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的婚姻鸡零狗碎

作者:橙年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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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镯


      ***
      陆昭熙总是优雅至极的,他只稍一坐,那便是人间贵公子,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范本,矜贵,招人仰望。
      萧宁拿着黑木筷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米粒,看着对面人的动作走了些许神。
      他手指修长,进食总是不疾不徐,近乎不会多言,因为食不言寝不语是基本素养。冷白的肤色称得丝木黑著越发显得黑,强烈的对比可以轻而易举吸引人的注意力。
      一著一筷混着颗颗圆润的米粒,像是菩萨降临普度尔等稻米一般放入口中,没什么情绪的咀嚼,他总是避免把原本洁白的东西弄得沾上颜色。也就是说他很不喜欢泡饭这一类东西。
      黑筷继续戳两下。
      然后陆昭熙就看到下一瞬果不其然,某人就把筷子摔了,也没和他打过任何招呼就离了餐食之地。
      陆昭熙把筷子重重一放,发出“彭”的声响。
      她这一整天好像只吃过刚刚那一口米饭吧?怎么,他就是那么败坏人食欲的一个人吗?她打算在盛世,天启十五年,宰相府里,把自己饿死是吗?
      陆昭熙气得半死,但面上总是不显露出来。萧宁因为在想公文的事情甚至连他摔筷子都没注意到。
      他一直在快把人养死的愧疚和这个人凭什么活到现在的愤怒两种情绪上来回跳跃。
      又因为对自己的严苛要求,他把自己身上的丈夫责任看得很重。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管她,他想人小姑娘孤身一人来到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地盘,总是不适应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他会给她时间适应的,不愿意圆房就算了,他也不会强求,他本身也不是重欲的人,何况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腰腹处被她捅的伤口时不时崩裂流血,那样估计会吓着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装的,小姑娘观察力总不是那么仔细,她肯定是没看见罢了,不然一定会对他嘘寒问暖。
      陆昭熙觉得她有这份心就好,实际的愧疚他不用她担。
      他对她的要求总不是很高。对自己却恰恰相反。
      但他又觉得她不可理喻,作为夫妻为什么不能躺一张床上。这个不算要求的要求简直能要她命一样。
      “乙级甲等,让他不用再来了。”
      陆昭熙冷淡地对手下人说。
      “那可是掌勺国宴的大师傅,这样会不会不好”
      好歹是公认的一等一,却在陆府只能是个乙级。
      “难吃得要死”
      他淡淡评价。
      陆昭熙也摔了筷子的,突然共情了萧宁的感受。

      ***
      萧宁还是被制裁了,陆母贵为公主,眼光挑剔,却并不轻易开口,如果开了口,说的就一定直击痛点。
      敬茶的手有点不稳,萧宁的指尖都被烫得通红,因为又续上了一杯。
      “十年前你与王家有过婚约,为何那时不嫁了去?”
      陆母开口问道,似是并不在意的样子。
      萧宁对美人总有很多的耐心,气场上与陆母势均力敌。
      “王家人长得—丑—”。她着重强调了“丑”字。
      “既有婚约可为儿戏?”
      这根本不算理由。
      陆母咄咄逼人,看似无意,实则步步紧逼,萧宁脸色越来越白。
      陆昭熙解围道,“萧念既无心,不嫁便是,省得我之后强娶豪夺一番功夫。”
      虽然旁支不在,关系亲密的本家可一个没少,众多叔叔伯伯都在,他就能说出这般没脸没皮的话来。
      陆母把茶盏猛得一放,那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处在盛怒状态。
      知子莫若母,她从陆昭熙进这个厅都要虚扶着那个女人,就看出来她儿子对人家上了心。
      之后话里话外更是十句有八句在替那个女人解围。
      刚刚那番话更是直接了当,她悉心教导他二十多年的礼义都荡然无存。
      “你才见人家第几面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早对她情根深种呢!”
      萧母眼睛充血,阴阳怪气的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在场的人当然都知道陆昭熙只见过那个女人一面,就是洞房花烛夜。
      说实话,萧宁也觉得陆昭熙演得太过了。
      萧宁拽了拽陆昭熙的衣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宽厚温暖的手掌就覆了上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旁若无人,紧紧相依,陆昭熙的表情她从没见过。
      那表情像是要与全天下的人对抗,对于自己坚定选择的人就是永远不撒手。
      萧宁被迫与他十指相扣,她挣扎着动了动试图甩开,没想到越挣扎他扣的越紧,最后青筋毕露,让她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脉搏跳动。
      那种力量不容拒绝,萧宁觉得这暧昧太不合时宜了,他祖父、父亲母亲都还在呢,他到底要干嘛?
