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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降
亲友们围聚在病房里,有的站在走廊外。
罗星安安静静看着人来人往,想提醒大家给床上的周容留些空气,别围太紧。
她伸手扶着门框,刚张口,却发现离她二米之隔的陈瑜心都飞了,站在门口直往里瞅。
她沿着陈瑜的视线看去,童舒岚正在宽散亲友们。得,她想说的话也没处说了。
周家人呢?谁也没提刚才的事。
她收回视线,顾不得在外头忙前忙后奔前跑后的陈全与童致和。
“你们怎么才能断?”罗星把声音压低。
陈瑜转过来头看着她。
之前那句未讲完的话心意昭然,极能混淆父母的视线。于是罪责便不在童舒岚身上。
她刚松口气。
“妈妈还想,文涓是你这么多年的朋友,要你们分开很难。”罗星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过来人的审慎,“今天居然闹了个乌龙。”
罗星先看到信,一直不敢和陈全说,他心里重,承受能力比自己还差,怕他沉不住气。没想到今天事态突变,当着周家十来口人的面,就帮着孩子出了柜。
“你和小童不一样,才相处这几个月,要分就不会太难受…”罗星的语气近乎恳切。在她看来,“真爱”二字最是虚无,是过来人最看不起的两笔大字,时间的长短是衡量感情深厚的标尺。
这逻辑乍一听,连陈瑜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对,哪有这样不讲理的说法?
陈瑜心平气和:“我想要的就是和她长久相处,没有想过和她分开。”
“你…小鱼,你谈过男朋友的啊!”罗星压低了声音,高悬的鱼饵是一条更为简单易行的路。
“妈妈…”陈瑜决定再露骨一些:“谈了不等于什么都做了。”
陈瑜也曾觉得,童舒岚只是她的“心之所向”。她以为对方的吸引力只是来源于其本身,性别只是刚好可被穿越的维度。
可是,她十年前的抗拒太过明晰,基于性别的反抗和反向吸引力像一幅浸泡在定影液里的照片,事到如今,时光拓印之下,终于显露了它原本的模样。
“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不接受,没有关系的,妈妈。”陈瑜坦然得甚至笑了下:“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你没有变得不像我的妈妈…”
“可小童不是t。”罗星左思右想,像世人一样,把同性伴侣套进模板——头发一定有长有短,眼神里永远有离经叛道的不屑。
和看起来就性格鲜明的马思思不同,小鱼从小就乖。迟来的“叛逆期”让逐渐老去的父母应接不暇,
童童看起来,也是个乖孩子啊,看把周容气成什么样子了?
按部就班的她们俩怎么会和这桩事挂钩呢?罗星又觉得是自己教育出了大问题,她下意识看了眼里头,童舒岚的视线与她的不期而遇。
童童一定不是t,头发比小鱼的还要长,笑起来,竟然带了点娇媚感。罗星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还周容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孩子”成了她奋斗的目标。
陈瑜的笑变得促狭,像童年时代一般毫无忧虑,一肚子的真心话排着队来:“你查的资料不齐全…”
“我们只是普通的两个人,刚好又是女人,除此以外,没什么标签。”
世上有千万种爱的模样,没有一个笼统的标签可以为其命名。
罗星神情扑朔,回头时,无措随着皱纹在眉眼横生,见说不通,缓了缓又换个路子反驳:“很难的,小鱼,你知不知道,童童比你小五岁,她才二十多,她的人生还有多长的路要走?谁能保证未来一成不变呢?妈妈知道,体制内催婚最是有一套,人家求进步,不结婚不行的。”
“我好像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童舒岚插话进来,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口,恰恰挡在罗星和陈瑜的中间。
她不是来打口水仗的,罗星也不会听她脱口而出的决心。
“刚刚我爸说陈叔叔有点难受,他先送他回去了。我妈醒了,罗阿姨,你要进去吗?”
人总是偏向于相信与自己年龄相近、经历趋同的人。所以父母不信任儿女的建议,不认可她们的人生,却能听从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的劝导。
罗星恍惚间将此时一派坦荡的童舒岚认作了一颗无公害的小白菜,倒像是自己迫害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对啊!
