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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医疗仪器规律的运作声填满寂静的房间，莱茵诺睁开眼睛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一瞬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里是有娜娜在的天堂。
“你醒了啊。”
但命运从不遂他愿。
低哑的声线带着沉重的鼻音换回莱茵诺飘忽的意识，莱茵诺缓缓转过头来，意料之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与记忆中相似的面容依旧英俊清朗却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曾经流光溢彩的金发也被染上了银白的风霜。
他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望着莱茵诺，交叠的指尖搭在腿上，指节僵硬地青白。
明明外貌没有太大的改变，但面前的雌虫却让莱茵诺感到无比陌生。
所有凌冽、所有棱角都已褪去，面前的雌虫像一截脆弱的枯枝般没有生机，却勉强地弯起湿润的金眸看向自己。
尤利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自尤利斯从Z区战场带回突然出现的莱茵诺，已有三天。
这三天莱茵诺一直处在昏睡状态，气息微弱。
尤利斯找了医生为他检查，检查报告上的结果触目惊心，医生面色凝重地指出他身上细密均匀的伤痕像是有意为之，委婉地说着他大概是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
亏空的身体、麻木的灵魂，尤利斯守在莱茵诺的床边一坐就是三天，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莱茵诺，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自内而外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些年他去了哪？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尤利斯什么都不敢问，生怕打破了易碎的幻境，生怕面前的黑发异族心意一动，再次离去。
他已经在痛苦中煎熬太久太久了，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分别了。
尤利斯强忍心中的激荡，柔声问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想吃点什么吗？”
然而，面对他的询问，床上的异族没有回应，缓缓合上了眼眸，仿佛再也不想看到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砸在尤利斯的心上，像是有千斤重般，砸得尤利斯眼前发黑，眼眶发红。
尤利斯强装镇定，咽下心中的苦涩，委婉地说道：“你睡了太久没胃口也很正常，今天可以先注射营养剂，之后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你之前做过的那些菜肴，我都会做了，你可以尝尝味道和你做的像不像……”
“尤利斯长官。”
未说完的话语被截断，沙哑的气音有气无力地开口：“你是在报复我吗？”
熟悉的话语像是倒带的录像，只是这次角色互换，但窒息的压抑依旧充斥在两人之间。
莱茵诺：“是想报复我曾经囚/禁你的事，才这么说的吗？”
莱茵诺的话语直白得揭开了尤利斯不敢回看的过往，尤利斯的脸色刷得白了，连忙解释：“不……怎么会……”
他怎么会想报复他……
在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之后，在得知了一切真相之后，在因他重获新生之后，在经历十二年的绝望与思念之后……
尤利斯艰难地解释着：“我没有想报复你……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然而话一出口，回忆中那个委屈的声音却在脑海里响起：
我从没那样想过……
如果您还能时不时与我说说话，那便更好不过了……
莱茵诺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说什么呢……”
莱茵诺的声音很轻，但尤利斯却仿佛听到了曾经的自己在厉声呵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尤利斯无措地开口，在脑海中盘踞多年的声音却无法控制地自唇舌间流露：“还有许多可以说的……说说你的生日……说说你的过往……说说你的家人……”
断续的话语逐渐哽咽，尤利斯喉头紧绷说不下去了。
他不敢想象当年的莱茵诺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语，带着卑微的祈求，和无望的爱意。
泪水模糊视线，纯白的被单上晕染出湿润的水迹，高大的军雌低垂着头，抓住了莱茵诺的袖口，却依旧不敢碰莱茵诺的手。
尤利斯：“对不起……”
他为他曾对莱茵诺做的一切忏悔。
尤利斯：“我不该错误你，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不该那样对你，不该伤害你……”
烙印/心底的罪恶像是泥沼将尤利斯吞没，他憎恶自己、记恨自己、厌弃自己。
他永远无法原谅伤害了莱茵诺的自己。
尤利斯：“莱茵诺……真的对不起……”
莱茵诺：“没关系。”
沉重的罪恶被轻描淡写地带过，莱茵诺侧首看着尤利斯，心底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但他无暇顾及，他只觉得疲惫，只觉得累极。
莱茵诺：“都过去了。”
那是他自己选的路，最后结局也是求仁得仁，如愿以偿。
他不后悔曾经的选择，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处理纷杂的恩怨，他只想归于寂静，只想得以安息。
莱茵诺：“都不重要了。”
尤利斯：“不！重要！”
双目通红的雌虫牙冠颤动，看着莱茵诺的眼眸中是破碎的光。
尤利斯：“是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你应该恨我，应该折磨我，应该亲手杀了我，不然……”
不然我该怎么赎罪，怎么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莱茵诺的神色依旧平静：“但我不恨你。”
即便这是糟糕的一生，但仍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没人逼他，他只是眼光不好，错信不该信的人，爱了不该爱的“人”。
但信就是信了，爱就是爱了。
莱茵诺看着尤利斯震惊的双眸，平淡地说着：“我曾经爱过你，救你是出于我的意愿，与你无关，你不用感到压力。”
爱了，爱过。
即便浓烈的爱意已随往事远去，他也从来没有怪过尤利斯。
他不需要尤利斯的忏悔，也不需要尤利斯抵命，他什么都不需要。
莱茵诺麻木地笑了：“况且，我已经死过三次了，之后可能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你只是杀了我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死亡对应的穿越不受他的控制，莱茵诺不知道自己还要死多少次才能再见到娜娜，但他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了，死几次都无所谓，穿去哪个世界都一样，终有一天他能真正地跌入死亡的怀抱，终有一天他能来到娜娜所在的地方。
强硬的拥抱忽然笼住莱茵诺的身体，面前隐忍克制的军雌不知为何突然将他按紧怀中，收紧双臂，像是经历着无法承受的恐惧与痛苦，浑身颤抖。
尤利斯：“别这样说，莱茵诺。”
消失、出现的沉重契机被莱茵诺如此平静地说出，让尤利斯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他无法想象莱茵诺是经历了怎样的痛楚才能把死亡说得这般轻盈，而这些痛楚有一份来自于他。
尤利斯：“不要有第四次了，莱茵诺，别离开了，求你了。”
他不想再让一丝一毫的苦痛惊扰莱茵诺了，他希望莱茵诺的伤口结痂，伤痛痊愈，他希望莱茵诺能幸福快乐地活着，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这是他的愿望，也是他的赎罪。
尤利斯：“也别说与我无关，莱茵诺。”
他的命是莱茵诺给的，他的爱也是莱茵诺教的。
他爱莱茵诺，一直爱他，从当年将他带回家起，他便一直被他牵动心绪，几经起落，直至如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祈求莱茵诺的爱了。
但他仍不可自拔地爱着他。
卑微、无望地爱着他。
尤利斯：“有关的，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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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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