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与金枝

　　2024年4月1日
　　天气：晴，微风拂面
　　位置：阿尔卑斯山下林区外围
　　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进入森林的第三天。四人队伍齐整，包括阿比盖尔、乔伊、瑞德和我。奇妙的队伍组合让我无数次为能否救出夏洛特而担忧。忧虑难解，我从现在开始记日志。
　　记录装备情况如下，供未来参考：
　　※我的旅行箱：它是我们之中唯一能飞的。
　　※指南针、地图和GPS设备：显然，守林人小镇并没有标注在任何版本的地图上。
　　※食物：全由乔伊·多普勒和阿比盖尔打包，她信心满满地推荐了大量基督的血肉（即面包干）；阿比盖尔往箱子里塞了许多真实的血肉。
　　※瑞德的弹药：他没离开，实属意外，毕竟夏洛特的安危似乎与他无关。阿比盖尔将其解释为这位枪手“两不相欠”的人生信条——我帮过他一次，他必须帮回来。所以瑞德·斯普林出发前仔细检查了每个弹匣，数量足够击毙森林里每一棵树。
　　※魔法器具和急救用品：一些基础的药水和卷轴，以防我们遇到特殊的障碍，主要归我使用；另外还有检测环境魔力浓度的水晶吊坠，分发给同伴使用（木戒对魔力非常敏锐，我自己用不着吊坠）。以防万一，在林区外的特卖店加够了几支非常时髦的魔力应急补剂瓶。当然也贵得出奇。
　　这天上午，森林格外安静，只有我们在制造噪音，也就是诵念“守林人在何处”这句暗语，无人应答。阿比盖尔经常化为狼形去巡逻，但一副烦躁的样子，对我的态度比平时更凶了。我还以为她来到森林会像回到家一样。
　　不得不说，林区比我想象得更……寻常。路上我们遇见无数露营车、躺椅、烧烤架和由啤酒罐堆砌的垃圾堡垒。好几名远足与登山爱好者在与我们擦肩而过时笑眯眯地打招呼。
　　我本来没有不习惯记录这些琐碎细节，但今天，帐篷里，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也许这份日志未来会变得极有参考价值，往悲观点想，遗物？当年福冈大学一群学生登山时被棕熊杀害，其中有人就留下了笔记……打住，我是不是该写点吉利的事。
　　乔伊在正儿八经地祈祷。她担心林区里的“异教邪气”对自己产生影响。尽管前她再三保证此行只为救出亲爱的教友，但我对她单方面把往事一笔勾销感到恼火。
　　夜里有蚊子。

　　※※※
　　2024年4月2日
　　天气：阴，风稍大
　　位置：深入阿尔卑斯森林
　　继续前行。森林越来越密集，空气也变得愈加沉重；登山客、巡林员和上山采集的采药师变得稀少。在地图上这片区域仍然属于常规景区，但清晨醒来只能看到满天密密相连的树叶，仿佛已至世界边缘。
　　关于“守林人小镇”的传闻，我只能依赖蜥蜴约翰提供的昂贵线索进行推理：被称为“守林人”的宗教团体以某种法术建立了秘密据点，只有通过特定的咒语（开门咒？）才能进入。
　　又想起一件事：很久之前在法宝俱乐部，“蜘蛛人”曾说木戒与生灵潜意识里的自然崇拜有关。自然崇拜……有些信息正在串联起来，我害怕我们正在一头扎进某个结局里。
　　随身携有几本自然魔法类书籍，我本意是想通过破解魔法巫术来破解森林的秘密。也许是研读的模样太刻苦了，其他人从不叫我守夜。
　　※《自然巫术》：入门读物，适合阿比盖尔看。她不看。
　　※《森林中的古代魔法：从符咒到仪式》：有用，森林魔物对其记载的仪式反应激烈，以至于群鸟用鸟屎突袭了我们的帐篷。
　　※《林海呼唤的地方》：书是由纸印刷来的，纸是由树木造的。号称热爱自然的作者不遗余力写出如此一本厚书，浪费如此多纸张，是否属于一种行为艺术。
　　※《山神的教义》：买错了，这是一本和山神发生浪漫关系的爱情小说。
　　※《荒野求生：危急关头的自救技巧》：我真希望自己用不到这个。
　　施放了几种召唤和定位的法术，无收获；所经之地的魔力波动在正常水平内，未见异常。
　　另外，对于蜥蜴约翰提供的进入小镇的方法，即高呼“守林人在何处”，阿比盖尔拒绝这种“蠢得出奇”的行为；乔伊·多普勒以信仰为名，抵制异端妄语以捍卫自己喉咙的纯洁性；瑞德·斯普林则36小时没有发出任何人类自然语言了。我们也许应该立刻打道回府向银十字自首。

