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客

　　第二天下午成莲叙就回学校了，谭盈接谭雨燕出院后也要赶回学校。回去之前谭雨燕还忍不住唠叨，请假这么久会不会耽误学习什么的，谭盈虽然已经和她解释过临近期末没什么课，只要回去参加考试就行，在谭雨燕问的时候还是苦口婆心回答一遍。
　　谭雨燕出院的时候成尚博也有陪同，谭盈还有些讶异他放下工作留这么久。
　　“这两年忙工作对家里人疏忽太多。”成尚博说，他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些，面色显得锋利许多，眉宇间掩不住商场人的干练利落。
　　这晚，趁谭雨燕休息后成尚博把谭盈叫到书房。
　　处理邮件的手在键盘上停了停，他缓缓抬眼面对端坐在面前的女孩。
　　“盈盈。”成尚博说：“有件事我一直想找你谈谈。”他认真道：“你是不是和小莲在谈恋爱。”
　　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谭盈浑身发冷，瞳孔震动。
　　“叔叔，你在说什么呀……”
　　谭盈调整呼吸使自己冷静，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她不清楚成尚博为何突然这么问，又知道多少。
　　“不用掩饰。”成尚博叹气，“我都看到了。你也不用跟我解释是你俩关系好，是不是喜欢我不至于看不出来。”
　　成尚博的话把谭盈的理由堵在了喉咙里，谭盈抿着唇，垂眼看向书桌上成尚博交握的两手。
　　“朋友和我提起的时候我就留意了，后面我弄清楚，小莲所谓的‘女朋友’就是你，那时我还不太相信，但是想起小莲做的那些事我不得不往坏的方向想，直到前两天，我确认了。”
　　那天果然还是被看到了。谭盈的心跳越发失控。
　　成尚博语重心长道：“我不过问你们谁先开始的，但我想你也明白，这不是件好事，这不是正常姐弟该有的关系。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法律上，在我们大家眼里你们的身份已经固定，你们这样……悖德的情感，作为父母是最无法接受的。更何况你们现在已经上大学，快要进入社会，如果事情败露，你的朋友、同学、同事会怎么看？”
　　谭盈咬住嘴唇，羞耻心让她无法去看成尚博此刻的脸色，话语中他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没有使用更难听的字眼。
　　趁母亲睡着单独找她谈算是顾全她的体面了，谭盈想，成尚博应该还没有把自己怀疑的，看到的告诉母亲。
　　“我……”谭盈艰涩开口，却被打断。
　　“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心里明白这样是不对的，是么？如果这件事让雨燕知道了，她该多伤心，另外，小莲已经申请了国外的大学，我不想让这件事影响他。”
　　谭盈怔愣，她完全不知道成莲叙要去留学。
　　“我不想……这样。”谭盈低喃。
　　成尚博冷静巡视谭盈的脸，谭盈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幼时被人审视的无助和恐惧沿着脚底爬了上来，谭盈捏紧颤抖的手指，好在成尚博很快收回灼人的目光，语气放缓。
　　“你们还小，难以控制自己的好感，过去之后再看会发现自己现在的想法傻得可笑。叔叔是过来人，多少能体谅你，趁还没有把事情闹大之前收手，在未来的日子里你可以认识更好的人，小莲那边我也会找他谈谈。”
　　成尚博站起身走到谭盈身边，压迫感十足的眼神自上而下笼罩住她。
　　“你回去也好好想想，我还是觉得，你们两个孩子只是错把亲人之间的好感当成了爱情，远离对方冷静下来，头脑就清醒了。”接着他似忽然想起来道：“对了，你也快实习了吧，叔叔给你安排实习的公司，是个不错的机会，我和雨燕商量的，她也觉得很不错。”
　　谭盈身体僵了僵，成尚博的态度很明显，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我明白了。”
　　一阵沉默后谭盈低声回答。
　　这次谈话谭盈没有告诉成莲叙，她害怕闹得无法收场，早明白这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悄无声息埋藏掉最好。
　　新学期末，谭盈在成尚博的安排下到了南方大城市的知名企业实习。
