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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谈结束天已黑透,莫言打了几声招呼走出教室,才发现飘雪了。
雪不大,但是今冬第一场,他观赏了半分钟,大步走向停车场。
刚拉开车门,他道德沦丧的哥们儿就又打来视频,火急火燎地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能怎么样,”他点了根烟,“你不想找八百个女人生孩子吗,正好送上门儿了。”
“……”李岩双目通红,“你他妈,你他妈是不是我哥们儿!!!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
他也没好气,“我他妈不‘你律师’吗?那玩意儿长你身上,你媳妇儿都管不住,我一个‘你律师’能管住?”
“我他妈这不是走不开吗!都说我田叔来了!”他吼得整个车里都能听见。
“……”
“小李总还差两个狗腿子?她老板就现成的。”
“那他妈不是前老板吗!”他又咆哮,“那大嘴巴要知道了老子还忙个几把!还不如举喇叭满世界喊呢——兄弟,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就信你,连其都不敢说!”
“我还得谢谢你?你要没干有什么不能说?”
“你他妈又不是不认识姓田的!她不得把我剁碎了喂狗!”
“……”
剁碎了喂狗是不可能的。
顶多是从此分道扬镳。
他那表情就是这意思,而对面迅速意会了。
“我不,老子不!老子不!老子就这一个媳妇儿,老子不————!!!”
他移开手机。
“……老子,老子,老子真的不是故意的!”那眼泪是说来就来,“你还不知道吗,老子早八百年就从良了,就过过嘴瘾,送上门儿的还不敢碰呢!我就是给她气的,我他妈真就是去喝个酒!!!”
“这女的不敢提DNA你没看见,就是鸡!!!看着老子灌酒下套呢!”他万分颠倒地说,“老子太几把倒霉了,哪个富二代像老子这么怂,要不是姓田的,有种她发,让全网看老子大不——你他妈人呢,你还笑,笑毛啊,我媳妇儿要没了我就跳河!”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被他这plus版丑态给气笑了。
“你还搞歧视,鸡不生活?早他妈干嘛去了,谁让你他妈喝,你找路边儿灌两瓶不行?还找人陪酒,还瞒着我?丢什么衣服啊,怎么不把你那脸丢了呢?”
李岩愤愤的,“你别训孙子。”
“行。”
他作势要挂,李岩忙叫哥,“哥哥哥,别别别!”
自己破事儿没进展还要帮别人解决鸡毛蒜皮,他感到离谱。
然而李岩快碎了——
虽然是活该,但这厮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不是要跳河,就是要找人同归于尽,太不利于社会和谐了。
他是电视看多了,仿佛当他是专杀.人.越.货的黑涩会,要么就当监.狱是他家开的,一伸手就能把人关进去,主旨是要他让人“永远闭嘴”,他又给气笑了,让他约人闭嘴。
他这几天烟瘾格外大,车走着走着没货了,迫切地想续,就在路边便利店停了车。雪还在下,路面累了一片薄霜,空气冰冷,他靠车边又抽了根。
李岩很快回了信息,约的是晚上。
黎苏还没回。
他越来越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躲他。
一冷静下来就越想越奇怪。
做头发,跟何知吃饭,哪天不能干?以前她可不这样。
也许是因为那晚他避开了,她生气了?
有可能,但生气了就说,躲躲闪闪的又不太像黎苏。
他想不出为什么。
既然在做头发,那就去她做头发的地方等,反正应该很快。
烟快灭了,他边走向垃圾桶边拨她电话。
嘟……
嘟……
五秒钟后,他挂断了。
玻璃窗内两人面对着面。
说别让我看见你的,从头到脚换了身新衣服,一扫对着他的冷漠嘴脸,连对家长很满意、约会很惬意的江律师,也没这轻快到近乎恶心的神色,微倾着身子在听对面说话。
一直说忙的,也压根儿没应付他那退避三舍的架势,在他对面歪着脑袋甜蜜地吃着小蛋糕,不时闲适地撩撩和两周前没分别的长发,眯着眼睛朝他笑。
大概时间不短了,蛋糕只剩小半了。
一个说话一个点头,一个笑另一个也笑。
忽然还是他先忍不住,伸出手,试图碰她的侧脸。
手重新包扎过了,为了方便露出了指头,他像想触碰又收回手那样迟疑了。
她也像不好意思,抚摸了他刚刚碰过的地方。
她又说了什么,他又笑了笑,也答了她。
真是浪漫的一幕。
初雪时分,玻璃橱窗,蜜色灯光,俊男美女,大概连音乐都在冒粉红泡泡。
只有他察觉到一丝痛,原来烟头烫破了皮肉。
连续嘟嘟声中,窗里的美女低头看了一眼,尴尬地朝对面笑笑,犹豫着拨了回来。
“你结束啦?”背景音乐果然在冒粉红泡泡,她竭力掩饰着快乐。
莫言看着橱窗,“嗯,你还在做头发?”
“……啊,”她捂住听筒,“……是,是。”
“跟何知?”
“……对,她也在……”
“做什么样子?”
“就护理,你又不懂,”她话音一转,“不过没啥事儿了,可以一块儿吃饭,你要结束了来找我?”
“我有事。”
他转身回到车上,踩了一脚油门就走。
走吧,赶紧走。
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进去发疯。
这算什么?
他荒谬地想起前两年有个女星做头发的故事,还是李岩在群里传播的,主要是为了讥讽他——再忙也得注意,别哪天给人戴了绿帽子。
当时他想既然到了换人的地步,分手就一句话的事儿,没什么好生气。
原来他没这么大度。
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
手机蹦出信息:【还是我去你家?】
他没回。
不只他疯了。
那天也没看错。
他甚至想不到谁背叛谁多一些。
是该先揍那个勾引他女朋友骗他的家伙,还是先问他为什么喜欢她?
