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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是寂静的夜。
庄严而沉重的大山笼罩在一片浓黑之中,远方突然传来呼啸风声,片刻后,一束明亮的大灯从大山深处的隧道刺穿这深沉的黑夜,一列火车鸣着笛声迅猛的穿过深长的隧道跃上平地。
这是一辆破旧的绿皮火车,一路上零件叮铃哐啷的响,生锈的车厢内壁里,每一个能落脚的地方都乱七八糟的睡满了人,泡面味、烟味、脚臭以及一股难言的人肉味混在在一起弥漫在热烘烘的空气中。
“咔哒”丢弃的空易拉罐被踩扁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一只摆在道路中间的脏兮兮的臭鞋被踢飞到十米远的座椅底下。
“呕。”来人弯着腰一手抚着胸口另一只手捂住口鼻控制不住的发出干呕的声音,“呕,这节比刚才过来那一节还臭,早知道不过来了。”
站在后面的男生手里拿着瓶水,眉头紧皱,声音有些嘶哑,“......先走过去。”
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了车厢连接处,这里有通风,味道比刚才在封闭的车厢里要好很多,但这里也同样地上睡满了人。
他们找到了一块能容两个人坐下的空地,当脊背靠着冰凉的铁皮被冻得一哆嗦的时候,宋榆好像才对他们逃出来这件事有了实感。
翻出大门警报震天响起的那一刻,她以为他们会被抓回去,慌乱之中跳上了一台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杀到火车站,买了两张去海城的火车票,然后,就是现在了。
两个人身上一共只有一部手机,3000块钱的现金,现在买了2张火车票只剩下2500了,还有各自的身份证,他们走之前去偷出来的。
“你是不是老早就想着要跑?”宋榆侧脸问旁边的人,不然怎么会想到在时空锦囊里放手机跟现金。
“再不跑就要被关一辈子,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宋榆看着他的脸,“我只知道你叫305。”
“我叫许侨。”
“宋榆。”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许侨就已经把自己脸上的绑带全都拆了下来。
面若冠玉,眉目却很是深邃,挺直的鼻子,薄唇透着丝丝血色,长得挺帅,就是脸上各处还有被绑带压出来的还没消的红痕,再加上多日没能见到阳光导致皮肤看起来过于白皙有些苍白生病的模样,但身形很是高大,那么多顿饭没好好吃也一点也不见瘦弱。
宋榆撇开脸,望着火车窗上忽闪而过的澄黄灯光,心脏突突的跳着,一轮又一轮不间断的照进来把两人的脸蒙上一层神秘的光晕,火车正在飞驰,他们的目的地是海城。
可是,到了海城,干嘛呢?
她也不是一定要跟许侨待在一起的,去海城只是她一时别无选择。
“喂,许侨。”宋榆凑上前去,“我们到了海城就分道扬镳吧,你借我点钱,我买车票。”
“你要去哪?”许侨问。
“还没想好,你先把钱借给我。”
“不借。”
宋榆不死心的说:“我到时候挣钱了会加倍还给你,也不行?”
“不行。”许侨看着她说,“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光借钱有什么用?”
“你是跟我一起逃出来的,我要对你负责。”许侨说。
年轻的男生对女孩说这种话,有人上厕所路过听到就摇头,这么年轻不读书搞私奔?真是不懂这些小娃娃在想什么。
宋榆有些负气,“你有什么好对我负责的,我自己对自己也负得了责,不用你管。”
“那你说一下你下火车之后的计划,说清楚了,我就借你钱。”
“......”她坐在旁边,半天没说出来话,她没有计划,甚至连去哪个城市都不知道,但是同样的,她也不知道许侨可不可信,连长相她都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她有点后悔自己没存钱了。
宋榆沉默不语的坐着,窗外投射下来的叶片影子一下又一下的掠过她形单影只的身体,也许是夜间,她的身体有点发凉,肚子毫无征兆的开始疼了起来。
察觉到她脸色有些不对劲,许侨问:“你怎么了?”
“我去趟厕所。”她站起来往厕所走,回过头许侨默不作声的跟着她,“你干什么?”
“那边的厕所门是坏的。”
火车上的厕所简直可以称之为宋榆一辈子再也不想踏足的噩梦,她强忍住自己内心的不适,尽量不去碰任何地方,打算速战速决。
门果然是烂的锁不上,许侨站在门口给她守着,她的内心稍微宽慰了一点,至少不用担心会有人破门而入。
然而,刚一脱下裤子,消下去的冷汗立马又上来,她月经来了。
内裤上洇开的一小团暗红,甚至已经沁透了内裤的背面,她慌乱的翻找自己的裤子上有没有痕迹,果然已经沾上了。
在疗养院的这段时间由于心情反复无常,餐食没营养又难吃,她月经上个月都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放松的原因,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浩浩荡荡的来了。
她顿时一筹莫展,想要先用些纸垫着,刚把视线放在厕所里的纸那一刻,宋榆就控制不住的骂出了声,那纸上面竟然有零星的烟灰。
“怎么了?”门上突然有小幅度的敲门,是许侨听到了她的声音,“你没事吧?”
