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役杀死神明后［西幻］

　　真相。

　　再度听见这两个字，想不到竟然是从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精灵少年口中。

　　尽管涅美西亚并不清楚，短短的片刻里，是什么让少年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少年说的话也确实没错。

　　真相，她所求的关于海神的真相。

　　“我期待着您的解答。”涅美西亚牵起嘴角，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年看。

　　她属实是想知道，少年究竟会说出些什么来。

　　短暂的沉默后，他的声音传来——

　　“你被神的欲望欺骗了。”

　　银发的精灵少年周身都开始发出浅浅的光芒，他直视着涅美西亚。

　　神的欲望。

　　欺骗。

　　涅美西亚脸上的表情一滞，她只能等待着少年的后文。

　　在看见涅美西亚的反应后，精灵少年的眼中也似出现了痛苦。

　　企图披露真相的惩处。

　　他竟然在献祭自己！

　　涅美西亚看出了他的意图，可她却只动了动手指，并没有制止他。

　　少年的身躯开始震颤，浅浅的光芒也开始越发浓烈。

　　缓缓地，他将真相一点点揭露在涅美西亚面前：

　　数万年前，旧神消湮于世间。

　　海神作为新神也是由此顺应而生。

　　然神明不留嗔痴六欲，所有自私的贪嗔痴欲都应被舍弃，神明理应一视同仁以悲悯。于是海神波塞冬来到奥克斯大海深处，这里有着一方蓝色的火焰之海，名为海底炼狱。

　　祗将自己的万般情绪和所有欲望都剥出置于海底炼狱，幽蓝色的冥焰经久不熄，一点点的灼烧啃食着神明的欲望。

　　可海神神力无边，这份盘旋在祗心底深处，承载着所有的欲望更是可怕。

　　海底炼狱的火海日日燃烧，神的欲望却愈发茂盛。

　　后来身处神殿的波塞冬日渐被这份压抑的欲望影响，本应视众生平等的祗做出错误的决断：

　　神明厌弃异族，将世间生灵又划三六九等。一切慢慢演变，直至大陆战争爆发，灾厄横行。

　　海神深知自己正日渐为这份欲望所蚕食。

　　于是在数千年前，海神亲自降临海底炼狱，祗将自己同欲望一起陷入炼狱中，困于此地静待欲望化解消弥之日。

　　而世人只知神明陷入沉睡，再未苏醒。

　　“直到你的闯入，你将困守在海底炼狱的海神唤醒，同时还将神的欲望吞入自己体内。”

　　悠长的声音似乎是从百年前传来，涅美西亚陷入其中找不到源头。

　　年幼的莫莉安被族人弃入海底炼狱他们的本意是顺昭天意烧死她，却阴差阳错地让莫莉安提前将海神唤醒释出，最重要的是，她还代替海神承载了他的欲望。

　　何处是出口？

　　“所以我该叫你涅美西亚还是莫莉安？黑发的少女。”

　　最后，精灵少年亲自拨开这层迷雾，将所有展露出来。

　　他看见面前的少女失神。

　　久久无话。

　　“……海底炼狱里埋葬着属于海神的欲望？”涅美西亚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沙哑。

　　连带着眸子都开始颤抖。

　　精灵少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想来他也不需要回答，对方已然是知晓答案了。

　　“我被完全欺骗了。”

　　涅美西亚将自己的声音找回，她抑制住所以的情绪，只垂下眼眸低低说了这样一句话。

　　涅美西亚想起自己过去在蓝色的火海中听见的那道声音。

　　火舌一点点将她吞噬，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而她在绝望中祈祷着神迹，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虔诚的向神明祈祷。

　　神明也真的回应她了。

　　滚烫的幽蓝色火焰中，她隐隐看见了一丝金色的光亮。

　　冰与火的交织，一道裹挟着那丝金色的光亮向着她涌来，几乎将她整个吞噬。

　　可她感觉不到痛苦，只知无数的气流涌入她的体内，到四肢百骸。

　　“你唤醒了我。”

　　而后是这道贯穿她一生的声音响起。

　　来人将她抱起，隔绝火海与伤痛。

　　海水温凉，而对方的怀抱冰冷，她偏偏觉出温暖。

　　她在那一刻生出无穷的眷念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原来那并非是她的眷恋，她的渴慕，她的爱恋，她所苦苦追寻的一切。为何虚无缥缈？为何永远得不到回应。

　　涅美西亚终于明白了。

　　那时海神看向她的目光中含了慈悲，她误以为她是不同的。

　　神明也是因此愿意予她慈悲。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甚至连她的爱慕也是假的。

　　“……我不爱他。”

　　又过了许久，涅美西亚终于出神，她从口中轻轻念出这句话，像是解脱，又像是沉溺。

　　她的神，不仅违背了诺言，还欺骗了她。

　　见涅美西亚意识到了所有，那名精灵少年也再度出声。

　　“恭喜你，涅美西亚。”他的身体还在不断向外发着光，光辉几乎已将他整个人吞噬。

　　“我私心里还是想这样叫你。”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名字。

　　在光芒彻底覆盖他以前，少年露出真诚的笑容来。

　　注意到这一点的涅美西亚皱眉，她伸出手却再无法触摸到少年。

　　“为何偏偏要告诉我……”

