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丧的，很可爱

　　沈大明特意调班去看戚老师比赛，这个通知让戚昀紧张得一晚没睡着。

　　沈云钊安慰：[你当他是台下一颗大土豆，我是小土豆。土豆没有脑袋，不会说话，更不会发表意见，信我。]

　　戚昀怀着一丝希望：[小土豆不能临时有事，把大土豆带走吗？]

　　沈云钊：[可是小土豆也想看比赛……]

　　没辙。比赛是公开的，时间地点列得清楚明白，老沈甚至自己搞到了观赛入场券，不靠儿子，儿子自然不能使绊子。

　　“我太没用了。”沈云钊如是说。

　　戚昀沉默了很久，张张嘴，惊觉自己很久没说“想死”。

　　翌日，赛场。

　　看着观众席呲牙咧嘴的小土豆和旁边稳重点头的大土豆，戚昀上台，深吸一口气，按下抽签按钮。

　　大屏幕数字闪跳，叮！刷出3号题——“经济水平差距大，不能做朋友吗？”

　　经济主题，戚昀大大松口气。不是抓马情仇，不是老师我爱你，好好好好好！

　　舞台按照心理咨询室布置，小圆桌，小盆栽，小沙发，甚至还摆着一盒抽纸和两瓶矿泉水。赞助商么？戚昀想，八分钟情景考核，谁要在台上表演喝水啊？

　　戚昀在小沙发优雅坐下。向工作台示意，计时开始。

　　随即谈话对象畏畏缩缩上台，和戚昀直直对上眼。戚昀神色微变。

　　下一秒，陆露扭头下台，捂着话筒，音响里幽幽飘出一句：“我是穷鬼，我不想和开大奔的导员谈……可以让他下去么？”

　　台下顿时笑得乱七八糟，戚昀木着脸……怎么，刚开始就放大招吗？

　　“哪来的大奔？我踩自行车来的。”他稳住心神，冷冷淡淡接话，“院领导开大众，我哪敢开大奔？这也太僭越了。”

　　大奔车主笑得歪倒大奔金主怀里。

　　张可蓉在群里声援：[竟敢让两袖清风的导员遭此误会，开大奔的出来挨打！]

　　工作人员抬手控场，恢复安静，陆露见好就收，这才委屈巴拉落座。戚昀给她递一瓶水，和颜悦色进入正题：“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和老师说说。”

　　陆露觑了一眼：“矿泉水要两块钱呢，我不喝。”

　　戚昀也觑一眼陆露腕上串着金珠的链子，而后收回手，啪嗒一声拧开瓶盖：“我先喝，你随意。”

　　舒善文在群里甩一串哈哈哈哈，点评：[战术喝水。]

　　沈云钊：[@张可蓉，赶紧学，等会儿要考。]

　　陆露眨眨眼：“铜合金，十二块五。”

　　戚昀微笑点头。

　　“老师……”陆露开始走剧情，“你见过两万块的西装吗？”

　　“老师没见过。”戚昀诚恳回答，“工资不高，老师这身也才200。”

　　“我见过。”陆露愁眉苦脸，“碰了一下，花费五千。”

　　“租金也没那么贵呢……？”戚昀问，“怎么回事？”

　　“我上周在宿舍吃魔芋爽，你懂吧，就嗞——biu——溅到室友西服啦！”陆露叹一口气，“然后我及时补救，用点水擦了一下。结果她说衣服被我弄坏了，那个什么料子不能水洗……要我赔钱……！”

　　越说越委屈：“这合理吗，老师？她说她那衣服两万块……两万啊！大学四年学费也才两万！老师！我一月生活费就八百，赔了钱，我大半年都得喝饭堂免费汤！”陆露一只手抓向戚昀胳膊，用力晃了晃，“这不合理！老师，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陪公主读书的……我赔不了这个钱啊，老师……”

　　“嗯嗯，别着急别着急，你慢慢说。”戚昀被她这哭腔唬住，赶紧递一张纸巾，趁着人装模做样擦眼泪，悄摸把手往回收，“衣服损坏程度是怎样呢？她挂衣服出来的时候有告知……”

　　“唉……”沈大明突然叹一口气。

　　“怎么？”沈云钊正看得起劲，侧过头关心老父亲。

　　“经济水平差距大……还真不好说。”沈大明摇摇头，“原先不少朋友亲戚，知道了我们家的事儿，借钱的有，借钱不还的更有，还有的面上和和气气，却也主动疏远了，唉，回不到从前的……”

　　台上谈话也陷入僵局：“没出这事之前，我们还是最好的姐妹呢！但是现在……如果她真把我当朋友的话，会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五千块吗？！还是说……没有物质的友谊走两步就散了……呜呜呜呜……”

　　“协商？！哦，要我腆着脸跟她说，‘行行好，我赔不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丢不丢人啊！”

　　戚昀温声安抚：“打官司还要请律师帮吵呢，你自己出面协商，维护权益，怎么就丢人了？你觉得你没她有钱就是丢人？那经济情况比你更差的呢，你也看不起么？”