　　※※※
　　2024年4月3日
　　天气：晴朗，美好的阳光从树枝间洒下
　　位置：森林某处
　　考究的咒语和阵法对沉默的大自然没有一丝效果。阿比盖尔终于开始笑话我了：“森林不买账，魔法不管用。白学喽。”
　　她非常熟悉林间的生活，奔跑，爬树，带路，绕过树根像跳芭蕾一样轻松。或许狼女比我们更懂得如何与这片森林沟通。但目前她和伟大自然进行的沟通主要为单方面辱骂：“这破树”“这破石头”“这群该死的恶心蚊子”“这条不长眼睛的蛇”等等。就像第一篇日志所写的那样，她不是很愉快。还没有找到方法哄她开心。
　　但这几天她的狩猎基因觉醒了。在我和研究笔记焦头烂额搏斗的此刻，她在邀请瑞德去追一头马鹿，不停地吆喝他“神枪手”，足有13次……14次。好事。
　　我该让注意力回到守林人小镇和夏洛特上了。
　　15次！

　　※※※
　　2024年4月4日
　　天气：雨
　　位置：返程路上
　　早晨，瑞德说出这段时间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到中午如果没有收获就打道回府。
　　密林让GPS设备的定位精度下降，天气愈发阴沉，以及我们的扎营地周边离奇地出现大型生物的足迹……我们采纳了他的建议。
　　PS：阿比盖尔·沃尔夫女士，如果你看到这行字，请停止偷看他人日志的行为。

　　※※※
　　2024年4月7日
　　天气：晴朗，适合出行
　　位置：卢加诺森林林道
　　第二次进入。卢加诺被阿尔卑斯山环绕，森林覆盖丰富，尤其是向南延展的山脉和丘陵地区。气候温暖，富有地中海风情，是阿尔卑斯山南侧的典型城市。
　　我们从林道进入直奔深处。瑞德怀疑几个鬼祟的登山客是守林人小镇的追寻者，建议尾随。结果他们只是盗采紫露草和雪莲的非法分子。乔伊·多普勒将其扭送监督局。
　　阿比盖尔现在会当着我的面光明正大地翻我的日志。

　　※※※
　　2024年4月8日
　　天气：晴转多云
　　位置：禁区
　　终于，无法无天时间到。我们避开巡林员的监管进入森林禁区。水晶吊坠颜色加深，跟随其指引我们误入山岩巨人的活动区域。巨石滚滚，传送术，逃跑。
　　乔伊提议为我制作玻璃分身以分担探索压力。被我拒绝！

　　※※※
　　2024年4月10日
　　天气：阴
　　位置：卢加诺林区旅馆
　　无果，返程。蚊虫叮咬严重。失眠。

　　※※※
　　2024年4月15日
　　天气：小雨
　　位置：卢加诺林区旅馆
　　遭森林警察盘查，连夜收拾行李。
　　毫无头绪，转而在旅游网站寻找所谓的守林人小镇的蛛丝马迹。

