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底小仙女下凡做红娘

　　那家举办顾怀安早期作品展的私人画廊，坐落在一处闹中取静的旧式洋房里。林悠悠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五分钟到达，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也顺便感受一下这里的氛围。

　　画廊内部装修是极简风格，白墙，水泥地面，恰到好处的射灯将光线聚焦在墙上那一幅幅尺寸不大却充满张力的画作上。顾怀安的早期作品与他后期更为人熟知的冷静克制不同，线条虽已初显秩序感，但色彩更大胆，笔触间隐约流露着一种挣扎与探寻的力量。林悠悠在一幅名为《破晓》的画作前驻足，画面上是几道近乎撕裂的深蓝与一抹极其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暖黄。

　　“你也注意到这一幅了。”一个平静的女声在身旁响起。

　　林悠悠心头一跳，转过身。梁静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今天她穿了一件烟灰色的羊绒长裙，比之前见面时少了几分商业锐利，多了几分沉静。她的目光也落在《破晓》上，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怀念的情绪。

　　“梁女士。”林微微颔首，“是的，这幅画的冲突感很吸引人，尤其是这抹暖色，像是秩序建立前，最后一丝不甘沉寂的呐喊。”

　　梁静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逝。“很少有人会用‘呐喊’来形容顾怀安的画。”她没有反驳，反而像是默认了这个解读。“他后期的作品，把这抹‘暖色’彻底规训进了线条里。”

　　两人自然而然地沿着展厅缓步前行，就着不同的画作低声交谈。林悠悠没有刻意卖弄，只是分享自己查阅资料后的理解和感受，偶尔提出疑问。梁静的话比之前任何一次沟通都多，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感，但不再是那个只抛出冰冷条件的客户，更像一个愿意交流的欣赏者。

　　“我一直认为，情感是最高级的秩序。”走到一幅以黑白灰为主、结构却异常精妙的画作前，梁静忽然说道，声音很轻，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林悠悠听，“混乱的情感令人疲惫，而清晰、稳定、可预测的关系，才能带来真正的自由。”

　　林悠悠心中一动，隐约抓住了什么。梁静追求的“精密仪器”般的伴侣，其内核或许并非冷漠，而是对一种绝对“稳定秩序”的渴望，用以对抗她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的、对情感不可控性的恐惧或疲惫？

　　她没有直接点破，只是顺着说道：“所以您欣赏顾怀安，是因为他做到了将澎湃的情感，最终收纳于理性的框架之内，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

　　梁静沉默了片刻，目光悠远，仿佛透过画作看到了别的什么。“危险的平衡……形容得很准确。”她顿了顿，第一次主动提起了与择偶标准看似无关的话题，“我父亲是一位杰出的结构工程师，他一生致力于让建筑抵抗一切风雨地震。他曾说，最稳固的结构，并非坚不可摧，而是懂得在压力下如何弯曲而不折断。”她的话戛然而止，没有继续深入。

　　但林悠悠已经获得了宝贵的信息。父亲的影响，“弯曲而不折断”的稳固，这或许就是她心中“模板”的一部分来源，也是她那些苛刻条件背后的深层逻辑——她在寻找一个像她父亲一样，能构建“稳固情感结构”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讶的男声插了进来：“梁静？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林悠悠和梁静同时转头。只见一位穿着休闲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士站在不远处，他目光落在梁静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熟稔和一丝惊喜。

　　梁静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不自然，随即恢复了她惯常的从容：“赵先生，好久不见。”

　　这位赵先生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在林悠悠身上礼貌地停留了一瞬。梁静简单介绍：“这位是林悠悠林小姐。这位是赵启明赵先生，一位……旧识。”

　　赵启明微笑着与林悠悠打过招呼，便很自然地将注意力放回梁静身上，与她聊起了最近的艺术市场动向，言谈间显示出对梁静画廊业务的了解和对她个人的欣赏。梁静应对得体，但林悠悠敏锐地察觉到，她周身那层刚刚有所松动的外壳，似乎又悄然加固了一些。

　　赵启明并未停留太久，寒暄几句后便礼貌地告辞。

　　他离开后，展厅里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梁静似乎失去了继续深入探讨艺术的兴致，她看了看手表：“谢谢林小姐今天的安排，我待会儿还有个会，就先走一步了。”

　　林悠悠知道，这次会面只能到此为止。她送梁静到画廊门口。

　　“关于候选人，”梁静在离开前，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疏离，“还是请林小姐继续按照标准推进吧。今天……谢谢你的见解。”她说完，转身走向等候在路边的轿车，背影依旧优雅挺直，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难以接近的堡垒。

　　林悠悠站在画廊门口，看着车子汇入车流，心里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思索。赵启明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梁静看似平静的心湖，虽然涟漪很快被压下，但证明那湖面之下并非死水。这位“赵先生”，与梁静过去的故事有关吗？他与顾怀安，与梁静对“稳固结构”的执念，又有什么关联？

　　她拿出手机，想跟白晓宁分享一下今天的进展和新的疑问，却先看到了他发来的一条信息：
　　【晚上加班，不用等我。】
　　信息简洁，但她能感觉到字里行间透出的沉闷。白母施加的压力，显然还在持续。

　　林悠悠回复了一个【好】，将手机收起。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过，她拢了拢外套。客户的谜题尚未解开，而她和白晓宁之间，那层因外界压力而变得敏感的薄冰，也需要小心翼翼地行走。

　　白璃的声音带着画廊里沾染的颜料气息，在她耳边幽幽响起：“啧啧，眼看就要攻破心防，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梁静的水比想象中还深呐……不过那个赵什么明的，看起来倒像是个有故事的。小林子，别灰心，至少你今天摸到了门把手！至于那木头凡人那边……唉，清官难断家务事，本仙也帮不上忙，你自己多保重，千万别影响咱的KPI大业！”

　　林悠悠无奈地笑了笑，抬步走向地铁站。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知道，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都没有一帆风顺的坦途。画框之内是艺术，画框之外，才是真实复杂、需要一步步去探索和面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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