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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定城屠戮
灵伊第一次走出苍生山,用了五百年。五百年里,她每七天就要炼化一次苍山屏障里的黑烟。
黑烟聚集三天,就会达到苍山屏障能承受的峰值。灵伊必须立刻炼化这些黑烟,没有为什么,只是受到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感支配着。
如今,她终于修炼出强大的阵法替她在苍生山炼化黑烟,一刻不停,得以高枕无忧。
五百年前,那个连夜离开的身影是灵伊修炼成功的不竭动力。她现在只想找到息尘,真心实意地道个歉。
然后呢?
灵伊没想过然后,她更担心息尘不愿原谅她,整整五百年,息尘都没来看过自己一次。五百年了,气还没消吗?
如果问灵伊是怎么气到息尘的,她自己也不清楚。那个晚上,她被体内黑烟控制,关键时刻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在守护什么,却明白其中的凶险,她不想让息尘陪她一起陷入险境。就算换作旁的人,她也不想让对方步入险境。等她有了保全自己的战力,才配见息尘一面。
可要上哪里去找息尘?
东面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西面是太阳落下的地方。左挑右选之后,灵伊朝着东面走,她要去追寻自己心中的太阳。
日复一日,日出日落。灵伊逗逗老虎,耍耍猴子,穿过山谷,登上了山顶。今晚的月光很美,灵伊坐在山顶独自观赏。心中有月,便可夜夜赏月。
息尘像太阳,也像月亮。那个说喜欢她的息尘,会不会此刻就在月亮上,会不会像她一样对望着这边的远方?
胡思乱想,奇思妙想,灵伊在心里斥责自己——人家来的时候不珍惜,人家不来了反倒恋恋不舍,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骂着骂着,骂出了自己的苦衷——我那时哪知道自己能不能消灭黑烟,我不想息尘和我一样困在那群山之间。
一连赶了四十九天的大路小路,灵伊才找到些蛛丝马迹——前面那座城里,有很多和息尘一样会做饭的人。
“饭好了?”
“快了快了!”
“废物一个,这都什么时辰了,连碗饭都端不上来。”
“你再吃点儿吧,都瘦成什么样了。”
“不—吃——,给我——把烟——烟——拿过来。”
“吃吃吃,吃什么吃,咱家钱在哪?”
“家里那还有钱,都让你去买烟了。”
灵伊顺着家家户户看去、听去,没有一家的饭菜比息尘的手艺好。更没有一家,像息尘对她一样当家人看,家家户户里总有一个轻则斥责母亲、动辄打骂妻子的男人。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面黄肌瘦,眼底发虚。
灵伊原地盘腿坐下,调转周身灵力,净化她遇到的第一座城池的黑烟。黑烟散去,阳光牵住大地,送来新的希望。
灵伊再不会像从前,从前的从前那般,为了吸收法力而力竭,不会在晕倒、嗜睡。她长出一口气,便踏过了城门。
普通的金银不过是山间一俗物,灵伊稍作搜集便可支撑她在这城里住很长一段日子。趁着夜色,灵伊摔出一个剑伤穿心的虚瘦男子,脸都没露的“罪魁祸首”在人咽气之前便逃之夭夭。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一连三十天,在官府严防死守下,城中仍然每天都会死去一个人,死者均为男性,死法均是剑伤穿心。
在一位女捕快的提醒下,城主开始彻查最近两个月内进城的外乡人。很快,便查到了灵伊的房间。
“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
“无姓,叫灵伊,家住苍生山下的一个小寨子。”
“到北定城做什么?”
“谋生。”
询问完,捕快仔仔细细搜查了灵伊的住处,没发现长剑便离开了。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灵伊照常叫来热水,在事发的时间点划出水声,制造不在场证明。其实,她的一缕魂魄以飘散出去。
窗外的一双马上就要保不住的眼睛,还留在灵伊唯一的证人上。今晚,就他了。
灵伊出水后,没来得及动手,就遇见了此行的目标人物。她慌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喜笑颜开地快步迎上前。
客房外,息尘已经布下息音障,灵伊便留那双眼睛的主人多活一会儿。
“息尘!”
伸出的双手悬在半空中,灵伊距离息尘一步之遥。她摁下想要抱人的冲动,张开的手掌握成拳垂落在身体两侧。
息尘的眼神太过平静,静得冰冷。灵伊自知,这层冰是她亲手制造的,是她天生的使命、注定的结局该有的。
该道的歉,还得道。
“对不起。”
时隔五百年的道歉,迟不迟、晚不晚的,显然不重要了。息尘眼里的冰霜愈发冻人,宣告着一份不原谅。
“你是来找我的吗?”
息尘的视线由一双拳头落到灵伊的脸上,淡淡地回应 一句,“我是来抓你的。”
“因为那三十个恶人?”