　　……

　　※※※
　　2024年4月20日
　　天气：晴
　　位置：马特洪峰森林公园
　　第四次进入。
　　驴友博客谈到此区域存在的一种怪象：曾有人在林中发现一架孤零零的阶梯，周围荒无人烟，只有诡异的阶梯直通天空。据说胆敢登上的人都有去无回。
　　显然，这则故事最有价值之处在于“有去无回”这个关键要素。也许是守林人的神出鬼没催生了林中阶梯的传说？
　　乔伊·多普勒不安地建议我们在五月前找到夏洛特，因为据她所知，“五月是时节交替之时，异教活动最为频繁”。
　　在又一次出发前，我向当地警局邮箱发送了匿名邮件提供夏洛特案的线索，这也相当于间接将我们的情报通知给银十字协会。毕竟这不是比赛，对夏洛特来说，多一份力量多一份生机。

　　※※※
　　2024年4月21日
　　天气：阴云
　　位置：森林公园某处
　　一夜噩梦。检测魔力的水晶吊坠未变色，说明环境正常。
　　守林人传说里最奇怪的一点：“只有被选中的人才会被小镇接纳”。蜥蜴约翰暗示被小镇接纳的，均为社会底层人物。（和灰烬症的绝望传播性是否有关联？）什么咒语和法阵能识别一个人的社会标签？
　　魔法只与魔法响应，人才会对人的地位敏感。
　　我只能怀疑有人在暗处观察闯入者。

　　※※※
　　2024年4月22日
　　头痛得厉害。这里的树让人芒刺在背……
　　被阿比盖尔勒令待在帐篷休息，我怀疑他们怀疑我疯了。

　　……
　　今天早上，白桦林的树瘤在对我眨眼睛。
　　许多魔法师会走向疯狂，但现在真不是时候。
　　……

　　※※※
　　2024年4月25日
　　天气：晴，夜有风
　　位置：山脚，伐木公司的废弃厂房
　　重大进展：其一，我没疯；其二，我们抓住一个高度疑似守林人的兽族女性。
　　从被制服到现在此人未发一言。瑞德缴获她的弓箭袋，侧沿刻有一行小字“冬青栎”，很可能是她的名字。
　　好吧，得感谢《山神的教义》和把它放错书架的书店理货员：书中的魔法植物学家女主角为寻找濒临灭绝的魔法植物进入深山，其中一种濒危植物名为“眼树”，成群时被称为“眼林”。其树外观如白桦，树干生有环状树瘤，树瘤内壁覆盖一层光滑且略透明的膜。这种镜面结构的膜具有强大的空间魔法性质。当站在一棵眼树的瘤前，窥视其中的空洞时，你所见的并非眼前的景象，而是远在数十米甚至数百米外的另一棵眼树树瘤“看到”的画面。
　　所以，树的确在眨眼。那是冬青栎通过一棵棵眼树树瘤监视我们的眼睛。如果她属于所谓的守林人，那这就是他们监视闯入者的手段？我得说，非常……原始。
　　瑞德和乔伊正在看守和盘问她，阿比盖尔在我身边睡着了。
　　我从未见过她那样战斗的样子。
　　事情发生在下午落日时。在树瘤里瞥见那眼白分明的异物后，我选择相信自己的神智，于是悄悄走向瑞德。他听从我的要求，飞快拔枪精准射中好几米外的树瘤，子弹穿越膜层缔造的空间链接，精准命中更远处的偷窥者。他的确是个神枪手。
　　那兽人被射伤一只眼睛后发狂了。她没有逃跑而是向我们冲来，身形膨胀至两米还高，简直地动山摇……
　　也许是熊的气味作祟，阿比盖尔不假思索地迎了上去。
　　先用人的武器来战斗，直到射光了箭、折断了匕首；接着用人的手和人的脚来斗殴，撕破衣服，拳头带血；最后用野兽的牙来撕咬，狂吼……她疯狂生出黑绒，变成彻头彻尾的狼身，把熊人背上的皮撕下来半截……熊人轰然倒地，狼女踩在敌人小山一样的身躯上发出胜利的长嚎。
　　叫冬青栎的熊人牢牢盯着阿比盖尔。甚至现在被我用金环绑在外面的树干上，她的视线也透过帐篷射进来。
　　她为什么那么在意阿比盖尔？或许，同有兽族的血脉——让她们认识？
　　明天再继续问吧。阿比盖尔必须休息了。