这俩人怎么又牵上手了!陈全倒是聪明,留她在这里当坏人。
她盯着两人,干巴巴扔下一句:“我可不会答应的!”转身进去和周容诉苦,以求共同退敌之策。
答应什么?答应我上门求亲?联想跟做梦似的。
童舒岚后退一步,整个人都涌着生动,朝向陈瑜连呼吸都变快了,正式道:“真的要搬家了,通知我月底报道。”
“周阿姨是不是装的?”陈瑜眯起眼睛,看着妈妈和周阿姨相拥而泣,场景好笑又温馨,她放过了上个问题显而易见的答案,回归正题:“得先把洋芋接来撑场。”
洋芋搬家进程遥遥领先。陈瑜则迎来了新一年的国庆,重复着在天上的劳作。
童舒岚分到了社保基金方向。领导带她去处室的时候训话,提醒她在资金大池子里最重要的就是修身养性,给她上的第一课就是廉政教育。
而后全局开大会,警示教育片里的落马高官声泪俱下地反思,看起来真真假假,令人唏嘘。童舒岚暗道自己进去了都没单间配套可住的。
她想,她确实没这样远大的理想。
童舒岚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职工亮哥学政策,一上午也就读完了一项业务的政策文件。
他们处室三年不见新人,亮哥看她就像看转世灵童,恨不得她立马上手分担工作。
童舒岚在基层学到的,政策总有互相掣肘之处,来不及感慨,亮哥转头大声喊她:“小童,这个材料你先翻,我把再就业的基金管理文件打给你一份,有个点是两边共审,你结合起来看。”
童舒岚被他急促的气氛带动,那股“为人民服务”的劲上来,又开始仔细琢磨起来。
赶上申报系统要接入国网的当口,后面最高权限就不在本级,相应政策也会做出调整。这消息公布后,提交材料抢时间的人特别多。
童舒岚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市级部门也是要加班的。
秋天已经姗姗来迟,同样姗姗来迟的,还有她与陈瑜的假期。
搬来陈瑜家后,童舒岚上班的距离大大缩短,两个人商量着卖了童舒岚的小破车,陈瑜把自己的车拿给童舒岚开,美其名曰“车夫”接送不能自备工具。
童舒岚终于过上了“公车私用”的好日子。但奔驰e300于她而言实在豪华,她嘴上吃软饭在所不辞,真吃上了,始终心有不安。
陈瑜只好又给她买了小电驴代步。但今天,童舒岚没有开它上班。
“那我来接你哦。”陈瑜的消息穿梭而来,悠然带过一页新的音信,照亮一扇小小的心房。
市人社的外围是一圈广场,四周高耸的办公楼遮蔽着这里,八点半的夜色平常又朴素。大家都还没走,童舒岚是还不专业的新兵,帮不上太大的忙,也不好走。
“可是还要有一会儿。”
“你等我那么多次,我等一等有什么呢?”陈瑜稍微倾身,仿佛已经看到对方愧疚的眼神,想象让她的心连坐,平白开始颤抖。犹嫌不够,她语气比以往更轻柔:“辛苦的清汤大老爷,你们车库怎么收费的?”
“我哪算辛苦。”童舒岚环顾四周,同事们终于有了点要跑路的迹象,她在手机打字:“管理费一季度一交,你直接来,不要钱。”
陈瑜抠门的本领越来越强了,童舒岚合理怀疑这台e300是不是抠出来的。
“我今天骑车来接你。”
江城最适合骑车的季节就是秋季,童舒岚练车还是跟着陈瑜练的,所以只当她玩心大起,并不质疑她的技术。
但童舒岚有些疑惑:“那你怎么骑车也可以发微信?”
陈瑜面前的红灯正开始新一轮倒计时,车水马龙的世界纷繁复杂,却与她全然无关。
“其实我本来在等红灯。”
绿灯开始计时,眼前的小电驴还是原皮,陈瑜思索着要怎么将它变得更有童舒岚的个人风格一点。
“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跳动,“可我藏不住事,突然看到你的消息,就停在边上等了几轮,想着先告诉你。”
处室的电脑关闭了第一台,副处长扬声宣布:“同志们,系统正式关闭了,咱们也下班了!”
童舒岚抓住自己的手,全然不知此时的悸动是因为谁的话而产生。
她拨通新增的亲属号,日思夜想的称呼早在心里百转千回,终于团在嘴里轻轻唤出:“小鱼…不要等了,我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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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舒岚:下班和被老婆接是双倍快乐,老婆为我等红灯是无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