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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
两人踩着寒意回到梨花院,其中心境和离开时,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人的罪,他们已经一清二楚,此刻,却绝不能说出口,连一点厌恶和恶心都不能透露出来,甚至,要带着笑,去虚情假意。
因为他们也比任何都清楚,这不是结局。
待尘埃落定时,肃清会正式拉开了帷幕,而生硬咽下泥沼般的沉默等待,带来的痛苦和郁闷,则是他们的宿命。
“师兄,我们的信已经寄出去了,凭借凌薇师姐的能力,用不了多久也会得出和我们一样的结论。”
“祖师信中的意思,对我们也是放心不下,时刻盯着羽城动向,如果我们真的身处绝境,她必定会瞬息而至。”
余年年用轻轻淡淡地声音说道,抬着眼看着盛惜时,冷茶色的眼睛潋滟着淡淡地水光,带着丝丝缕缕的不同寻常。
“师姐在我们走之前,塞给我的包裹里,还有这么一枚烟花,师兄,你一枚,我一枚,如果有危险就点燃它,知道吗?”
“这样的话,一定会有人来帮助我们。”
局势越加动乱,其中又牵扯着诸多尘缘因果:
扬言要杀死年年的魔道圣王,血洗妖族掠夺财宝的人族,朝廷设局欲夺二人性命、重权在握者的长生大梦……
她越加不敢赌。
盛惜时看着她手中的烟花,和普通的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贴着朴素至极的福字,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他希望,如果…如果在羽城中遇到危险的话,她能够有足够的烟花,一定能被找到,早一点获救。
可是,他看着年年的眼神,他发现自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她的眼神热忱,诉说着期待。
他们的心意是一样的啊。
他接过了烟花,收入了纳戒中。
“师兄,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她没有给盛惜时留下拒绝的余地,说道。
的确,今夜经历的事情,放之四海如何大拿,若非铁石心肠之人,都无法做到毫无动容,两人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
盛惜时知道,却不想就此别离。
他不能要求共处的时光再久一会儿了。
嘴却先一步叫住了年年。
直到年年款款转身,专注而认真的看着他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应该很累了吧,自己的私心理应藏住的。
“年年,”他从纳戒中取出一瓶腌渍好的甜梅子蜜饯,放在年年的手心,淡淡地甜味萦绕在两人鼻尖,“今天晚上很累吧,吃过蜜饯过后就休息一会吧。”
他看着年年接过蜜饯之后,双手捧着看着,盛惜时便后退了半步,说道:“晚安,做个好梦。”
盛惜时提起步子,绷着样子回到了厢房,可却在关上门的瞬间便如同卸去全身力气办,滑落坐下,双手掩面,声讨着自己的鲁莽自私。
不敢看年年的表情,自己刚刚表现的是不是很怪……
他环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臂弯,思绪很乱。
面对年年,他似乎永远做不到磊落,总是贪求更多,他不喜欢冰冷的夜晚,独自一个人进入循环的梦境,他并不害怕那个梦境,他只是太害怕,某个可能性,例如失去年年。
‘盛惜时,你曾说,你想成为分担她压力的人对吧’
他的答案毫不犹疑地的是‘是’。
‘付出生命也愿意吗?’
如果因果代价,她活下去的代价是自己的死亡,他的答案依然不变。
那天的话,他想了很久很久,他爱的人中当然也包括余年年。
他看着‘盛惜时’一次次的失去最后的家,霜青;
他看着‘盛惜时’失去爱的时候失魂落魄,想为他改名的仙人似乎想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改变他注定的自我毁灭。
他开始越来越害怕,今天的梦是什么。
仅仅是看到,这些画面都觉得害怕,今日尤甚。
可是,最终能够让她活下去,改变我们既定的结局,一切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他如是想道。
他躺在床上,片刻之后便被拽入了极深的梦境。
盛惜时,睁开眼睛,冷汗几乎立时落下,那正是年年走向自己的刑惩阁前,自己被人团团围住的下午,她脸色苍白,整个人被水浸透了般,沿路滴洒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盛惜时’站在人群中央,笑着应下要帮他们的忙,立时,人群兴奋地诉说着感谢,他只是越过众人,看着年年的背影远去,可是他被人重重围住,每当想要接近询问她如何的时候,便生出事端待他处理。
他不知道世界上为何有如此多非他不可的事情,可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光线,被廊檐一分为二,将两人分割开来。
