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公司也要降本增效吗

　　这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吧，中岛敦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有他自己满脸震惊，连芥川龙之介都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明摆着是相信了这听起来极不可靠的话。

　　江户川乱步拍了拍中岛敦的背部，然后将他往[中原中也]的方向推了一把，说道：“没时间给你思考缓冲了，你只需要知道一点——你能定位到[太宰治]的坐标。”

　　不要把他说得像是什么人形GPS啊，中岛敦在心里吐槽几句，人却是顺着江户川乱步的力道朝[中原中也]走去，他虽然很多时候都显得优柔寡断、胆子不大，但胜在明白自己的缺点，足够听指挥，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指哪打哪，因此尽管多数时候都不是很能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还是能基于信任以及直觉，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如此刻，他来到[中原中也]面前，认真道：“这位中原先生，我应该怎么做？”

　　*

　　什么可以杀死太宰治，关于这个问题，思考次数最多的不是他的对手、仇人，而是他自己。他纠结了许久，自我唾弃了许久，将曾经掩埋在心中的那点微末的对生活的渴望层层剖开解析，最后才不情不愿地承认，如果他真的想要拥抱死亡，他早已抵达梦寐以求的彼岸。

　　只有太宰治可以杀死太宰治，只有他怀抱求死之心，旁人才能杀死他。

　　这并不是什么不科学的唯心主义论，而是切实地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矛盾心理，求生是本能，求死也是本能，人总是一边伤害一边拯救着自己，完全接纳自己、无条件地爱自己是所有人一生都要面对和解决的课题。

　　很显然，聪明绝顶的太宰治在这门课程上一向得不到优秀分数，甚至连及格线都没有踩到，然而他还是跌跌撞撞地活着，满身伤痕地活着，尽管亲手策划了无数个自杀计划，但没有哪一个计划能够保证百分百的死亡...因为他居然该死的，想要活着。

　　但现在，他确实陷入了一种他曾经最为鄙夷的状态——苟延残喘，在他真正地怀有死志，彻底没有了求生意志的时候，他却失去了死亡的权利。多么讽刺啊，仿佛是命运在嘲笑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讥讽他之前多次游离在生死边缘，将死亡视作儿戏，把死神玩弄于股掌之中，于是死亡离开了，在他最想要抹除自身存在的时候。

　　他得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是抱着扭曲的恶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在一切都称得上是尘埃落定的时候，在他完成了好友的遗志、守护了横滨、保护了书、消灭了最强大邪恶的敌人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觉得可以尝试更加激烈的自杀方式，更加不可逆地杀害自己时，命运给予了他最为沉重的一击——一个如同他的存在一样微不足道的真相。

　　名为[虚无]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时候将他裹挟起来的呢，太宰治已经记不清了，也许从他第一次思考存在的意义之时，他就瞥见了那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因为有这种一直潜藏着的力量，他才能在识破外来者后，拥有有效的手段来严刑逼供。他在港口黑手党情报科学习的时候，对付过许多类型的人，只要是人，都有弱点，那人是个狂热信徒，自我洗脑了某一种正确性，字里行间都是掩盖不住的居高临下的姿态...这样的人要套话并不难，太宰治很顺利地将那人的所有价值都榨取干净。

　　在拿着那个拥有[神秘]力量的道具时，太宰治并不是没有推测过自己这一行为带来的后果，他之前就承认了，他是故意的，他是抱有恶意去发动[人间失格]，一个低纬度世界中的究极异能力和两种高纬度的力量碰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太宰治对此很是期待。

　　概念并不是客观存在的，而是人类以客观的事物为基础，加以主观感受而形成的一种抽象存在。概念可以被扩展，比如[人间失格]是能将触碰到太宰治身体的其他异能力全部无效化的异能力，理论上来说，[人间失格]可以演变成将触碰到太宰治身体的___全部无效化的力量。扩展[人间失格]的发动判定范围对于那时的太宰治这并不困难，因为那时的他拥有小说设定中能改变现实的[书]、拥有能抹除过去篡改现在的[神秘]道具，以及能将一切存在都变得毫无意义的[虚无]力量，更何况...无效化本身不就是将某种存在化作虚无吗？

