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久

　　至此，该将心思拉回正事上，纪此泽凭空自手里变出一条发带，将身后长发随意低低束在脑后，苍白手指轻敲桌面示意褚丹坐下。他从七满手里接过那只宽口窄腹杯，仔细将符文检查未曾损坏后，随意捏着衣袖将杯上灰尘擦去。
　　“这上面是什么请神的符文么？”七满有些好奇，她虽是妖，但自幼长在人世间，连鬼怪都不常见，更未曾见过这些人族修士的奇巧手段。却见纪此泽摇摇头，答道：“不是，这仅有汇聚祈愿之用。”
　　“汇聚祈愿？”七满更是不解，阳冬自是也不明白这些所谓仙家法术，疑惑看去。
　　自常安仙人连通天地人间，人族中不乏有修道者，可终究算不得多。修道者不轻易干涉人间，怕乱了因果，寻常人家亦不敢随意使用仙家法器，恐生差错。
　　说到底是互不干扰，纪此泽也明白诸般状况，遂解释道：“所谓请神就像呼唤一个站在高楼之上的人，楼宇愈高，要想那人听见，声音就得愈大，这符文便好比将众人的呼唤聚集在一起。此地春神殿落成已有近五百年，辅以此器，应当能请春神。但是……”
　　可他有些不安，若如阳冬所说「天下无春」乃是有意为之，恐怕此去请神，终是无果。他看向无尽高远的天，似乎在追寻谁人的影子，将后话续上：“如阿玉这般代司神职的情况自古从未有过，或许春神与人间的联系已经落在阿玉身上。若此去请神无果，便要回久宁，去圜丘再请。”
　　此艳阳正高，一派安乐景象，但一眼望去无半点青色，山山枯槁，树树空寂。接久宁圣喻，各地义仓皆以完备，若是真免不了饥荒，也势必将灾情控制。
　　注视天色半晌，纪此泽起身道：“罢，不行必无果，且去请神。”

　　结果不出纪此泽所料，并没有回应。几人就近在城南寻了家饭馆用晚饭。春神殿前街亦甚繁华，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
　　纪此泽自春神殿出来便沉默不语，直至落座才忽的开口道：“冬，或许此事的关键不在春神，而在阿玉身上，他若是魂魄脱于阳世，春神定有所查。”闻言阳冬呼吸一滞，攥握茶杯的手也轻轻发颤，苍白面庞竟因此染上血色，问道：“三叔的意思是……先生还留在阳世？”
　　迎向他期待的目光，纪此泽点头应下。
　　“啊？”七满惊讶地张大嘴巴，旋即问道，“那他是不是在久宁？”
　　此时褚丹解下颈间所配之锦囊，放在桌上推到阳冬面前，轻声道：“新白兄，这个给你。里头有一道符，是位道长赠与我的，说只要想寻觅之人尚有魂魄留在阳世，写上其生辰八字再压上其所有之物，就可以找到他。”她神色黯然，续道：“我不曾用过，我明白我的亲人早已不在阳世，只是留作念想。”
　　那日，一位着白袍戴幂篱的道人将她拦下，莫名其妙地将这锦囊赠与她。那道人说，她的亲人在等见她最后一面。可褚丹不信，也不想，却也一直留着没用丢弃。如今将这锦囊转赠阳冬，她竟有几分释怀。
　　街外欢笑声声，店内灯火通明，杯盘相撞清声叮铃，昏黄得泛起血色的余晖一寸寸自桌角攀上，迷人眼睛。阳冬将那枚锦囊收起，郑重向褚丹道谢。
　　其后尽欢。
　　只是他垂在袖中攥紧锦囊的手，好似不觉痛，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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