他的倾慕、喜爱,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知道,没有可能,所以从未渴求。
他们之间错过,似乎是正常的。
年年没有回头。
可是怎么办,即使在此时,她被人蓄意刁难时,脊背都是直挺挺地。
‘盛惜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讨厌别人插手她的事情,无论是复仇也好,洗刷罪名也罢,她都是要亲手达成的那种人。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就只能、只配看着。
可是等待换来却是栽赃,提去根骨的年年一步一步走下登仙阶的她,‘盛惜时’瞬间卸力跪了下去。
盛惜时站在第三人的视角,看着一切发生。
这次他是无能为力的虚影。
他的心脏漏了一拍,视野中的世界震荡一瞬。
他们之间,没有了如果。
他一直走,霜青之难再次重现。
舔舐着苍天的大火,肆意弥漫之时。
他看着‘盛惜时’和余年年不断后退背对背的撞在一起,尽管这是他们这一世第一次搭话,十分生疏,动作配合上却与此相反,跳跃着躲开火焰,将陷入慌乱的同窗们拉起来,让他们快些跑。
他们看着天上那只不断喷涌火焰的长龙。
不约而同地捏紧了手中的剑,吸引着这只龙远离了人群,向后山飞去。
两人并不知道这只龙有什么弱点,他们节节败退,却没有一个人退走,他们的扑杀从未有一刻停止,不过片刻两人皆是遍体鳞伤,依旧配合着争取更多的时间以让同窗逃生。
掌门和教习们迟迟没有赶来援助,他们也终有耗空时刻。
火龙一个摆尾两人被气浪击落,双膝跪在地上声声咳血,只是剑还支撑着他们的身体。
没有时间了,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余年年忽而转身,取出了一张传送阵法给了盛惜时,瞬息之间将灵力灌入其中,她的眼瞳中渗鲜红的鲜血,那双眼睛里,是不甘和叫嚣着的战意,厉声说道:“出去找救援,这里有我,霜青就靠你了……”
‘盛惜时’的身形消失在白光之中,他摇着头却无济于事。
这一句话便是永别。
他们之间,没有了以后。
就这样,盛惜时看着余年年一次又一次的走向死亡,明明已经再也看不下去一次,却
再一次的想起了那个声音:
——‘即使是付出生命吗?’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隐藏着蛛丝马迹也许就是改变未来微小锚点。
循环往复的结局重演中,年年的眼神始终未变,她不想死。
他睁开眼睛即使心如刀绞,也得看下去,直到晨光熹微里,记忆里的余年年的身影和真实的余年年重合。
“师兄,你还好吗?”
他只要入睡便会坠入无尽的记忆宫殿之中,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以‘盛惜时’崩溃为中心的生生世世。
眼前的师妹,独自跨过了栽赃,领导了众人避开霜青之难。
所有的迎刃而解,不过是因为有另外一个人的力挽狂澜。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现在梦该醒了。
给他记忆宫殿钥匙的人,又是谁呢?
那些记忆,又是谁的。
年年并未追问他梦到了什么,表情那般苍白痛苦,只是落下了一句,“你慢慢来。”
“我有点事情要做,你待会就知道了。”年年推开了门,眼神中闪烁着雀跃。
余年年回时,盛惜时已经梳洗完毕,站在院中,梨花树下,等待着年年。
风吹来,梨花如雪片片落下,春和景明。
他们却没有时间停下脚步细细欣赏,几乎是前后,门扉被人敲响。
站在门前的是桃红柳绿,桃红垂着头奉上了三层精雕食盒,才说道:“二位大人,早些时候常大人崴着脚了,晚些时候再来,特遣我来给二位赔个不是了。”
年年拦住要转身离去的桃红说道:“常大人今日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们自己逛逛也是行的。”
“谢仙长恩典,这可不是待客的道理,”桃红看着柳绿,眨了眨眼睛,只听柳绿接着道:“常管事听了,怕是再也躺不下去了。”
他们慌张解释的原因,年年和盛惜时再清楚不过,姜青要他们盯着他们,今天去何处,做什么,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她早就知道会被回绝。
“哦,那便换个人替管事也是好的,若是管事强撑着身体陪伴我们,我们于心何忍呢?”
“……”
桃红柳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
“那日,我们在宴会上站在城主身旁的女子名为……”
年年说着故意停住,抬眸来看她们,等着她们接话。
“您是在说听雪姐姐吗?”
她才笑着点点头,说道:“叫听雪吗?她今日可还方便。”
桃红和柳绿看了一眼彼此,点着头,说道:“应当是方便的,我们先去禀告城主,随后便来回您,请二位好好享用今日的餐点。”
她们离开之后,年年缓缓地合上门扉,转身看着盛惜时,举起了手上的食盒,眼中的喜色闪烁着。
“用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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