      萧宁的脸都憋得通红。
      陆昭熙右手牵着人,不容拒绝地把人拽起来,精神却全放在和高堂的对峙上,他侧身的轮廓就是老天爷精心雕刻,一笔一画描摹出来的。
      美人细腰不堪一握,陆昭熙左手覆上去。
      萧宁:!
      成何体统!
      萧宁都不敢在自己亲娘面前干这番亲密之事,想也知道他们陆家最重礼仪规矩与脸面,他怎能……这样……
      陆昭熙没犹豫一秒,十分顺畅地把人拽起来,她膝盖上肯定红紫了一大片了。昨夜根本没怎么弄她身上就布满痕迹,这会不晓得要怎样痛。
      他不理解萧宁的娇气,却很自然成为她挡风的人。
      他也不理解她为什么都决定决裂了,还要给人跪着委屈自己,反抗又反抗的不彻底,捅刀的手没有犹豫却不稳,萧念啊萧念,你真是生下来就是让当权者心疼的。
      他怎么舍得呢……
      “你干什么……”
      萧宁被人拦腰提起来,一点防备都没有,跪了近一个时辰的膝盖突然没了支撑力瞬间腿软。
      酸麻的感觉自尾椎传导到全身,她想也没想就抓紧陆昭熙的手,既然要丢脸不能只丢她一个!
      死对头就应该和你一起丢脸,那样就等于没丢脸。
      如果你在死对头眼皮底下丢脸,那就等于丢两倍的脸。
      一来一回两倍关系,萧宁作为经济鬼才一下就算明白了。
      陆昭熙觉得有一小股力量拉扯他,他一边对其他人疾言厉色施压着,一边把那一小股力量带向自己怀里。
      安稳放好后然后继续说,“既然都没有异议,进行完最后一步骤后就散了吧。干扰别人的私生活可不是我们陆家能干出来的事。”
      陆母都要被他气死了,他一手家主牌使得可是好啊。
      都能以正门风之名让人闭嘴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小优异到大,万里无一的完美儿子一夜之间就变得那么叛逆。
      她勉强押下一口茶。当下决定快刀斩乱麻把一切变化的源头斩断。
      陆母道:“呵,既然如此,昭和也不是那么蛮横的人”
      听听,封号都自称出来了,看来是气得狠了。
      端庄华贵的美人从自己手腕上褪下来一碧翠的白玉镯子,光线透过剔透的玉,上好的光泽有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温柔地闪着细碎的光。
      昭和公主褪下来后放在掌心,举起来,向着萧宁。眼睛却一直瞪着陆昭熙,话也是对着陆昭熙说的,“不是什么矜贵之物,你老婆若是不弃,拿去戴着吧。”
      萧宁看到陆昭熙看似平静实则一直紧绷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松,然后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笑了下。
      “到也不必把祖传之物说的如此不堪。”
      陆昭熙道,颇有些愉悦的样子。尾音称得他的嗓音如玉般动听。
      他松开人,把显得有点懵的人向前推了推。
      萧宁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双手交叠,极有教养的罚站,和刚刚用家主身份训斥众人的姿态只有一点不一样,那一点差了真就是天差地别。
      他的眉眼舒展,好像是在催她快去上前尊一声“母上大人”。
      萧宁不知道是陆昭熙带着她速通了最难的关卡,以为陆昭熙有什么毛病似的得,就非得边笑边看着自己。
      算了,看在他笑起来煞是好看,她不计较了。
      “谢过母亲”
      萧宁举杯,敬茶。等待陆母把媳妇茶饮尽后,才双手接过了白玉翡翠镯。
      陆母本来极生气的,看到萧宁这一顺序,轻哼了一声。
      没说什么。
      正常人定是要先接过礼再还礼的,萧宁没被眼前能抵一座城池的传世镯子惑了心,而是晓得规矩。
      陆昭熙知道她有点满意了。
      萧宁把镯子放帕子上,然后交由下人,叮嘱一定要好生对待,不能马虎。
      然后眼睛亮亮的,看着陆母,小辈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她跪得实在是太疼了。
      萧大人也受不了这种软刀子似的服从性训练。
      “唉……”
      萧母黛眉轻皱,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萧宁的眼睛分走了注意力,她难得顿了下,恰好陆昭熙的祖父身子欠佳,陆母忙起身叮咛着人照顾好老太爷的身体,把人扶下去再来时已经忘记了一些事。
      那事蛮重要的,一般没人做不到,就这样简单又重要的事情,陆母忘了。
      陆母问:“你这十年之间都做了些什么?说与我听听”。
      现在是交心时间。
      萧宁不语。
      “总不可能终日无所事事?就跟着你兄长学那些投人所好的钻营之道?既没嫁人,也没生育自己的孩子?女工秀红还不会?”
