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楚

　　寒月山的六月末，暑气渐盛，却被山间的清风驱散了大半。

　　中央山峰的广场上，五峰交流会的布置已尽数妥当——场边悬挂着五峰的旗帜，遥川峰的青竹旗、瑶月峰的银铃旗、芷兰峰的玉笛旗、月行峰的玄铁旗、德昌峰的烈炎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广场中央开辟出三块比试场地，分别用于灵力对练、器械切磋与特殊技艺展示；场地边缘的高台上，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案几，案几后设着一把铺着锦垫的座椅，那是长老的专属席位。

　　距离交流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五峰的弟子们已穿着各自峰的服饰齐聚广场。

　　遥川峰的弟子依旧是熟悉的青色劲装，苏然腰间别着银针囊，赵峰正和林墨低声讨论着待会儿的合击演示。

　　瑶月峰的弟子们带着小巧的机关盒，指尖时不时摩挲着盒面的纹路。

　　芷兰峰的弟子们则手持各式乐器，玉笛、古筝、琵琶错落摆放，空气中隐约能听到试音的轻响。

　　幽篁舍内，楚寒玉正对着铜镜整理衣袍。

　　他今日穿了一件极为宽松的月白色广袖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暗纹，腰间系着一根宽幅玉带，恰好能将腹部的隆起完全遮掩。
　　晓镜吟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件素色披风，眼神中满是担忧：“师尊，实在不行，交流会的事让路峰主和萧峰主暂代主持？您这样出去，我始终放心不下。”

　　楚寒玉抬手理了理衣领，语气平静：“我是寒月山唯一的长老，交流会由我主持名正言顺。放心，这衣服很宽松，不会有人察觉。况且老妇人已经在偏殿等候，若有不适，随时可以过去休息。”

　　晓镜吟知道楚寒玉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只好将披风递给他：“山上风大，披上吧。我已经安排好了，若有任何情况，弟子会立刻通报。”

　　楚寒玉接过披风搭在臂弯，缓步走出幽篁舍。

　　晓镜吟紧随其后，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脚步上，生怕他有丝毫不适。

　　从幽篁舍到中央广场，晓镜吟特意选了一条最为平缓的小路，沿途安排了弟子暗中守护，确保万无一失。

　　抵达广场时，路行舟和萧奕凡已在高台下等候。见楚寒玉走来，两人连忙上前见礼：“楚晋长老。”

　　楚寒玉微微颔首：“两位峰主久等了。弟子们都到齐了？”

　　“都到齐了，就等长老主持开场了。”路行舟笑着说道，目光扫过楚寒玉的衣袍，只当他是为了贴合长老的身份特意穿得正式，并未多想。

　　楚寒玉点头，在晓镜吟的轻扶下走上高台。

　　他走到案几后坐下，宽大的衣袍垂落在座椅上，从台下望去，只能看到他清瘦的身形和沉稳的面容。

　　夜清薇和奚落槿早已在高台边缘的座椅上等候，见楚寒玉坐下，两人不动声色地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

　　辰时一到，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楚寒玉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台下的弟子们，声音清晰而温和：“今日是五峰交流会，旨在让各峰弟子切磋修炼心得，互相学习。希望你们今日都能放开手脚，展示自己的修炼成果，更要记住，交流会的核心是交流，而非争斗，切不可起任何冲突。”

　　弟子们齐声应道：“弟子遵命！”

　　楚寒玉微微颔首，高声宣布：“我宣布，本届五峰交流会，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广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高台上的路行舟和萧奕凡起身，分别走到不同的比试场地旁，担任裁判。

　　楚寒玉重新坐下，将披风搭在肩上，目光投向场地中央——首先开始的是灵力对练，月行峰的弟子和德昌峰的弟子已站在场地中，周身灵力缓缓流转。

　　夜清薇侧头，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看月行峰那弟子的灵力波动，比去年沉稳了不少，想来路峰主这段时间没少费心。”

　　奚落槿也凑过来，小声回应：“那是自然，不过我瑶月峰的弟子也不差，待会儿看苏然的暗器演示，保管让他们眼前一亮。”

　　楚寒玉听着两人的低语，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正想开口，腰间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碰了一下——是夜清薇的手，她的指尖带着几分试探，轻轻贴在楚寒玉的腹部。

　　楚寒玉身体微顿，转头看向她，夜清薇却只是眨了眨眼，示意他安心。

　　没过多久，奚落槿也按捺不住，悄悄将手伸到楚寒玉的另一侧腰间，指尖刚碰到衣袍，便感觉到手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轻轻踢动。

　　她眼睛一亮，凑到楚寒玉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寒玉，她动了！”

　　夜清薇也感受到了那阵动静，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袍，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刚才她也踢我了，力气还不小。”