　　太宰治惯会玩弄概念，等到江户川乱步发现不对劲赶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太宰治看着那向来活得肆意的前辈绿眸剧烈颤动，看着他朝他伸出手，满脸焦急，嘴巴不停地开合着，啊，他在说些什么呢，嘛，已经无所谓了，名为太宰治的个体在这一瞬间彻底溺毙在虚无之海中。

　　[人间失格]被发动，他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亲手将珍视的一切都变成灰白。

　　他没有死亡，甚至没有失去意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祸害遗千年吗？他像是一个幽灵，附在了《完全自杀手册》里面，被平行世界的自己捡到...然后，一个接一个平行世界被[虚无]的力量侵蚀。

　　直到某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同一时间翻开了《完全自杀手册》，特异点产生。能读取记忆的[堕落论]、能看到几秒之后的未来的[天衣无缝]、能无效化异能力的[人间失格]，以及那本融合了[书]、蕴含两种高纬度力量，毁灭过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完全自杀手册》互相交织融合，形成了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的奇迹。

　　最终就变成了如今的局面——[织田作]驻守在由[神秘]力量构建出来的异空间，试图延缓[虚无]力量的蔓延，一旦现在的这个小世界有任何崩坏的征兆，他就会加以阻止，篡改，抹消重来，而[安吾]则是受到了克里珀的瞥视，虽形体毁灭，但灵魂尚存，一直在暗处守护着[织田作]，还有清醒时间越来越短的太宰治。

　　[编译室]是一直存在着的，它在[织田作]到来之前便是如今这副模样，一片空白，悬挂了无数的名字，名字背后是一个个未彻底解脱的灵魂。

　　横滨世界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低纬度世界，里面的人再如何活生生，也不过是小说中的人物，他们被虚无之海吞没之后，没有留下任何残骸，只有[编译室]内的名字证明他们存在过，无论是哪一个平行世界，只要它被[虚无]力量侵蚀殆尽，那里面的灵魂就会来到自己的名字。

　　毕竟，无论是织田作之助，还是[织田作]，他们都可以用相同笔画的五个字概括。

　　最初的背负最多罪孽的太宰治在自己层层尸骸的包围下越加癫狂，毕竟连在[神秘]和[存护]双重力量保护下的[织田作]都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更何况是每个世界都最先堕入虚无之海的太宰治呢。

　　对于太宰治来说，这样半死不活地看着友人们徒劳地想要修改自己犯下的错误，是最好的惩罚。他怨恨过这两位死心眼的友人。为什么要阻止，为什么要参与进来，直接当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走向死亡不好吗？那样兴许还痛快一点，反正他们所处的横滨世界本来就不怎么稳定，[虚无]力量又是更高维度的不可抵挡的存在，为什么要拼命挣扎着去抵抗，难道他们的横滨世界很美好吗？难道他们的生活很美好吗？

　　他试过给[虚无]力量的蔓延推波助澜，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简直不要太轻车熟路了，但每次都被[织田作]发现，又被[安吾]阻止，虽说如此，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本《完全自杀手册》被使用的次数大幅增多，它只是那个虚构史学家的道具，里面蕴含的[神秘]力量有限，只要再来多几次，这个道具就会无法使用，到那时，仅有[安吾]的力量要如何抵挡得住已经湮灭了数个平行世界的虚无之海的侵蚀呢？

　　不要再反抗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不要再挣扎了！

　　太宰治快要成功了。

　　如果叶枫没有来的话。

　　他看到了新的可能性，一个强大的助力。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知道那群人现在在做些什么，也知道自己终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为此，他欣喜若狂。

　　他们会采取什么方式抵达这里呢？

　　江户川乱步肯定知道最直接的办法是把那些傀儡全部打败，战斗呀，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呢，太宰治计算着时间，普通的名字在接触到[欢愉]星神力量涟漪的时候就会自动消散，剩下的就只有他熟悉的那堆名字了，那些名字衍生出来的怪物也好打得很，有小矮子在的话，唔，他们大概五天就能找到这里了。

　　当只有“太宰治”这三个字悬挂着的时候，他们才会陷入真正的麻烦吧，太宰治想到那群人会看到的景象，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红得发黑的三个大字是由一个个太宰治的尸骸堆积而成的，他们来到第一层，会看到太宰治的尸体，消灭了他之后，“太宰治”这三个字就会浅淡一点点一点点，像是被橡皮擦擦去最上面一层，然后他们会再见到另一个太宰治的尸体，他们再次消灭...如此循环往复，直至被不断加深的文字重新变回最开始的模样，他们才会找到这个还活着的太宰治。

