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晚餐后，众人来到花园的圣诞树前，高大的树缠绕着斑斓灯带，彩球与铃铛在风中轻轻晃动，暖色的光在雪幕中晕开，光影摇曳。

　　陈嘉南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道：“难怪大学霸说学校的东西是猪吃的，他家厨师的手艺简直顶级，我能吃下一头牛。”

　　“现在也变成猪吃的了。”周亦哲侧目，闲闲调侃。

　　“诶诶诶，让我来。”陈嘉南掏出打火机，兴冲冲地跑过去帮女生们点烟花，“小爷最喜欢干刺激的事！”

　　随着“咻”一声，烟花腾空而起，夜空中迸射出绚丽的弧光，璀璨的烟花与圣诞树相互辉映，迎着雪影勾勒出如梦似幻的图景。

　　程橙和夏奈完全沉浸在烟花的快乐里，两人举着手机记录眼下的美好。

　　谈尧没什么表情，双手抄兜，置身事外地欣赏夜空中的烟花轨迹。

　　“冷吗？”谢书衍盯着对方被风吹红的鼻尖。

　　少年侧目而视，目光从他沾满雪沫的肩头移动到下巴，鼻子，最后停留在那双映着光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耳旁萦绕着嬉闹笑骂，还有烟花爆炸的轰鸣，两人一动不动，对视了好几秒。

　　不知道为什么，谈尧一时间看出了神，

　　时间仿佛被慢放，视野里的画面一帧一帧地融进眼底。

　　谢书衍优越的脸，在任何环境，任何角度，都无法挑出任何瑕疵。

　　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完美的，思维，外貌，家境，从一出生就是站于高位之人。

　　看上去似乎对每件事都能做得很好——

　　明明距离这么近，眼里的焦距却凝出一股眺望感。

　　看着看着，谈尧喉结微动，鬼使神差地喊了声：“谢书衍”

　　谢书衍垂睫看他：“想说什么？”

　　谈尧眼皮猛地一眨，原本想问点什么的思绪骤然被理智掐断，茫然的黑瞳瞬间恢复以往的冷酷。

　　“别烦我。”

　　同桌的脾气总来的莫名其妙。

　　谢书衍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会儿。

　　“喂，你们两位能不能合群一点？”周亦哲晃着大号仙女棒，懒散地往这边看。

　　陈嘉南注意力一转，举着烟花冲过来嚷嚷：“尧哥，大学霸，快来玩儿。”

　　谢书衍侧身躲开迸溅的火星，“你应该待在动物园。”

　　陈嘉南笑嘻嘻地把手中滋滋燃烧的烟火递给他们：“请好好享受青春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夜空中的烟花仍在绽放，少年们的嬉闹回荡在枝桠窸窣的花园里，冰冷的冬夜似乎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陈嘉南！！离我远点。”夏奈突然怒喊，边说边检查外套有没有被烫破。

　　“对不起奈姐，我不是故意的。”陈嘉南急忙道歉。

　　周亦哲也有点嫌弃：“儿子，你可能真的有多动症。”

　　程橙站在光影的边缘，整张脸都被绚丽的光芒描摹，她看看影影绰绰的天空，又看向对面挂着散漫笑容的少年，那人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摸样。

　　真好啊，

　　在路遥马急的17岁，在炙热又珍贵的青春，喜欢的男生就在眼前，身旁亦有携手同行的朋友。

　　大家会一直在一起吧。

　　会的吧——

　　程橙攥着手机的指节隐隐发力，心中有一个念头冒出来，强烈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可以拍张合照吗”

　　喧闹突然安静，烟花在空气中滋滋作响。

　　周亦哲笑了下，率先出声：“来！”

　　圣诞树下，随着快门声响起，少年们并肩而立的身影，连同飘雪的冬夜，永远定格在画面里。

　　八点刚过，外边实在太冷了，几人匆匆逃回屋里，暖气裹着茶香蔓延在空气中。

　　“班长，我拉个群，你把照片发上来哈，”陈嘉南的手指在屏幕上哐哐点几下。

　　“好。”女生点点头，额发还沾着些细碎的雪霜。

　　谈尧散漫地陷进沙发里刷手机，新建的微信群突然弹出消息，他用指节生硬地戳开图片，放大的瞬间，半垂的睫毛冷不防动了一动。

　　刚刚谢书衍有凑自己这么近吗？

　　两个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看上去像故意靠过来的——

　　啧。

　　谈尧盯着看了两秒，突然不耐烦地把手机锁屏。

　　“我们玩会游戏吧，”陈嘉南从沙发上蹦起来，夸张地哀嚎：“下午用脑过度，我患上了一看题就要瞎的病。”

　　嘈杂的声音突然拽回思绪，谈尧抬眼便撞进谢书衍不咸不淡的眼里，那双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琥珀，又冷又惑。

　　谈尧眼皮猛地一跳，本能想躲避，强烈的胜负欲又逼他直视，无声僵持，脸上的烦躁感直线上升。

　　有病吧这人，看什么看。

　　管家拿来一副扑克牌，游戏开始。

　　少年们围在桌前坐着，谈尧冷着脸，挑了谢书衍对面的沙发坐下。

　　谢书衍慢条斯理地睨来一眼，像无声的地问：“躲什么？”

　　陈嘉南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洗牌：“兄弟姐妹们！真心话大冒险开始咯！”

　　他装模作样，故意学赌场荷官甩牌。

　　第一把黑桃K稳稳落入陈嘉南手心，他挑挑眉，得意洋洋地喊了个数：“就五号吧”

