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醒来之后，洛予躺在床上。
　　他脑袋有点痛，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心情不好喝了点酒。
　　闭着眼睛摸到床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5点26分，离闹钟的6点24分还差一个点。

　　不对。
　　洛予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现在是在哪？他不应该是在宿舍吗？

　　还有……陈冬青。
　　他的男朋友。

　　洛予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慌张，他坐起身，点开99＋红点的微信，往下翻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奇怪，他不是把陈冬青设成置顶了吗。

　　终于，他找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名字。
　　可点进去之后，却让他这个人都僵住了，浑身发冷。

　　他们最近一次聊天是在昨天晚上，是洛予先给他发的信息。
　　-我要结婚了。
　　-你能来参加吗？

　　过了好久陈冬青才回复。
　　-新婚快乐。
　　-能来参加。

　　也是过了好久，洛予回复。
　　-谢谢。

　　聊天到这里结束。
　　对啊，陈冬青根本不是他男朋友。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他是自己男朋友呢？

　　还有，这里是他去年贷款新买的房子，他毕业好多年了，怎么醒来会觉得自己在大学的宿舍？
　　洛予掀开被子下了床，推开卧室门来到客厅。
　　客厅的茶几上都是东倒西歪的易拉罐，他昨天睡觉前好像心情特别不好，喝了很多酒。
　　沙发上有一把断了弦的吉他，喝醉酒后鬼使神差地翻出来开始弹，可能是太久没弹或者是琴弦老化，没弹几下就绷断了。
　　之后……之后他好像还做了什么，但不记得了，也可能是太困了直接睡着了。

　　想到这，洛予忽然头痛欲裂，觉得胸口发闷，他深呼吸几口气，朝那把吉他走近了些，蹲在沙发前。
　　他缓缓伸出手，触碰到琴弦的裂口处，那有一种不平整的突兀感，可这触感好像从他指尖瞬间刺入他的大脑，某一场景仿佛电影切片一般瞬闪而过，让他一时间不能呼吸。

　　灯火通明之外的身影，手电筒刺眼的白光闪过。
　　黑暗中打火机清脆地响了一声，照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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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知道你的手是怎么弄的。”
　　“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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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予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他猛地收回那只摸着琴弦的手，死死捏着指腹，大口呼吸着。
　　“陈冬青……”他喃喃自语，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

　　无数的场景仿佛都随着这声呢喃而来，带着温柔的痛觉，融进他的血液，流遍他的全身，他的神经都在为之颤抖。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冲进卧室。
　　他翻开一个自己久久不曾打开的箱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大相册，他快速翻找着，找着那张早已记忆模糊的照片。
　　终于，他找到了，他的高中毕业照。

　　高中的时光如今已经离他很远了，可他依稀能记得自己那时不是很高涨的心情，因为升学的压力和还不是很理想的成绩让他即便在拍毕业照那天都没有开心得起来。
　　在其他同学的兴高采烈之中，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就站好了，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他的前后左右都有谁，毕业照发下来那天，他也是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书包里。
　　可如今再翻出来这张恍如隔世的照片，他竟才发现，站在他左边的人，是陈冬青。
　　那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豆大的泪水砸在青春的脸庞上，相纸在他的手中脆弱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支离破碎。
　　暗恋的人是胆小鬼。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曹歆的电话。
　　洛予抹干净眼泪，点击了接听。

　　“喂，洛予。”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洛予的未婚妻。

　　“曹歆。”洛予声音有些低哑。

　　“你怎么了？”曹歆问，“感冒了？”

　　“没事。”洛予说，“你有什么事？”

　　“我……”曹歆迟疑了一下，“我本来不想这么早打扰你的，但是我现在心情有点乱——”

　　“没关系。”洛予打断她，“有什么事说就行了。”

　　“我昨天晚上见到何舒了。”曹歆说。

　　洛予回想了一下，何舒是曹歆的前女友，家庭原因被迫分手后，才匆匆和自己订婚的，这些他早就知道。
　　他说：“那你们……”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曹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我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洛予沉默了，他想起陈冬青，想起他们之间那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切。
　　“你想和她复合吗？”他问。

　　“我不知道。”曹歆说。

　　“你不用考虑我。”洛予说，“我也不是真心想结婚的。”

　　过了一会儿，曹歆才说：“你这么多年，都没遇到一个真心想结婚的女孩吗？”
　　她知道洛予也是在种种外部压力下才选择结婚的。

　　洛予思考了好半天这个问题，说是在思考，其实是在回想自己那段青涩又美好的恋爱，他的爱情是那么真切。

　　鬼使神差的，他就说出了这句话：“其实我以前交过一个男朋友。”

