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同程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陆修牵起江晨的手。
　　江晨点了点头：“好。”
　　陆修起身去拿机车钥匙，他也曾开这辆车送江晨回家。只不过是上学期的事了。
　　“走吧，记得带上它。”他指了一下修狗。它正趴在地上和晨晨玩。
　　江晨站起身，抓住陆修衣角：“哥哥。”
　　修狗看他起身，也站起身，朝江晨叫了一声。陆修另一只手把它抓起来，看向江晨：“怎么了？”
　　江晨轻笑了一声：“没事，就是想叫一下你，感觉叫你好好玩。”陆修伸手揉了揉他头发：“真调皮，宝宝。”
　　江晨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吓了一跳，他耳垂微微泛红，不知道该回什么，只是感觉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种紧张一直伴随到他们走到楼下，到坐上车。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称呼？真的很诡异欸。”江晨突然开口。
　　陆修想着，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们现在是恋人，这样称呼很正常的。可能你现在不太习惯，但到后面叫多了你就习惯了。”
　　江晨从后面抱紧他的腰，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狗呢？”江晨问。
　　陆修：“把它放车前了，之前没买它的时候，我在这安排了一个宠物
　　座椅，晨晨又不肯坐，不过现在还真用上了，幸好宝宝带它来了。”
　　陆修感受到腰间环抱的力量紧了紧，身后传来江晨闷闷的、带着点羞涩又强装镇定的声音：“谁、谁是你宝宝……” 但那语气里细微的雀跃，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陆修的背脊。
　　陆修低笑一声，发动机车。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他没有立刻拧动油门，而是微微侧过头，声音在头盔的阻隔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格外清晰：“除了你，还能有谁？”
　　江晨把发烫的脸颊悄悄贴在陆修宽阔的后背上，隔着不算太厚的衣物，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和坚实的肌肉线条。
　　机车启动，晚风瞬间变得有力，呼啸着从两人身边掠过。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但江晨却觉得脸上热度未消。
　　陆修那句“宝宝”像是在他脑海里按了循环播放，配合着此刻风驰电掣的速度感，让他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他偷偷抬眼，看着前方。修狗安稳地坐在特制的宠物座椅里，系着迷你安全带，小脑袋好奇地左摇右晃，耳朵被风吹得向后翻飞，模样既滑稽又可爱。
　　江晨想起陆修刚才的话，那个原本为“晨晨”的小猫准备的座位，如今阴差阳错地被这只名叫“修狗”的小狗占据了。
　　晨晨……江晨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机车驶过繁华的街区，霓虹灯光像拖曳的彩带，在江晨的视野里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将整个人更紧地埋进陆修的后背，仿佛这样才能找到真实感。
　　从同学到朋友，再到如今这层说不清道不明、却被陆修单方面定义为“恋人”的关系，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快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上学期，陆修用这辆摩托车载他，还只是出于顺路的友情，那时他坐在后座，双手规规矩矩地抓着后方的扶手，努力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而现在，他却可以名正言顺地抱着这个人的腰，听他用亲昵得让人脸红的称呼叫自己。
　　“是不是开太快了？冷吗？”陆修的声音透过风声传来，带着关切。
　　江晨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才提高声音说：“不冷！”声音消散在风里，但他知道陆修能感觉到。
　　陆修果然放缓了些车速。城市的喧嚣渐渐被甩在身后，他们驶入了通往江晨家那片小区的小路。
　　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在路灯下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机车的引擎声和风声。
　　“哥哥。”江晨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不大，带着点试探和依赖。
　　“嗯？”陆修应着，尾音微微上扬，透着耐心和温柔。
　　“没什么。”江晨又把脸埋回去，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只是单纯地想叫叫他，确认他在身边，确认这一切不是梦。这种可以随时呼唤对方，并能得到回应的感觉，真好。
　　陆修空出一只手，向后准确无误地覆盖在江晨环在他腰间的手上，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带着机车手套微糙的触感，却奇异地安抚了江晨心里那点残留的紧张和不确定。
　　“快到了。”陆修说。
　　“嗯。”
　　机车在江晨家楼下稳稳停住。楼道里的声控灯似乎接触不良，需要用力跺脚才会亮。周围异常安静，只有远处马路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江晨有些不舍地松开手，跨下车，摘下了头盔。夜风拂面，吹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
　　陆修也下了车，长腿一支，将车停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同样戴着迷你头盔的修狗从宠物座椅上解下来，抱在怀里。
　　修狗似乎有点晕车，蔫蔫地趴在陆修臂弯里，小声哼唧了一下。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凝滞。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那……我上去了？”江晨指了指楼道口，感觉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每一次告别，都像是一场小小的仪式，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陆修点点头，把修狗递给他：“给，你的狗儿子。”
　　江晨接过软乎乎的小狗，抱在怀里，修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他。
　　他低头看着小狗，又抬眼看看陆修，路灯的光线在陆修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平日里略显冷峻的眉眼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今天……谢谢你。”江晨小声说，指的是送他回家。
　　陆修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江晨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机车皮革和清爽皂荚的味道。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就一句谢谢？”陆修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江晨微微泛红的脸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和期待。
　　江晨的脸更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抱着修狗，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陆修在等什么。恋人之间，告别时应该有什么？那天结束时，那个混乱又冲动的告白之吻的场景，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
　　他踮起脚尖，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了陆修的脸颊上。触感一瞬即逝，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晚安……哥哥。”江晨飞快地说完，抱着狗转身就往楼道里跑，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赶。
　　陆修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悦耳。他摸了摸刚刚被亲吻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柔软唇瓣的触感和滚烫的温度。他看着江晨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楼道口，眼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宠溺。