　　实习生活很忙碌，在部门每天都跟着学习，偶尔加班结束后回到住处也是倒头就睡，周末跟着参加集团的讲座，团建，工作的琐事把谭盈的日常全部填满。
　　周五晚上，部门聚餐。众人围在酒桌边高声交谈。
　　部门经理又叫了两瓶酒招呼大家喝，确保每个人的杯子都满上。谭盈已经喝了两杯，胃里酒气有些上涌。一边的艾玛伸手挡掉了试图给谭盈倒酒的男同事。
　　“哎哎！给她倒这么多干嘛，你嫉妒我有实习生打下手吗？”艾玛嗔道：“一看你就没安好心。”
　　艾玛是谭盈的主管，姓杨，大家都叫她艾玛。
　　“聚餐不喝酒要干嘛？”男同事嘿嘿一笑，“明天周末，不碍事，来来，别担心，待会我叫车送你们回去。”
　　“一边去！”艾玛拈起碟子里的装饰小番茄砸男同事，男同事嘁了一声。
　　“诶——那个。”咽下嘴里的烤鸭，经理才摆摆手道：“老刘，不要为难小妹妹啦。”
　　接着经理问起谭盈，来的这一个月还适不适应，对工作感受如何，有没有帮助改进的建议。谭盈一一回答。
　　经理眯眼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顿时收拢。
　　“真不错，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咱们公司的。”他在椅子里调整了下略显臃肿的身躯，“刚开始我还有点担心呢，现在看来，啧啧，成总选人确实有眼光。”
　　旁边的同事听见了，竖起耳朵。他们集团的实习生都是内推，而且不随便招人。看来这个新人有点来头，某个老总亲自把人塞进来的，难怪上手就是让艾玛带，平时经理也对她照顾有加。
　　几个同事悄悄打量谭盈，谭盈面上发热。
　　实际上刚来报到的第一天她就被带到了经理的办公室，经理很热情请她坐下喝茶聊天。从对话中谭盈得知，经理只知道她是成尚博的亲戚，不知道具体关系。经理也客气地表露的自己的想法，当然也很给面子地给她安排到能学更多东西的地方。
　　“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反馈。”经理笑呵呵，“成总特地嘱咐过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
　　他人的热情不过是因为成尚博的安排，谭盈享受这份安排带来的好处，心中却不是滋味。她努力工作回应这份难得的安排，同时也在证明自己。幸好，让谭盈从心底感到安慰的是艾玛的肯定。
　　谭盈第一天见到艾玛的时候，艾玛刚和客户打完电话板着张脸，说话也冲，但还是很敬业地带着谭盈熟悉文件和工作流程。慢慢相处下来，艾玛发现新人学得很快，做实认真仔细，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心里真正中意起来。
　　吃光的盘子撤掉又上了新菜式。
　　艾玛把刚端上来的一盘新鲜的草莓放到谭盈面前。
　　“他们再给你倒酒你就捂住杯子。”她说，顺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酸奶饮品给谭盈，“来，喝点别的。”
　　就在经理转头和服务员说话时他突然叫了一声。
　　“哎呀！这不是小范总吗？这么巧，来来来……”他赶忙站起身，挥手吩咐服务员再拿个杯子和上酒。
　　“申经理，好久不见。”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青年走了过来。身形挺拔，穿着一件深棕色的皮夹克，头发理得清爽整洁，五官俊朗，是个在人群中绝对出挑的人。
　　青年走来和经理打招呼。
　　“在聚餐？”
　　经理笑容满面，“坐下来喝一杯。”
　　“不了，我刚和朋友吃完，待会还有事，不打扰了。”青年看了看桌边的人，对艾玛点点头，显然他不止认识经理。
　　艾玛也点头回应。
　　“哎哟，那么着急，喝一杯再走嘛……”
　　经理还在劝青年留下。
　　谭盈在这时抬起了脸，她听见经理称呼对方什么什么总，生意伙伴的事她也没太大兴趣，方才只匆匆瞥了一眼，没有细看。可这会一抬眼，她无端愣了一下。
　　面前的青年让谭盈脑海中的记忆迅速回溯到遥远的某一天。
　　她愣愣看着青年好几秒，青年也明显注意到了她，眼睛闪过一丝错愕，而后对谭盈微微一笑。谭盈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移开目光。
　　青年还是婉拒了经理的热情邀请，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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