　　她能预见，精灵少年此刻正在走向死亡。只是因为他将海神的真相揭露给她。

　　“我说过，我等了你很久。”

　　“见到你，告诉你真相，便是所有我能做的。”

　　金光已经蔓延到他的脖颈处。

　　“涅美西亚，谢谢你的眼泪。”最后，是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我感受到了最最浓烈的情感，此前从未有过。”

　　“而我也因此，爱上了那个黑发的少女。”

　　“涅美西亚。”

　　金光彻底将少年吞没，最后这声呼唤，一直留存了很久。

　　精灵少年笑着同她挥手，尽管涅美西亚还是只能看见他脸上那抹有些许僵硬的表情，以及那双碧色的眸子。

　　少年自天地间消失，无影无踪，一丝气息都不曾留下。

　　眼前只剩下一片残骸。

　　精灵少年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涅美西亚沉默地站在原地，手中仍旧捏着那颗黑珍珠。

　　可是，那份情感也是假的。

　　她自嘲的想到，满心满眼都生出荒唐感来。

　　她想，她应当最后时刻把那串项链还给他的。

　　至少，她的眼泪是真的。

　　“大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风雪的后面，指引者冒出了头。

　　“你知道吗？”

　　不等指引者将话说出口，涅美西亚率先开口。

　　声音泛着无比的冷意，比之这片漫漫无边的雪原还要寒冷。

　　她指的是精灵少年刚刚告诉她的真相。

　　“……”那头传来沉默，须臾后才坚定响起，“我不知道。”

　　对于指引者真的是否知情一事，涅美西亚没有反应。

　　她也已不在乎真假了。

　　她对海神的所有爱慕，均来自于海神本身。

　　多么可笑的事实，她理所当然的爱上了海神，将他的欲望，视为自己的爱恋。

　　“我终于清楚了，”她用力扯下手中麻绳项链上的那颗黑珍珠。

　　黑色的珍珠滚落在雪地里，像是在为某人而祭奠着。

　　“那份该死的爱慕源泉。”

　　紫色的眼眸渐渐黯淡，然而仔细看去却发现有更深的情绪涌动在其中。

　　丝丝缕缕，缠绕如麻。

　　指引者沉默地飘在半空，说不出任何话来。

　　……

　　又过了许久，久到雪原上天色将晚。

　　涅美西亚再度变幻了一把躺椅出来，她安静地坐在上面，等待着什么。

　　“啪嗒”。

　　有人踩着碎雪前来，带着寒意走到她的面前。

　　“涅美西亚。”

　　在看见少女的第一秒，阿洛瑞像往常那般叫出她的名字。

　　而这一次，回应她的是少女从指缝里洒下来的雪花。

　　“阿洛瑞，你来了。”

　　涅美西亚抬头轻轻地看着对方，只一秒她就收回了视线。

　　和往常极其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涅美西亚的身上还有着其他人的气息。

　　可追踪到底，对方的气息竟也是没有源头的，无源无本之人。

　　阿洛瑞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对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涅美西亚那寂寂无声的心底。

　　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从涅美西亚身上。

　　包括过去那些混沌，疯狂的叫嚣也好，冷漠的欺骗也罢。他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任何一丝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

　　最后只留下沉寂，死一般的寂静。

　　少女的身上，再度有黑色雾气蔓延而出，浓重的黑色雾气让阿洛瑞忍不住地蹙眉。

　　发生了什么？

　　余光看向涅美西亚的脚边，一颗黑色的珍珠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阿洛瑞试着开口，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阿洛瑞，你在想什么？”涅美西亚从躺椅上站起来，而后向着他微微笑道。

　　她看出他眼中的困惑之色，于是发问。

　　“没有。”少年只是摇头。

　　海神会欺骗她，阿洛瑞作为海神的化身，自然也能轻易学会。

　　涅美西亚在心底冷笑着。

　　然而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丝的异样。

　　“我可是一株空山雪莲都没有采集到。”接着涅美西亚上前，不经意地开口，说着就向往常那般一把拉住了阿洛瑞的手。

　　“……我找到了很多。”

　　视线从那颗黑珍珠的身上收回，阿洛瑞转头看向涅美西亚。

　　少女的体温传来，竟是从未有过的寒冷。

　　“噢，我亲爱的阿洛瑞，有你在真是我的好运。”

　　少女像往常一眼笑脸盈盈，她用力挽着阿洛瑞的手臂，拉着他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学院给的结课考核太难了，还好有你……”

　　这幅模样，阿洛瑞只觉得像是回到了他同涅美西亚初遇的那段时日。

　　莫名的恐慌浮现，但看着少女的笑眼，最后所有的疑惑与异样，还是都被他悉数吞了下去。

　　在涅美西亚身上存在着，他永远都无法再改变的东西了。

　　身侧少女一路上话都说个不停，最后突然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细密而纤长的睫毛垂下，掩住她眼底的暗色。

　　而后一切恢复如常。

　　真相，这该死的真相。

　　那猛的停顿里，她只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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