　　楚寒玉低头，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腹部，那里传来一阵连续的轻动，像是胎儿在回应着外界的触碰。他的眼神柔和下来，轻声说道：“她很有活力，这段时间时常这样。”

　　“看来是个调皮的小家伙。”奚落槿笑着说道，“等她出生，我教她玩机关，保证比那些男弟子还机灵。”

　　夜清薇也点头：“我教她吹笛，用音律控灵，以后说不定能成为芷兰峰的传人。”

　　楚寒玉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先让她平安降生再说。”

　　三人正低声聊着，场地中央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德昌峰的弟子在灵力对练中胜出，萧奕凡正站在场地中央，点评着两人的表现。

　　楚寒玉收回目光，认真听着萧奕凡的点评，时不时点头。

　　夜清薇和奚落槿也暂时收回了手，目光投向场地，只是偶尔还会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用指尖碰一下楚寒玉的腹部，感受着胎儿的动静。

　　没过多久，轮到遥川峰和瑶月峰的弟子进行器械切磋。

　　林墨手持长剑，与瑶月峰的弟子站在场地中。

　　奚落槿顿时来了精神，坐直身体，小声对楚寒玉说道：“看林墨的剑法，比之前又精进了不少，你教的那套‘流风剑法’，他已经能打出七分神韵了。”

　　楚寒玉点头：“他向来刻苦，只是在剑招的灵活性上还需加强，等交流会结束，我再指点他几句。”

　　两人正说着，场地中的林墨已与瑶月峰的弟子交手数十回合。

　　林墨的剑法沉稳，每一招都带着扎实的灵力，而瑶月峰的弟子则擅长以巧破拙，手中的短刀在灵力的加持下，划出一道道刁钻的弧线。

　　最终，林墨以一招“流风回雪”险胜，台下的遥川峰弟子们顿时欢呼起来。

　　楚寒玉看着林墨脸上的笑容，眼中满是欣慰。他正想开口夸赞几句，腹部忽然传来一阵细密的坠感，紧接着，一股暖流顺着腿间缓缓流下。

　　楚寒玉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紧紧攥住衣袍，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夜清薇和奚落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两人同时起身，一左一右扶住他的手臂。

　　夜清薇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寒玉，怎么了？”

　　楚寒玉咬了咬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对着两人低声说道：“夜清薇、奚落槿，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他站起身，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他微微颤抖的双腿。

　　他朝着高台后的偏殿走去，脚步虽然沉稳，却比往日快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夜清薇和奚落槿紧紧跟在他身后，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走到偏殿门口，楚寒玉停下脚步，声音中带着几分忍耐：“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了。”

　　奚落槿立刻说道：“我们陪你一起去！”

　　两人扶着楚寒玉走进偏殿，刚一进门，楚寒玉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微微晃了晃。

　　夜清薇连忙扶住他的腰，奚落槿则快步走到偏殿内间，对着里面喊道：“老妇人，您快出来！”

　　内间的门帘被掀开，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走了出来——正是晓镜吟提前从漠北请来的稳婆，她经验丰富，尤其擅长照料坤元之体孕育子嗣。

　　老妇人快步走到楚寒玉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又轻轻掀开他的衣袍，查看了一下他的腹部，立刻说道：“是要生了，快扶他到里间的软榻上躺下！”

　　夜清薇和奚落槿连忙扶着楚寒玉走进内间，将他轻轻放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

　　楚寒玉躺在软榻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腹部传来一阵阵收缩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但他依旧保持着清醒，对着夜清薇说道：“你去通知晓镜吟，让他稳住外面的局面，不要让弟子们察觉异常。”

　　“好，我这就去！”夜清薇点头，转身快步走出偏殿。

　　奚落槿则留在内间，按照老妇人的吩咐，将提前准备好的热水和干净的布条端过来。

　　老妇人坐在软榻边，一边安抚着楚寒玉的情绪，一边指导他调整呼吸：“放松些，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来。你体质特殊，但胎儿的位置很正，只要配合好，不会有太大问题。”

　　楚寒玉点了点头，按照老妇人的指引，缓缓调整着呼吸。

　　疼痛一阵阵袭来，他紧紧攥着软榻上的锦被，指节泛白。

　　奚落槿站在一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满是担忧，却也知道此时不能打扰，只能默默为他加油。

　　偏殿外，夜清薇很快找到了晓镜吟。

　　他正在场地边缘看着弟子们的演示，见夜清薇神色匆忙地走来，心中顿时一紧：“是不是师尊出事了？”

　　“嗯，老妇人说要生了，寒玉让你稳住外面的局面，别让弟子们发现异常。”夜清薇快速说道。

　　晓镜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强压下心中的急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照顾他，这里交给我。”

　　夜清薇应了一声，转身跑回偏殿。晓镜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路行舟身边，笑着说道：“路峰主，方才长老说有些乏了，去偏殿休息片刻，让我过来协助您主持。”