　　“晚安，宝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直到听见楼上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确认江晨安全到家了，陆修才重新戴上头盔，发动机车。引擎声再次响起，却比来时温和了许多。他调转车头，驶入夜色，嘴角的笑意一路未散。
　　……
　　江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大口喘着气，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怀里的修狗不明所以，仰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黑暗中，他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刚才那个吻，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带着陆修皮肤的温度和气息。
　　“修狗，你看到了吗？我亲了他……”江晨小声对怀里的小狗说，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涩和一丝窃喜。
　　修狗“汪”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江晨忍不住笑了出来，抱着狗在黑暗里傻站了一会儿，才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眯了眯眼。家里空无一人，父母今晚去参加亲戚的婚宴，尚未归来。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和一只小狗，以及满脑子挥之不去的、关于陆修的影像和声音。
　　他把修狗放在它的小窝里，给它倒了点水。小狗喝了几口，便蜷缩起来，很快睡着了，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江晨却毫无睡意。他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楼下的路灯依旧亮着，但那辆熟悉的摩托车和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一阵微小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但很快就被刚才那个脸颊吻的回忆冲散，取而代之的是蜜一样的甜。
　　他回到沙发坐下，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屏保是上周陆修强行给他换的——是两人带着修狗去公园时，陆修趁他不注意拍的一张合照。
　　照片里，他抱着一脸不情愿的修狗，表情有些懵，而陆修从后面搂着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发顶，笑得一脸得意。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和陆修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下午陆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发了三个字：
　　【我到了。】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聊天界面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江晨的心又提了起来。
　　【嗯，知道了。】
　　停顿了两秒，又一条消息跳出：
　　【脸还红着吗，宝宝？】
　　江晨看着屏幕上的字，仿佛能听到陆修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把脸埋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混合着羞恼和甜蜜的呜咽。这个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手指飞快地打字：【你才脸红！我睡了！】
　　陆修回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接着是：【好，早点睡。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随便。】江晨回道，心里却因为这句看似平常的问候而暖融融的。这种被人惦记着早餐的感觉，真好。
　　【那就豆浆油条，再加个茶叶蛋。你太瘦了，得多吃点。】陆修自顾自地决定了。
　　江晨看着这条带着霸道关怀的信息，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回了个“哦”字，后面跟了个小小的兔子点头的表情。
　　放下手机，江晨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今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从陆修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到那句石破天惊的“宝宝”，再到摩托车后座温暖的依靠，以及最后那个仓促又郑重的脸颊吻……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陆修几乎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强势地介入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遛狗，送他回家……直到直接宣布了“恋人”的身份。江晨性格里带着点被动和怯懦，对于陆修的步步紧逼，他除了偶尔的脸红心跳和微弱的抗议，大多数时候都是顺从地接受。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早已期待着这样的关系转变。
　　只是，“恋人”这两个字，对他而言，还是有些沉重和新奇。他需要时间去适应陆修式的亲密和直球。
　　窗外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大概是父母回来了。江晨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去开门。经过玄关的镜子时，他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头发被头盔压得有些乱，脸颊绯红，眼睛亮得惊人，嘴角还挂着一丝傻乎乎的笑意。
　　这分明就是恋爱中的样子。
　　他赶紧用手扒拉了几下头发，试图让表情恢复正常，但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门锁转动，父母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和宴席的烟火气。
　　“晨晨还没睡啊？修狗呢？”陈婷一边换鞋一边问。
　　“嗯，刚和陆修哥哥遛狗回来。修狗睡了。”江晨接过妈妈手里的东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小修又送你回来了？这孩子真是热心。”妈妈随口夸赞道。
　　江晨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想：他才不是热心，他是……别有用心。
　　回到自己的房间，江晨洗漱完毕，躺在熟悉的床上。被子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但他却仿佛还能闻到陆修身上那股清爽又带着点侵略性的气息。他抱紧被子，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稀疏的星光。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陆修发来的消息：
　　【陆修哥哥：睡了没？】
　　江晨回复：
　　【准备睡了。】
　　【陆修哥哥：嗯，我也到家了。明天七点半，楼下等你。】
　　【好。】
　　【陆修哥哥：晚安，宝宝。】
　　又来了！江晨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两个字带来的心悸。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对着空气说：
　　“晚安……哥哥。”
　　声音消散在夜色里，带着少年初尝情愫所有的羞涩、甜蜜和不确定。窗外的月亮悄悄挪移，将清辉洒满窗台，又是一个漫长的、因为心中住进了一个人而变得有些不同的夜晚。
　　而对江晨来说，属于他和陆修的故事，似乎才刚刚写下第一个滚烫的章节。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有那只叫“修狗”的小家伙，有那辆轰鸣的摩托车，还有那个会叫他“宝宝”的、看似霸道却细心无比的恋人，他忽然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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