　　“哈——”

　　一个蛞蝓飞踢将正在狂笑着的太宰治踹飞。

　　再一次被熟悉的力道踩住胸腹的太宰治吐了口血，转动脑袋看清了将他踩在脚底的人，是名为中原中也的存在，是戴着红围巾的[中原中也]。

　　哦，好像是有过几个平行世界，里面的小矮子当上了首领，这个怒气冲冲，哈，难道是最倒霉的那个吗？

　　太宰治挑衅般地笑了几声，然后就听到了肋骨被踩断的声音，他语气轻柔，却是充满恶意，问道：“你有看到那个戴着条红围巾四分五裂丑不拉几的——”

　　“闭嘴。”

　　又被踹了一脚的太宰治呕出一大口血，他话虽然没说完，却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中原中也]是哪个平行世界占主导了。

　　他当然还想继续说话，只是被踩住了喉咙，发不出声，他艰难地移动眼珠子，看到了正在跑过来的那群人，视线定格在一脸阴郁的中岛敦身上。

　　原来如此，在小说设定中，中岛敦是[书]的坐标，相当于是书签的存在，中岛敦能定位[书]，也能定位与[书]气息交融的他。他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但几乎每个太宰治都和[书]有联系，直接定位到他的概率微乎其微...不过看那人的表情，呵，估计是吸收了几个残骸的记忆吧，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精准定位，才会比预计的时间更短地来到这里。

　　“太宰先生！”中岛敦对上了太宰治空洞的眼眸，叫了一声之后立刻就想跑过去，却被黑色的布条捆住了。

　　是[罗生门]。

　　有了几个世界记忆的中岛敦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之人，他没有想过最先出手拦他的会是把太宰治的话奉为圭臬的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左手捂着嘴重重地咳了几下，垂下来的右手握紧拳头，他低声喝道：“人虎，我们要...在下要...尊重太宰先生的选择。”

　　开拓者左顾右盼，表情犹疑，问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嗯...”坂口安吾注视着和友人一模一样的脸，垂下眼眸，声音干涩，“这是太宰君的选择，他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所有人都默契地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只有[织田作]缓步走了过去。

　　[中原中也]挪开了脚，依旧站在原地。太宰治移开了视线，声音嘶哑，“你认识的太宰治...早就死掉了，我不是他。”

　　“啊，我知道，我亲眼看着他没有气息的。”

　　[织田作]蹲下身，说道：“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有几分犹豫，但是，我很熟悉你现在的眼神...太宰，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你想要哪种方式呢？”

　　太宰治立刻露出笑容，是非常纯粹的高兴，他放软了声音，像小孩子一样说道：“织田作，我怕疼。”

　　[织田作]点点头，安慰道：“没事，不疼的。”

　　他站起身，从怀里拿出双枪，一把瞄准了太宰治的额头，一把对着自己。

　　“喂。”

　　[中原中也]伸手挡住了枪口，说道：“他的命已经被我预定了吧。”

　　“我并没有参与那场交易。而且，你的方式没有我的干脆利落。”

　　太宰治笑得眉眼弯弯，仿佛那两人不是在讨论如何杀掉自己，而是在表演什么有趣的戏码，他一笑就牵动了内伤，又咳了口血出来，真可惜，换做以往，这样的伤势不管的话，他肯定能在几天内就死掉，但现在，伤口却会缓慢修复，所以，要达成目标，他需要别人的帮助，需要被一击毙命。

　　“安——吾——我知道你也在，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太宰君，我拒绝回答这样的问题，不要把我放在火上烤。”

　　这句吐槽并没有让气氛好转，反而让这里的氛围更加诡异起来了，太宰治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拜托了，让我从这个氧化了的世界离开吧。”

　　“砰——”

　　有人开了枪。

　　“咔嚓。”

　　有人捏碎了喉骨。

　　“噗嗤——”

　　一朵石珀形成的蔷薇花自心脏盛开。

　　那人已经没有了气息，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下一秒，众人脚下一阵摇晃，开拓者立刻拿出界域定锚，喊道：“快！把手放上来！这里要崩塌了！”

　　众人如梦初醒，神情恍惚地将手放在界域定锚之上，直到被传送离开前，他们都还在看着那处已经没有任何身影的地方。

　　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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