宋榆以为自己骂得很小声,她咬了下唇白着一张脸说,“我来例假了,手上没东西,本来是想要用纸垫一下的,但这上面纸有点脏。”
门外的声音停顿一下问,“裤子弄脏了吗?”
“嗯。”
“你等一下。”
她听到许侨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瞬间有点紧张,走了就没人给她守门了,她只能自己用手来抵住。
但许侨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一瞬间的恐慌涌上她的心头,许侨该不会嫌她是个麻烦走了吧?她不管不顾的忍着恶心挑开纸上落的烟灰,打算就这样将就用了出去找人。
刚打算垫上,门被敲响了,“你开下门。”
是许侨的声音。
宋榆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歇开一个门缝,一只有力的手臂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服递了进来,“用这个先围一下。”
是许侨的外套,她把衣服抱在怀里,察觉到里面有东西,她剥开,几片不同颜色的卫生巾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衣服里。
从厕所出来,宋榆看到许侨面朝着车厢的背影,她用手紧了紧绑在腰上的衣服然后出声,“我好了。”
许侨闻声转过身来,宋榆一眼就看到他额头上晶莹的薄汗,这样露重的深夜,车厢里还有人冷到裹着毯子,那几张包装不同的卫生巾,得跑去问多少人才能借到。
“许侨。”宋榆抬眼看他,“我不走了,我跟你去海城。”
窗外昏黄的大灯飓风般呼啸而过,飞速往后倒退的风景,前方是他们茫然未知的自由。
火车在行驶了将近十个小时之后才缓缓靠站,人群们大包小包的拎着下车就像刚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鸟,声音十分嘈杂。
其中混迹着两个双手空空如也的人,少女的腰上怪异的系了一件蓝色外套,袖子垂下来被腿踢得在空中一跳一跳,男生身形则在一众人当中十分显眼,身高远远超过当地人均水平。
身旁路过的人或多或少都好奇的探头看了这两人一眼,被宋榆盯了之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去。
他们随大流出了站,宋榆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车辆问:“我们现在去哪?”
许侨低头看手机上的地图,“先找个中介租一个房子,有个落脚点。”
他在网上找了一个中介,那中介听到他们要租房唰唰发了好几套房子过来让他们选,他们选了一套看上去还行的两室一厅,中介一听感觉有戏立马把地址发了过来,让他们有空现在过去。
搜寻了一番公交线路,他们坐车到了中介发过来的地址,下了车,宋榆东张西望还没等看到中介的人影,就先被许侨扯进了一家女式服装店。
“去选条裤子。”许侨站在她身后推了一把说。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个阿姨,店里面的装修也普普通通,宋榆很瘦,对裤子这一个大差不大的品类几乎没有任何挑选的欲望,从挂着的一排裤子里随手选了一条深色的,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能穿,“就这条吧。”
“不试试吗?”
“不用,我能穿,试裤子太麻烦了,就这条。”
阿姨笑容满面的走上来,接过裤子走到收银台,一边装裤子一边赞叹宋榆身材好眼光也好,嘴里好话不断,她把裤子装好递给宋榆,“一共218。”
宋榆瞬时愣住,她明明就挑了一条看起来最便宜的,她皱起来了眉头,“那我不要了,拿条你们店最便宜的来。”
阿姨脸色一僵,“小妹,这个价格哪里贵哟,你怕是没有真正见过贵的,你摸我们这条裤子的料子,你一摸就晓得我们这裤子有多好,肯定是值这个价的。”
“那些便宜的裤子料子很差的很粗糙的,皮肤磨红都还是小事,那些裤子化学物质添加得也多,到时候过敏就不好了,这条裤子就不一样了,抢手得很哪,昨天我还卖了两条出去。”
宋榆皱起来了眉头刚想说点什么,就见旁边的手递出来了三张红色钞票,“就这条了。”
她转身不赞同的看着许侨低声说,“这裤子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除非你想穿那些。”许侨指着旁边花花绿绿的裤子,那一看就是老太太们穿的。
宋榆立马噤声了。
买好裤子,找了一个公共厕所换上,出来的时候宋榆手上抱着许侨的衣服,神色有点不自然,“我到时候给你洗了。”
许侨嗯了一声想伸手把衣服拿过来,被宋榆阻止,“我来拿。”
见她坚持,许侨也没再多说什么。
中介早就站在街道上等他们了,见到两人来,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给他们介绍房子的情况。
老式楼房6楼,临街,房子虽然有点旧跟窄小,但整体还算得上是干净整洁。宋榆对住处没什么太大要求,所以当许侨询问她的意见时,她只说了句可以。
“如果两位决定要租,我们这间房子的租金是1100一个月,押一付三,合同我也都带来了。”中介从包里拿出来了合同跟笔,“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1100的房租,押一付三,4400块钱。
他们没钱。
这是宋榆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金钱的窘迫,她不禁想要是她没来例假要是她没把裤子弄脏就好了,这样至少不用多花200块钱,也许4400这个数字就不用那么的遥远不可及。
她偷偷侧头看了一眼许侨,只见他面色没变拒绝了中介一个劲递上来的合同跟笔,“有没有更便宜一点的?不用押一付三的?”