　　※※※
　　2024年4月26日
　　天气：阴云
　　位置：山脚，伐木公司的废弃厂房
　　阿比盖尔睡到中午才醒，自然也是摇头否认认识名叫冬青栎的熊人，“一身熊骚味，忍不了！”。（我想到冬青栎盯着阿比盖尔时，也是止不住耸动鼻翼，野生动物的领地之争？）狼女的头摇着摇着，居然猛吐出一枚带血的尖牙！她也真是被揍得不轻！
　　然后阿比盖尔把狼牙塞给我说是礼物。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记住我的生日快到了还是随手把我当回收站？
　　在我们休息时，乔伊施展她的秘技“镜中迷境”，和冬青栎一同进入幻境又回到现实。
　　根据乔伊的描述，她在冬青栎的记忆中果然见到了夏洛特的身影。她又提到曲折的森林小道、模糊的建筑和人脸、摇曳的鲜花、田埂间银光闪闪的河流、影影绰绰的篝火和月亮……一派田园美景，那就是守林人小镇吧。
　　这些画面真够碎片化的。乔伊·多普勒前警官为什么不能像审判我时那样多侵犯一下冬青栎的隐私？
　　来自守林人小镇的冬青栎到现在仍然没说出一个字。如果她和斯普林先生一起参加世界沉默大赛我不确定谁会赢。

　　……
　　倒塌树木的腐木……10克
　　苔藓……30克
　　毒蘑菇汁液……5毫升
　　朝南生长的枯枝……3根
　　灰色蜡烛……3根
　　选择一片处于荒废状态的树丛。将所有材料放置在树根密集的空地上，确保有充分的阴影与幽暗环境；在土壤上绘制腐朽符文，形态扭曲、杂乱无章，类似树枝、根系的形状，代表着生命的枯竭与自然的腐化；符文需用腐木和毒蘑菇的汁液混合调制；三根枯枝沿符文边缘刺入地面，象征无法复生；将腐朽蜡烛点燃，置于符文中央，蜡烛的火焰应呈绿色或黑色；用烛火点燃诅咒对象的头发，同时念咒：
　　Silva Viscera, Spiraculum Corruptelae, Per Radices, Spiritus Ultimus Vitae……
　　好吧，凯瑟琳，感谢你曾强迫我们选修巫蛊课并且在活动室里公然摆放诅咒类禁书。愿你的灵魂如你期望的那般在地狱里燃烧。

　　“枯朽诅咒”会让中咒者自身和周围的自然元素加速枯朽。无论生前死后，中咒者的肉身都将被自然排斥。对于守林人来说这将是无法忍受的噩梦。施展这个诅咒让我虚伪的道德良心和《魔法行为道德公约》都很难过。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只要我合理利用这个诅咒的可怕威胁，让布阵施法过程更耸人听闻一点，也许就能震慑到冬青栎，不必真的施下那邪恶不祥的诅咒。（一个人很难在原始森林里捡到灰色蜡烛。）

　　……
　　好消息，诅咒的可怕威胁让冬青栎开口说话了。她声称自己是守林人小镇的“看门人”，夏洛特竟然是守林人教选中的献祭品。
　　她同意带我们进入小镇，甚至主动提议用自己交换夏洛特。
　　只有一个条件：
　　交换人质的中间人，必须是同为兽族的阿比盖尔。

　　所以，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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