无尽愧疚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沈砚。

　　他回过头，重新看向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地，抚过她那柔软的、还带着笑意的脸颊。

　　然后，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无比珍重的、虔诚的吻。

　　林栖，谢谢你。

　　谢谢你，在治愈自己的同时，也选择，来治愈我这个……早已无药可救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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