　　“怎么会！”一拳砸在桌上，陆露愤怒得很真实，“臭富二代有什么了不起的！家里有钱，又不是她凭自己能力挣的！这种人就是社会的蛀虫！青年的败类！老师！你说对不对！”

　　戚昀微笑，好了，从自卑敏感剧本跳到仇富愤青了。

　　底下的沈云钊无辜被骂，颇有些羞赧。戚昀倒是想顺着陆露的话也损一句，碍于老沈在台下，不好误伤无辜，堪堪收住嘴。

　　“如果确定是你造成的损坏，那么弄坏东西赔偿，天经地义。”戚昀说，“这和对方什么身份，无关。但赔偿金额并非定死，和责任区分、和对方身份、和你们的关系，有关。”

　　“云钊啊……”沈大明若有所思，“这算提个醒了。你和戚老师相处，得多注意这个问题。”

　　“嗯？”沈云钊紧急反思。忽然一个激灵，老沈这是……恋爱指导？！

　　戚昀在台上说：“赔的是钱，也是情谊。如果你把她当朋友，你会主动给她补偿，积极处理这个事儿；如果她也把你当朋友，在明确知道你经济条件的情况下，不会一口价5000并要求一次付清；如果你们经过此事都不再把对方当朋友，那么根据实际情况，根据责任划分，协商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赔偿方案。你也别再纠结什么公主读书、臭富二代的，因为说实话，有钱的人……多了去了，恨个大概就行，别恨具体的。”

　　“你和戚老师互相请客吃饭、送礼物，要注意分寸。”老沈在台下说，“别抠搜小气，难看；但也别太潇洒土大款，给人压力。交朋友呢……讲究一来一往，你主动，他也主动，你体谅，他也体谅，互相想着对方，关系才能长长久久下去。”

　　“嗯嗯嗯！”这说明什么？老沈同意这门婚事！沈云钊几乎热泪盈眶。

　　“老师，”台上继续发难，“赔钱可以，我吃教训，就当路上踩到臭狗屎了，但我不吃闷亏，我会广而告之。如果这衣服不是两万是二十万，我是不是得赔上个几万啊？大小姐交什么朋友住什么宿舍？供起来得了！”

　　老沈也说：“就你那……那什么，相机，不是借给戚老师玩了吗。比如说我，原先不知道这么贵，你让我拿去公园给你妈拍照，要是不注意给你摔坏了，你回头问我要两万，我心里指定不舒服。赔倒是会赔，但赔了之后，也别来往了。有句老话怎么说，惹不起，我躲得起，你明白我意思吧？”

　　“嗯嗯嗯嗯！”沈云钊一心多用，听老沈传授恋人相处之道，看戚昀如何接招，还劈里啪啦四人群里现场点评。

　　“对啊。”戚昀说，“这事儿她有一定责任啊，我这不是让你去协商么。你弄坏衣服有错、弄坏后处理不当有错；但她把贵重物品随意往床边一挂，也并不那么合适。这也恰恰说明，这件衣服在她的定义里是‘实用品’，而非‘奢饰品’，那么，赔偿金额就不应该完全按照原价标准来折算……”

　　“这谈对象呢，也得讲究门当户对。”老沈突然开口。

　　“……昂？”沈云钊满头问号。什么才叫门当户对？暴发户？土大款？蛀虫败类富二代？

　　“但我们家比较特殊……”沈大明也意识到这一点，眉毛拧了几下，摆摆手，“算了，算了。”

　　“我和我对象就很门当户对啊！”沈云钊骄傲，“高学历！高知家庭！人也好，品德好，性格好，长的shu——好看！总之就是跟我特别特别配。”

　　“嗯嗯嗯。”沈大明收回视线，转而锁定台上戚昀，对沈云钊的话兴致缺缺。

　　漫长的八分钟即将结束。

　　戚昀正要收尾，陆露却说：“老师，我找个男朋友，让他帮我赔这笔钱行不行？”

　　戚昀咽一口唾沫，眼神警告陆露谨言慎行——求求了，放过我吧。

　　陆露捧着脸追问：“可以吗老师？”

　　“我只能说……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得到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戚昀顶着陆露刻意的星星眼，硬着头皮补充道，“况且，也不是所有男朋友都能拿出五千块，有些是没钱，有些是不愿意。有些又穷又抠门，比如我，五十块都很为难。”

　　陆露：……

　　就这最后几句话，给戚昀整得汗流浃背。铛铛两声倒计时结束，如听仙乐。戚昀和搭档陆露微笑握手，转身迈步下台，一秒都不愿多待。

　　陆露追上来，话筒还没摘，果断一个回马枪：“老师，你的水忘拿了，两块钱呢，攒攒就五十啦！”

　　戚昀：……

　　群里又是一串嘎嘎嘎嘎。

　　舒善文：[张老师，别嘎了，该上场了。]

　　沈云钊：[祝好运。][龇牙.jpg]

　　正笑呢，沈云钊侧过头看老沈，问：“干嘛？”

　　沈大明看回台上，又轻咳一声：“让她……加油啊。”

　　沈云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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