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地平线

　　某天下午，许子铭走到吴过身边，轻声唤他：“哥，陪我去个地方？”

　　吴过正窝在阳台沙发上睡觉，这是他在租住的房子里最爱的角落，晒着暖融融的太阳看看书打个盹，一周的工作疲惫都被驱散了。

　　“去哪儿？”他翻了个身，不情愿嘟囔了句。

　　许子铭低声笑了：“先卖个关子，出去再告诉你。”

　　“明天不行吗？我想再睡会儿。”吴过赖着不动。

　　许子铭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从吃完饭到现在都快俩小时了，也该睡差不多了，走吧，出去转转。”

　　吴过这才把眼睛眯开条缝，视线顺着许子铭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上移。阳光漫下来，给对方冷峻的眉眼镀了层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里都浸着暖意。许子铭的嘴角自然状态下总是看着酷酷的还有点凶，但这阵大概因为带着笑，微扬的唇角难得带着点可爱的味道，有点让人想咬一口。

　　吴过有时会想，自己最初沦陷或许就是被许子铭这张脸给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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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车，吴过一路还在睡，直到听见许子铭在耳边轻声叫他：“哥，到地方了，下车吧。”

　　吴过这才意犹未尽地伸个懒腰，他先是睁开眼望了望四周陌生的环境，接着迷迷糊糊问：“这是哪儿？”

　　许子铭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大概没什么浪漫细胞，想了好久该怎么把钥匙给你，不过算了，就这样吧。”

　　掌心突然传来一丝凉意，吴过低头一看，许子铭把一串钥匙放在他掌心里。

　　“去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风格。”

　　吴过起初反应了两秒，当他意识到这话是什么意思，并难以置信地顺着许子铭指的方向看过去时，才发现他们正停在了一个小院的门口，直到目光定定落在车外那扇近两米宽院门的那一刻，他已经惊得彻底说不出话来。

　　吴过缓缓开门下了车，也不知是刚睡醒没缓过劲，还是太震惊导致四肢发僵，差点儿一脚踩空从许子铭新换的SUV上摔下来。

　　幸好许子铭及时扶住他，笑着打趣：“至于这么激动么？你倒是慢点儿。”

　　吴过仍旧不敢信，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跟许子铭确认：“你没跟我开玩笑？”

　　见他这样，许子铭忍不住又笑，他抬手把吴过睡翘的头发捋了捋：“你试试能不能打开，不就知道是不是开玩笑了。”

　　当吴过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当转动钥匙后门“咔哒”被打开的瞬间，他整个人都懵了，三百来平的院子就这样完整地铺在他眼前。

　　这是一座精心改造过的现代风格四合院，天井装着电动玻璃窗，随着许子铭在一旁轻轻按下开关，整个玻璃天窗就在他们上方被缓缓打开，阳光混着秋天的味道也一下子涌了进来。

　　天井下方的青石台阶旁，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自带感应氛围灯，吴过每走一步，脚下就会亮起温和的暖光。顺着小路蜿蜒的方向，很容易就能看见有着一整扇落地玻璃窗的客厅和厨房所在的位置。而在这天井中央，明显刻意辟出了个摆着躺椅和书柜的角落，一看就是全院采光最好的地方。这会儿正值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候，暖暖的阳光洒在上面，光是瞧着就舒服得让人恨不得马上躺上去。

　　因为太过震撼，吴过才走两步就不会动了，在他眼里，这哪里是普通小院，分明是藏在城市里独属于他和许子铭的世外桃源。

　　许子铭走到他身边，轻碰了下他肩膀：“怎么感觉有点傻了？还是说没睡醒？要不上去试试？应该比咱们现在那个沙发舒服多了。”

　　吴过人还是懵的，半晌后，才像个生锈的机器似的转过头：“这是买的，还是租的？”

　　“算上整体改造前前后后装了大半年，租的多不划算。”

　　“花了多少钱？”

　　“你住着就行，别管钱的事。”

　　吴过觉得自己要疯了：“你不是才刚换了车，哪来这么多钱？！”

　　许子铭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带着还在震惊的人往屋里走：“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专利吗？不然现在哪来的公司。”

　　“你公司才开多久？怎么可能赚这么多？！”