　　“真心话。”夏奈把方块五翻出来。

　　“好咧，”陈嘉南挺直腰板，像个即将开屏的孔雀：“请说出本国王在你心里的形象，”

　　“是不是重情重义，高大威猛，青春活泼，善良与帅气并存的阳光大男孩。”　没等回答，陈嘉南就先滔滔不绝地自夸一顿。

　　周亦哲抿了口热茶，调笑道：“儿子，说这么多话，口渴了吧。”

　　在陈嘉南万般期待的眼神中，夏奈余光很冷地瞥过去，一针见血：“你像个白痴。”

　　旁边的物体猛地被石化。

　　程橙实在没忍住，溢出声很轻的哼笑。

　　第二局在陈嘉南天塌了的怨气中继续进行，

　　谢书衍用指节转出King牌，随便报了个数：“3号”

　　说话时，眼神略略扫了一眼对面的男生，

　　谈尧面无表情，淡定自若。

　　周亦哲挑眉，亮出牌：“真心话，给大学霸一个了解同窗的机会。”

　　“现在向喜欢的人告白。”谢书衍说得干脆利落。

　　突然玩这么大，全场人都面露一丝讶异。

　　闻言，周亦哲不动声色地掠了眼对面的女生，呵呵一笑：“换大冒险。”

　　“100个俯卧撑。”谢书衍轻描淡写。

　　…

　　第三轮的王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谢大少爷。

　　“4号。”

　　话音刚落，谈尧刷手机的指节猛然顿了顿，犀利的眼神隔着桌子带点威胁性剜过去。

　　“还好不是我！”陈嘉南仰着沙发长舒一口气，感觉大学霸特别没人情味，他可不想做100个俯卧撑。

　　“大冒险，”谈尧沉着脸说。

　　谢书衍直视他，眉梢轻抬了抬：“说出对面人的三个优点。”

　　“区别对待啊学霸。”周亦哲身上出了点汗，不太爽快地插一嘴。

　　谈尧下颌线紧绷，心骂：优你大爷，自己什么德行不知道？高傲自大，脾气差，嘴巴毒，还跟有公主病一样挑剔讲究。

　　“没优点，”他毫不犹豫：“换一个。”

　　谢书衍心平气和：“发条“我是猪”的社交动态。”

　　语落，空气莫名安静了静，所有人都移过视线盯着谈尧。

　　他脸色阴沉地拿出手机，在点开微信的过程忽然灵光一闪，带着点戏谑地发表朋友圈动态，

　　谈尧将手机屏幕转过去，动态显示：“谢书衍是猪。”

　　“哈！尧哥脑瓜子转得真快。”陈嘉南掏出手机第一个点赞，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

　　谢书衍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花样真多。”

　　轮到周亦哲拿王时，他夹着牌晃了晃，随机点：“1号”

　　程橙猛地肩膀一抖，声音低低的：“真心话吧。”

　　“别紧张，不欺负你。”周亦哲想了想，懒洋洋道：“说说未来理想型。”

　　程橙闻言愣了愣，指尖用力地攥着纸牌的边角，她凝视周亦哲好几秒，又忽然低下头去，说得很郑重：“温柔体贴，随性散漫却心思细腻。”

　　听着，周亦哲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班长，你的理想型我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陈嘉南摸着下巴思索。

　　“你闭嘴吧。”夏奈朝他翻了个白眼。

　　又过一轮，陈嘉南捏着K牌，贱兮兮地露出颗虎牙：“2号”

　　谢书衍抬抬眼皮，说：“真心话。”

　　陈嘉南眯起眼，一副想使坏的表情：“大学霸，有喜欢过人吗。”

　　闻言，谈尧划手机的手莫名顿了下。

　　“有。”谢书衍答得云淡风轻，冷漠的眼不动声色地掠向对面。

　　跟撞邪似的，

　　谈尧下意识地抬起头，措不及防地撞进谢书衍不可名状的眸子里。

　　心脏猛地一震。

　　慌乱，烦躁，与酸涩的窒闷感在身体里疯狂交织，脑海里有一个可怕又离谱的想法张牙舞爪地爬出来。

　　谢书衍喜欢的人——是谁？

　　他不自觉滑了滑喉结，试图压下身体里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句轻飘飘的回应让空气停滞半晌，大家都有点难以置信，看上去无欲无求，贴着性冷淡标签的人竟然会有喜欢的人。

　　“学霸，你喜欢的人是谁啊？”陈嘉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哪班的啊？什么类型？”

　　“关你什么事。”谢书衍淡淡抿了口茶，态度冷漠的要死。

　　“好奇嘛，”陈嘉南嘿嘿一笑；“感觉能入你眼的肯定是天仙。”

　　“有空多关注自己智商发育，”谢书衍说：“别操心超出认知范围的事。”

　　陈嘉南终于受到伤害：“大学霸！！！！你说话太刻薄了。”

　　“谁要是跟你亲嘴估计能被毒死。”

　　谢书衍抬起眼皮，面色无澜地睨谈尧一眼，“没死。”

　　谈尧低头与那股怪异的情绪较劲，没注意到视线，也没注意听到了什么。

　　程橙一脸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感觉有点奇怪。

　　“挖槽？”陈嘉南突然嚎一嗓子，“这是亲过了？？？”

　　“儿子别吵了，”周亦哲及时结束话题：“小孩儿别过问大人的事儿，”

　　陈嘉南操了一声，“老子才是爹！！”

　　客厅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

　　夏奈指尖泛白，洞悉一切的目光从谢书衍移到另一位男生身上。

　　氛围中的微妙感像一根细针扎进皮肤，她似乎看到了存在于他们之间无形的暗流。

　　难以置信的情绪比失落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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