　　路行舟闻言，点了点头：“长老这段时间怕是累着了，让他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和萧峰主，你放心。”

　　晓镜吟点头，走到高台边的座椅上坐下。

　　他的目光时不时投向偏殿的方向，心中满是牵挂，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偶尔还会对着场地中的弟子们点头微笑，不让人看出丝毫异常。

　　偏殿内间，楚寒玉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老妇人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对着奚落槿说道：“去把那盆热水再换一盆，温度要适中，别太烫。”

　　奚落槿连忙应声，端着水盆快步走出内间。她刚走到外间，便看到夜清薇回来，连忙说道：“清薇，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换盆热水，老妇人说温度要适中。”

　　夜清薇点头，接过水盆，快速走向偏殿角落的火炉。

　　两人一边忙碌着，一边听着内间传来的声音——楚寒玉的声音很轻，偶尔会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但更多的时候，是他按照老妇人的指引，平稳地调整着呼吸。

　　“你说寒玉会不会有事？”奚落槿小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

　　夜清薇一边往盆里加热水，一边安慰道：“老妇人经验丰富，寒玉的体质虽然特殊，但胎儿位置正，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配合老妇人，别给他添乱。”

　　奚落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没过多久，内间传来老妇人的声音：“外面的两位姑娘，把干净的布条和剪刀拿进来。”

　　夜清薇和奚落槿连忙拿着东西走进内间。

　　她们看到楚寒玉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很坚定。

　　老妇人让她们站在软榻两侧，帮忙固定楚寒玉的手臂，同时继续指导他用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偏殿内只有老妇人的指引声和楚寒玉平稳的呼吸声。

　　外面广场上的欢呼声时不时传来，与内间的紧张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夜清薇和奚落槿紧紧握着楚寒玉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却也知道此时不能心软，只能在他耳边轻声安慰：“寒玉，坚持住，很快就好了。”

　　楚寒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动静，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羁绊，支撑着他对抗着身体的疼痛。

　　他想起了晓镜吟担忧的眼神，想起了弟子们期待的目光，想起了寒月山的每一寸土地——这些都是他的牵挂，也是他坚持下去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内间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老妇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楚寒玉说道：“生了，是个千金，很健康。”

　　楚寒玉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微微转头，看向老妇人怀中的婴儿——那是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的婴儿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张一合，哭声响亮而有力。

　　夜清薇和奚落槿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奚落槿忍不住凑过去，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小声说道：“这小家伙，哭声真有力，以后肯定是个有活力的。”

　　夜清薇也点了点头：“眼睛还没睁开，不过看轮廓，倒是和寒玉有几分相似。”

　　老妇人将婴儿包裹好，轻轻放在楚寒玉的身边：“让他和孩子亲近亲近，你俩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夜清薇和奚落槿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出内间。

　　刚走到外间，便看到晓镜吟站在门口，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中满是急切，显然是刚从广场上赶来。

　　“怎么样？寒玉他没事吧？孩子呢？”晓镜吟连忙问道。

　　“没事，生了个千金，很健康。”夜清薇笑着说道，“老妇人让他和孩子亲近呢，你进去看看吧。”

　　晓镜吟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快步走进内间，看到楚寒玉躺在床上，身边躺着一个小小的襁褓，眼中瞬间充满了温柔。

　　他走到软榻边，轻轻握住楚寒玉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师尊，辛苦你了。”

　　楚寒玉睁开眼睛，看着晓镜吟，嘴角露出一丝虚弱却满足的笑容：“孩子很健康。”

　　晓镜吟点头，目光落在襁褓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脸。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触碰，停止了啼哭，小嘴巴动了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老妇人站在一旁，笑着说道：“看来这孩子和你有缘。你们先好好休息，我去外面准备些吃的，生产消耗大，得好好补补。”

　　晓镜吟点头：“有劳老妇人了。”

　　老妇人离开后，内间只剩下楚寒玉、晓镜吟和襁褓中的婴儿。

　　晓镜吟坐在软榻边，一边轻轻握着楚寒玉的手，一边看着身边的婴儿，眼中满是幸福。

　　楚寒玉靠在软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满是平静——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迎来新的篇章，寒月山也将因为这个小小的生命，增添更多的温暖与希望。

　　偏殿外，广场上的交流会还在继续。

　　夜清薇和奚落槿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婴儿咿呀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奚落槿小声说道：“以后我们就是干娘了，可得好好教这小家伙本事。”

　　夜清薇点头：“那是自然，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寒玉好好休息。我们去告诉路峰主和萧峰主，就说长老身体不适，需要多休息几日，交流会的后续事宜，让他们多费心。”

　　奚落槿点头，两人转身朝着广场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她们的身上，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而偏殿内，那小小的生命正在父亲的陪伴下，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温暖与美好。

　　寒月山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新生的喜悦，在山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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