中介脸色立马变了,甩过合同,眼皮没精神的垂着,“没了,我手上这套就是最便宜的,海城靠海,再便宜的房子那根本就不能住人的。”
“要我说,人哪,还就得住好点,要不然这活着还有什么盼头,人也跟着吃苦,这位小姐姐,你说是吧?”
中介语气中有明显的教唆跟隐含的恶意,宋榆神色一变,“没有就换个手上有便宜房子的人来,不要耽搁我们时间。”
说完,也没等中介回话,就抬头跟许侨说:“算了,一看他手上就没什么资源的,我们找其他人吧。”
“嗯。”许侨看着手机,显然已经是在找其他的了,两个人没停留的往门外走。
“等一会。”中介叫住了他们,“我手上确实还有一套便宜房子,环境不怎么好,但看你们的状态估计也不怎么在乎,就在这栋楼的一楼,租金800,押一付一。”
两个人对视一眼,转过身语气很平淡,“那就再看看吧。”
一楼的房子确实环境不怎么好,是个单间,面积比刚才的那套更为狭窄,家具也十分破旧,位置处在一楼墙壁有些潮湿发霉的迹象,不过好在该有的都有,窗户正对大街上,安了防盗的铁栏杆,透不进来多少光,看起来很黑,开了灯白惨惨的,像个配备齐全的牢房,不过好在租金便宜,他们就这点身家,也奢望不了其他。
签合同,交钱,流程走得很快,他们领到了一把钥匙。
跟许侨走在小超市里买生活必需品的时候,宋榆才回过神,他们是真的要开启自己的生活了。
床只有一张,她想问许侨两个人怎么睡,但又张不开口,直到她看见许侨多买了一床被子跟床褥。
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没有做好睡一张床的准备。
生活用品很费钱,他们在外面潦草的吃了点东西,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比白天看着更像个牢房。
他们买了窗帘用来遮住那扇通往大街的窗户,遮上之后,整个空间开始变得十分的密不透风,宋榆坐在床上,看着正在来来回回整理生活用品的许侨,莫名的情绪涌上来让她无所适从。
她拿了买的便宜衣服打算去洗个澡,踏进狭窄卫生间之后没多久就走出来,脸色有点难看对许侨说,“这个热水器好像是坏的。”
许侨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查看了一番,很快就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烧水的热得快。
“我跟房东联系了,他说明后天找人上门来看看,今天先将就用这个。”他接了一大桶水,然后从卫生间拎到外面,插上插头,把热得快放进去烧水。
宋榆看他垂眸沉稳的样子问,“那....我们在这里以后要干些什么?”
他们在这里无亲无故,钱也都快要花完了,明天要做什么怎么做,明天吃什么,他们能吃得起什么,都是未知数。
而在他们现在这个大多都还是由父母安排妥当的年纪,她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只是这一切宋榆都还不是很能适应。
“明天我会出去找工作。”许侨声音很平淡,“他们说这里有一所高中,等钱存够了,就去读书。”
宋榆一愣,“那我们的学籍能转到这边来吗?”
“先借读,然后回去报名高考,他们这边只要交钱就可以借读,我刚才问过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只是很平淡,彷佛天大的事到了他手上也能化险为夷。
宋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问的,对于这个安排,她没有任何异议,毕竟这个年纪不读书还能干嘛呢。
第一晚,宋榆失眠了,街道上不时呼啸而过的大货车澄黄的车灯透过窗帘打在墙壁上,她睁着眼睛看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一只手从床边垂了下去。
她没打算干什么,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回应,然而当她想把手缩回来时,指尖被人安抚的轻捏了一下。
她抽回手,翻身朝着窗外,指尖泛起的痒跟麻逐渐渗透全身,心脏紧缩的跳动着,她以为自己还是会失眠,没想到很快困意袭来,她睡了过去。
这是他们自由的第一晚,少年们的迷茫彷徨坚定混杂在一起交织成一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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