　　“你以为我导师为什么非要跟我打官司？那可是MIT的教授，要是小钱他犯得着大费周章对簿公堂吗？”

　　“到底多少钱……”

　　吴过还想再问，却被许子铭拉着他开始四处转：“这是厨房，之前总觉得炖汤的灶台不够，我特意留了三个。”

　　“你是不是贷款了？还是跟许叔借的？我手里也有……”

　　许子铭又带他走到客厅：“这里特意做了落地窗，天井采光虽然好，但你想换个地方晒太阳睡觉，这儿也成。”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

　　“一共三间卧室，我选了最里面那间当咱俩的主卧，你看看喜不喜欢？”

　　吴过顾不上看那张明显是定制的超大双人床，转过身盯着许子铭刚要再说什么，许子铭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向他问：“哥，你记得小时候有个暑假，梅姨和吴叔带咱们来北京旅游的事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思路，吴过回忆着说：“我高考完那个暑假？”

　　“对，当时咱们逛北京胡同，梅姨说喜欢这热闹接地气的感觉，你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什么了吗？”

　　太久远了，吴过当然记不起来：“我说什么了？”

　　“你说等以后工作挣钱了，一定要在北京给梅姨买个房子，忘了？”

　　吴过眼神里透着点茫然：“你就为了满足梅姨的心愿？”

　　许子铭叹口气，对这人的脑回路实在无奈：“有时候你还真是不太聪明……”

　　“不然呢？还有什么原因？”

　　“你是真不记得自己当时还说过什么了？”许子铭试着提示。

　　吴过摇摇头，是真没印象。

　　许子铭无奈笑了，只能自己说出答案：“最后咱们走到一个供游客参观的四合院里，你出来后说‘有个院子真好，不像住高楼那样被圈着，仰头就能看见四方的天，自由自在的’。”

　　吴过愣了很久，张了张嘴：“你那时候才多大？就喜欢我了？”

　　许子铭抬手轻弹了下他的脑门：“我那会儿才八岁，懂什么喜不喜欢？就是把你说的话记住了。四合院暂时买不起，先住这个，以后慢慢来。”

　　吴过最后在他们未来的小家里待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出来，一寸寸查看这个新家的每处角落，连个客厅摆设的小物件都没放过。等两人出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离开前，吴过来来回回折返好几次确认门是不是锁好了。

　　许子铭见了笑他：“房子又丢不了。”

　　吴过把钥匙仔细收好揣进兜里，好像觉得许子铭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钥匙当然要揣好，万一丢东西怎么办？里面都是咱家的，一件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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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染红了天边，清风拂过，光晕洒落，一切都刚刚好。

　　出来后，两人没着急回去，而是在附近转了转熟悉环境。

　　走着走着，吴过忽然想到什么，侧头问：“我记得你出国那段时间朋友圈头像是张胡同的照片，是那次旅游拍的吗？”

　　许子铭轻哼了声：“亏你还有良心，还记得看我朋友圈。”

　　吴过抿了抿嘴，难得没回嘴。

　　许子铭却侧头看他，故意追问道：“怎么不说话？”

　　吴过眯着眼，带着点讨好的笑：“那时候就惦记着给我买房子了？”

　　听到“给我”两个字，许子铭脸上才露出笑意：“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自己能混成什么样都是未知数，就是想给自己找些动力。”

　　自从和许子铭在一起后，吴过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心软也越来越容易被感动，跟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小姑娘似的。以前他总会下意识藏起这些“不成熟”的情绪，可此刻在夕阳下一切都美得像被精心设计过，他决定放下那点面子，认真问了句：“我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许子铭低下头，好像开始认真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吴过那一刻竟然感觉有点儿紧张。

　　沉默了一阵后，许子铭开口说：“哥，你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黑脉金斑蝶吗？”

　　“成都的时候？你跟我提过的那种迁徙几千公里的蝴蝶？”

　　对于对方这次很快记起来自己说过的话，许子铭还算满意，他牵起吴过的手说：“对，它们从落基山脉以西的加拿大和美国北方出发，飞到加利福尼亚海岸越冬，向南迁几千公里，一代死去下一代接着完成使命，直到第二年春天再向北回迁。”