　　“啊？”曹歆有点惊讶，这件事她从未听他说过，“那你也是……”

　　“我应该不是吧。”洛予说，“但我现在也不清楚了。”
　　这些年他是谈过恋爱的，但总也是被动的，大概就是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其他人都谈，他为了完成该完成的任务，就也谈了几段，但哪哪都差了点意思，甚至都觉得过自己是天生就不需要恋爱的那种人。

　　“那你对他，还有感情？”曹歆问。

　　“我对不起他。”洛予说。

　　曹歆本是想找他询问感情问题的，没成想这么一会儿竟反了过来，她听出他语气里透露出的低落，赶忙充当起情感导师，安慰他道：“感情里哪有谁对不起谁啊，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很不愿意你跟他说对不起这种话的？”

　　这话倒是真的，他想起他每次和陈冬青说对不起的时候，总是会被他温柔地制止。
　　想到这，他又有些鼻酸，陈冬青现在根本不是他的男朋友，甚至连前男友都不是。

　　“是。”洛予说。

　　“肯定的。”曹歆说，“我也这样，一谈起恋爱，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很害怕对方觉得有负担，也就害怕听到对不起这种话。”

　　“如果，”洛予顿了顿，继续说，“不用考虑我，或者说不用考虑其他任何事，你还想不想和她在一起了？”

　　曹歆那边沉默了几秒：“其实……挺想的。”

　　“那我们就分开吧。”洛予吸了口气，继续说，“本来因为外部压力而草率结婚就挺荒谬的，我们又不是真心相爱，就这么结婚了可能后半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误打误撞知道了对方都是被迫要结婚的，所以吃过几次饭后，就定下了这个约定。

　　曹歆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有你爱的人。”洛予说，“跟我结婚了，你可能就要一辈子都错过她了，会不会哪天想起来觉得很后悔？”

　　“洛予。”曹歆说，“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事的，但你为什么忽然这么想？”

　　“可能是因为……”洛予想了想，然后笑了，“我做了个梦吧，梦到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没有让我和最爱的人彼此错过。”
　　但洛予其实根本不觉得那是梦，他深信那一切就是发生过的，要不然不可能那样真切。

　　“梦？”曹歆笑了，“那还挺神奇的，或许这个梦也是给你的一次机会呢?”

　　这句话让洛予的头脑瞬间清醒，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机会？”

　　“对啊。”曹歆说，“就是对你现实的一种警示？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说。”

　　“……”

　　“我们今天说的这件事，我觉得我还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曹歆说。

　　“好。”洛予说。

　　挂断电话后，洛予立马点进去通讯录，想找到陈冬青，他现在特别特别想和他说说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可他却在通话记录那里愣住了。
　　上面显示凌晨一点的时候他和陈冬青有过一通电话。

　　洛予的眼前仿佛闪过一道白光，他想起来了，喝醉酒之后，他除了弹吉他，还给陈冬青打过去了一通电话，可什么时候挂断的却完全没有印象了。
　　或许就是在通电话的时候他失去了全部意识。

　　他们当时说什么来着？
　　洛予慢慢回忆着。
　　好像喝醉酒后他还哭了，是哭着跟陈冬青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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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吗，陈冬青？”

　　“是我。”

　　“……我好难受。”

　　“你怎么哭了？还喝酒了？”

　　洛予在黑暗中将自己蜷缩起来，带着哭腔：“我刚刚弹琴把弦绷断了，然后就想起你了，一直想你，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

　　洛予自顾自地说着：“上大学那时候，有一次我发烧了，你一直照顾我，我后来还给你弹了首曲子，可是……”他停住了，“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弹《昨日重现》？你……”

　　陈冬青吸了口气，想说话，可还是沉默。

　　洛予像是崩溃了一般，抽泣着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想到你我就好难过，好痛苦……”
　　他隔了一会儿，继续说，“毕业的时候，我和好多人都拍了合照，也想找你拍来着，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是……”

　　“你在家吗？”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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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有些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接听下来。

　　“喂？”洛予说。

　　“你睡醒了？”

　　那个声音让洛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打了个哆嗦。
　　那个声音唤醒了他全部关于爱的记忆。

　　那一瞬间，洛予忽然意识到了，他们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既甜蜜又痛苦的爱是真真切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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