是先指责女朋友骗他,还是先承认自己亲了别人?
或者该拉上江律师一块儿对峙,说你母女俩全被骗了?
怎么做,可笑的都只有他。
黎苏略懵,对面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摇头,“莫律师今晚有工作。”
“哦,”纪凡说:“他是挺忙的。”
从何知帮她八卦完他们住在一起的生活后,他看见她肉眼可见地愉悦了。
他听了两句就明白,虽又意外他们那晚后没见过面——她们没说为什么,他也没问,就配合回答了所有。
“……女生?除了你和汤媛,没有女生来过。也没见谁和他有联系。”
“他接电话不避人,基本都围绕工作,除了他母亲。毕竟是他的私事。”
“那些天他几乎就在家工作,空闲很少,偶尔打会儿游戏,看看电影,不出差也不怎么出门。不加班作息规律,到点就睡,早上出门晨跑,游泳,我有课的时候,有时间他会送我去学校。”
“那是因为我的手,他认为在他那里受伤,所以照顾得很细致。他责任感很强,除了有点儿,不好意思,有些啰嗦。”
“嗯,我基本能自理,为了方便就搬回去了。是,他做饭……那可能是因为忙,对了,他不许我在那里点外卖,说只有他女朋友能点。”
“没关系。我明白,他也说过感情是需要回应的,但看跟谁,肯定是指你。”
那个叫何知的女生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而来,他却记性好到可以记住每个时间段发生什么,虽不能保证不在的时间莫律师干嘛去了,但他不介意帮他撒几句谎。
他对黎苏并不内疚,因为做错的不是他。
也并不为撒谎不踏实,因为叶行除了上次发了个疯,本身就没什么问题。
包括那条恶心人的信息。
就在回忆上述生活时,他想起了那天在车上,就因为说了句身体健康,莫律师脸都气红了。
以前的叶行就很容易脸红,长大后的莫律师也一样。
那就不会。
一定是袁浩这个神经病试图污染他,而他理应战胜这种污染。
他意外地收获到了一种平静,也更坚信黎苏是真的爱他。
只有爱才会让她这样的女生怀疑、好奇,起嫉妒心,有占有欲,又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开心。
那是轻盈的占有欲,毫无威胁。
黎苏很多年没这么窘迫。
这俩位认识不久,莫名其妙来八卦非常唐突,何况那很破坏她的社交人设;可何知不怕唐突,抢了她的手机。
没想到,这位没有丝毫不快。
她从没有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连着之前的玩笑也无形中消失了——他是真心希望他们在一起。
看莫言没回信,她说,“那你今晚有空吗,我们仨一起吃个饭?”
纪凡正要说话,何知揉着肚子出来,可怜巴巴地说,“……妈蛋,我有点儿拉肚子。”
“啊?”黎苏忙起身搀她坐下,“吃坏了?我怎么没事儿啊,疼不疼啊?咱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啦。”
何知憨憨笑了两声,“家里有医生,我想回去了,聊完没?”
黎苏点头,“刚想说一块儿吃饭呢,不好意思啊纪博士,只能改天了。”
“不用客气,你们快回家吧。”
孕妇为先,黎苏先去打车里空调,纪凡也走出门,在路边点了根烟。
她有些意外,怎么纪博士看着挺斯文一人也抽烟啊。
纪凡注意到她眼神儿,走远半米,“不好意思,我抽完再走。”
“没事儿,都感冒了,少抽一点啊。”
“嗯。”
她想起了,上回听说他俩借过火,瞥了眼烟盒,再度意外,“这牌子的烟好抽吗?”
纪凡点头,“还行。”
“莫律师之前也换了这个,不过抽完一包就换了,说不好抽。”
纪凡哦了声,“每个人口味不一样。”
他杵在了垃圾桶上,“那我先走了,你们开车小心。”
“纪博士。”黎苏又叫他一声。
他回过头。
她还是微微红了脸。
“能不能拜托你,别跟他说今天的事?我也觉得很荒唐……”
“没事,”他笑了笑,“我不说,你们尽快谈谈吧。他也很爱你,祝你们长久。”
路上灯盏分明,雪还在飘,稍大了些,行人很少。
这个点也不必再去M大,他在十字路口站了会儿,又点了根烟。
烟味不好闻,他的确没什么瘾,主要是为了提神。
前阵子寄人篱下抽很少,最近又复吸了。
叶行似乎对他抽烟意见很大。
上回包里烟不见了,他猜到是他拿了。
他那么惊讶、反感,大概还以为他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敢做?
这么想,也许真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就是想起了以前。
就算是从前他对他也有诸多误解,时隔多年,大概物是人非、更难接受,所以一时犯了病。
是了,他不也总以为叶行还没长大?
那他是不是真的太苛刻了?
那也许下回再撞见他——假如还有下回的话,或许还是温和些好。
在夜雪中缓慢地走了十来分钟,到了居民区,道边家家户户星光点点,隐约飘荡着饭菜香,他稍停下来。
金窝银窝不如狗窝,还是回家更自在。
但他最近偶尔会想起叶行那屋子。
大屏幕上的搞笑剧,阳台上的小葱,热气腾腾的泡面汤,不是豪宅却整洁,明媚,有种充实的温暖。
他真的很会照顾自己,床铺得很柔软,就极暖和,被套有阳光经过的洁净的清香,洗涤剂也还是他中学用的那种,和那时床上的味道一样……所以他才会梦到他拉他上学。
风吹过,脖子有些冷,他兜起帽子重新起步。
觊觎别人的生活让他心生鄙视。
他并不是不能自理的废物,叶行那种责任感可以收起来。
第一场雪,还是去喝杯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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