      陆母秀气的眉毛很明显得拧起来了。
      萧宁恨自己把自己的底在全天下人的面前都揭完了。
      “我的妹妹,今年二十有四。不是‘年轻有为’,而是年老色衰、人已珠黄。”
      “她所有书都看,就是对《女戒》《女则》是看一遍就扔。”
      “她脾气乖戾,宜不了室成不了家。琴棋书画诗酒花她是听到就烦”
      “正因为此,她没有女子基本的涵养,萧家也容不下她。给不了娶了她的男人任何助力。”
      ……
      “她身子骨也差,诸位也应理解,毕竟她二十有四。”
      一句句一声声,哪个婆婆听到不是两眼一抹黑。
      她在上朝时为了拒婚把什么都抖落出来了。
      要不然以她的本事还能浅装一下温婉大方。
      “遛鸟、逗狗、看花……就这些”
      萧宁硬着头皮说完能说的。
      果不其然陆母冷笑起来。
      怎么办,萧宁她又不能说她拒完王家的婚后,把九千岁射杀掉,离京逃命顺便跟着当世大儒学人生,然后顺便考了个状元,进御史台,三次见放、京官免职,然后五次擢升,现在当朝右相正任职,党羽众多,准备流放陆家所有人吧!
      所以那几个词算是含义非常丰富的。要知道,做为政客,她和陆昭熙从不说谎。
      你只是听不懂,萧宁又没说假话。
      许是看萧宁眼神澄澈到一丝杂质都不染,是个人都会相信的地步,再加上那个便宜儿子已经装咳了三次了,陆母本来打算逐步引导的,不得已跳了几步,正色道,
      “你挑一处住处,挨母亲近些,府南处的雕镂小榭就不错,朝阳,布景也是上好的……”
      萧宁没绕过这道弯来,就要答应“都听母亲的……”
      美人和颜悦色和你讲话,尤其是一位本来瞧不上你的严厉美人讲话,这反差谁能招架得住。
      然后被一声咳嗽声打断。
      陆母忍住把茶杯摔陆昭熙脸上的冲动,虚扶着扶手,看她的便宜儿子又想干什么。
      陆昭熙把萧宁拉到众人视野中心,宣布入祠仪式开始,最后一道规矩完成后,萧宁,萧念之,陆萧氏正式入祠堂,享荫蔽,死后葬陆家祠,赐陆家主母碑文,其子嗣为陆家正统血脉,承袭爵位,享世代荫蔽。
      陆昭熙淡色的眸子一瞬间即永恒,他强迫萧宁不专心的面庞只看他。
      周身浓度正好的沉香轻松笼罩着她。
      那一瞬间方圆十里的阳光都聚于他们二人,萧宁身高不够,微仰着头。
      碎发几缕因陆昭熙的拉扯浮动在空中将落未落。
      男人望着自己的妻子,竟一时忘记了仪式的步骤。
      本来是要救场,怕人掉坑里爬不出来的,却没想到与她对视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需要慎之又慎的陷阱。
      作为家主,男人今天真是失职太多次了。
      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有药可救。
      薄粉悄悄爬上两个人的耳尖。
      萧宁小小声问他现在是要干什么。
      陆昭熙心跳的很快,突然想起不相干的事,比如她带来的小猫今早抓伤他了。
      比如想说对不起啊,没能早点遇到你。
      再比如,想吻你。
      男人拢住碎发,别到萧宁耳后,然后夹了支荆棘别针,把它卡到萧宁的前襟。
      薄唇一张一合,凭借肌肉记忆吐出已经念过几百遍的世家著词,
      “愿你戒骄戒躁,坚韧,喜乐安宁。从今往后,你与世间其他人并没有不同。但记住你是陆世家的人。”
      微凉的手指曲起靠近光洁的额头,轻点了下。
      萧宁想这大概就算结束了……吧?!!
      那时候陆昭熙大权在握,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有点阴鸷。
      他却能在封建糟粕的最后,在萧宁唇上印下一吻。
      你要问他为什么吧,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没有必要的过分张扬了。
      可能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想吧。
      那一吻纯洁的要命。
      惊吓得在座诸位都起身抬袖掩面,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岂有此理”
      “成何体统”
      “陆明!”
      ……
      陆昭熙也太可怕了,后来萧宁给他的行为盖棺定论——狗东西宣誓主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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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白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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