“是,根据鬼界法则,你这是在滥杀无辜。”
“他们无辜?”灵伊不可置信地瞪着息尘那冰冷的话,“他们欺压妻女,滥用维持家庭的钱财,制造的烟毒残害妻女性命,你说我滥杀无辜?”
“人界有人界的运行规则,你不该插手,扰乱人界的秩序。”
“我有我的评判标准,我不会收手,直到肃清人界的歪风邪气。”
不带商量,息尘扔出困神索绑住灵伊,冷硬的铁链缠得紧紧的,自带寒冰惩戒。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灵伊连挣扎都没有,便挣脱了困神锁的束缚,反倒在还给息尘的时候,把原主绑了。
“放开我!”
乖乖照做,灵伊解开了自己施加的封印,不讨喜的困神锁摔落在地上,听起来像冰碎的声音。
长枪现身,息尘的枪尖抵在灵伊的正前方,“你就算不愿意,也得跟我回鬼界接受审判。”
“我没说不愿意,我只是不能接受鬼界不合理、不合情的偏袒,凭什么人界女子就得受这样的欺辱?”
“到了鬼界,自会有公道。”
息尘重新给灵伊施加困神锁,额外加了一道天帝的密阵。
“我现在还不能走,窗外那个店小二偷看我洗澡,我不能留着他。此外,我还得再留两天,我一走就不再有人丧命,别人肯定会怀疑我,再连累这家店就是真的罪过了。”
“店小二本就活不过今晚,”至于另外的顾虑,息尘不得不考虑一下,“最多两日。”
担心息尘就此离开,灵伊连哄带骗,“你可不能走,你一走我说不定就跑掉了。”
息尘没回答,径直走向床榻躺下休息,等第一天来临。
灵伊蹦蹦跳跳到床边,却被挡住。息尘指了指地上,“我只想自己睡觉,你自己想办法。”
“地上不干净,寒气大,我也想睡床上。”
请求被无视,灵伊倔强地站在床边,等待时机。守了一个时辰,她才趁息尘翻身时,蹭上了床边。
侧立着的一条,盯着息尘的背影,独自品味深夜的无奈。纵使自己再享受泡影般的甜蜜,也不该拉着息尘沉沦。她配不上息尘的万般深情,倒不如不招惹人家的好。
但是被动招惹就不是她说得算了。息尘找到了熟悉的位置,撞进灵伊的颈窝,如同野草缠绕起树桩,四肢并用。
寒冰玄铁制成的困神锁硌得灵伊骨头疼,不想惹息尘不高兴,才没有尝试解开。现在硌到了息尘,就不能不解开了。反正有没有着困神锁,她都会被困在这里。
出乎灵伊意料,这副铁链越解越紧,她还真拿它没办法。
“好硬。”
睡梦中的息尘撅了下嘴,便收起了自己布下的阵法,困神锁也随之收回。没了障碍,息尘的怀里只剩下灵伊。
“息尘?”
“嗯。”
截然相反的态度印证着息尘陷入熟睡,嗡出的一声软糯摁下了灵伊心里的大石头,却并不踏实。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要跟我姐姐说,你吵得我没法睡觉。”
当息尘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在和谁讲话时,她四肢并用连推带踹,“谁允许你躺到床上的?”
隔开的距离燃起一面火墙,息尘不满地盯着面前不属于她的灵伊——五百年了,还是忘不掉。
“息尘——”
等了许久,息尘都没等来眷恋语气中的下文,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人什么都不说,这人只想做。
“打住,如果你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就不要来招惹我。我一定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五百年不够,那就用一千年,三千年,五千年,我一定可以。”
誓言唬得高亢,息尘被自己心知肚明的无力感惹恼,转身背对灵伊。倔强的眼泪得不到流下的许可,背后的人也不许留下。
“你离我远点儿。”
“你们鬼界看管重犯的待遇太差了,居然让人躺地上睡觉。”
抱怨归抱怨,该听的话不能不做。息尘感知到身后无人,灵伊果真躺到了地上。息尘只字未接,给自己念了昏睡诀,等同于把自己敲晕了睡觉。
到底是昏睡后的梦才会甜蜜粘人,灵伊才不是身边这个讨厌版的灵伊。不管是祝灵伊,还是繁灵伊,都好过这个灵伊一千倍一万倍。
坏的灵伊,和好的回忆,息尘哄自己选了后者。她是鬼王,不可执着于往生,更不能因为往生一味纵容别人无视她。
夜,昏昏沉沉。昏字诀的效用缩短了很多,才过子时,息尘就从梦中叹息着醒来。千年,百年,没了鬼王的使命,自己一无所有。她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姐姐,可以无欲无求地专心统管三界。
穿过夜的冷寂,息尘的目光避不开地上的灵伊。鬼界极擅夜视,侧躺的灵伊还撅着不满,皱起的眉头控诉着自己遭受的非人待遇。
地板冷吗?
冷又如何,息尘决意将冷漠贯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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