　　“哥，我有时候会想，你可能是我刻在DNA里的宿命，这辈子非要跟你纠缠到底。蝴蝶循着太阳和磁场穿越山海，而你就像我的地平线，太阳从那里升起又落下，无论我走多远，始终都看得到你在那里。”

　　吴过眼睛发热鼻子发酸，他转头看向一旁，假装没被感动到：“许子铭你可真变了，刚回国那阵多酷啊，哪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煽情。”

　　许子铭侧头看他，没戳破只是笑：“那我再变回去？”

　　吴过转过头看他，红着眼角地笑着大方承认：“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

　　微风不燥，倦鸟归巢，黄昏下，两个依偎着前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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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进新家几个月后，转眼就到了冬天。

　　初雪这天，两人正在收拾屋子，吴过突然说：“得在客厅放架钢琴。”

　　许子铭从厨房探出头：“为什么？”

　　吴过没回头：“想听你弹呗，怎么，不想给我弹啊？”

　　许子铭顿了顿，难得有些囧：“我其实……就会弹一首。”

　　吴过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换季衣服，不可思议的问：“敢情那时逗我呢？”

　　“但我可以再学。”许子铭答得认真肯定。那时隔着千山万水，被学习和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时，为了缓解思念他才挤时间学了一首，也只来得及学一首。

　　吴过侧头看这人难得有些窘迫的样子，不禁笑了：“算了吧，你天天工作忙成这样，等有功夫再说吧，不过就算你不弹给孩子也成，等两个孩子长大了怎么也得学个乐器，早晚都要买。”

　　吴过的小孩已经接了回来，之前他本想顺着许子铭的意思要个女孩，可架不住老人想抱孙子，于是又给许诺添了个弟弟。只是孩子刚出生老两口舍不得，说三岁前先放老家带。这事吴过没和父母争，但许诺那边，他从上个月就开始和许家商量想把孩子接到北京来。许母和吴母虽然舍不得，最终还是在许父和吴父的劝说下同意了。

　　吴过还在拾掇衣服，许子铭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说：“哥，等孩子接来，你是不是就没时间管我了？”

　　吴过故意逗他：“许老板还需要人管？”

　　许子铭低头，蹭在他颈窝闷声说：“需要。”

　　热气弄得他痒痒的，吴过想躲：“欸，你属狗的？这么粘人。”

　　许子铭倒也坦然：“你说是就是。”

　　吴过叠好最后一件衣服，转过身回抱住许子铭：“想想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盼着能一直跟父母待在一起？许诺都三岁多了，这几年你忙工作忙事业，一直没顾上陪他，现在我们俩都稳定了也有了自己的家，当然要把他接过来，怎么也不能让小孩子缺了父母的陪伴。”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许子铭的声音沉沉传来：“其实对许诺来说，我这个爸爸一直都不合格。”

　　把孩子接来的事，吴过和许子铭磨了很久。他能感觉到许子铭的抵触，但也知道并不是许子铭不喜欢许诺，或是真担心孩子到来妨碍两人感情，而是许子铭自小就缺乏父亲的关爱，又因为对许诺缺少陪伴而愧疚，这些复杂情绪让许子铭愈发回避搭建父子关系这件事，许子铭没说，但吴过太懂他了，所以他必须帮许子铭克服这个障碍。

　　“前几年事多分心才没顾上小诺，不是你的错。”吴过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温的，“现在他还小什么都来得及，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你担心什么。”

　　许子铭低头，在他肩上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从这人身上汲取力量：“不担心，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担心。”

　　吴过笑了：“还真是属狗的，还嗅嗅。”

　　“哥，我这么粘你，你有一天会嫌我烦吗？”

　　许老板在外再精干，在家里也有撒娇的时候。

　　吴过拿起叠好的衣服走向卧室，路过他身边时在他嘴角轻轻啄了一小下，算是回答：“小狗哪有不烦人的？最好能烦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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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像墨汁一样晕染了这个小家，薄薄的初雪悄无声息地覆满玻璃天窗，细碎的冰晶折射出温柔的光。温暖的房间里很快飘出烟火气，连清冷的夜色都被染上了温度。

　　原来命运早有伏笔，从不辜负那些摊开掌心接住光的人。而那些愿意敞开心扉拥抱生活的人，终会在某个寻常日子里与幸福和爱意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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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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