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可摘星

　　“说吧！你展出那幅画，故意让我弟弟看到，又让我来见你。你想对我说什么，该不会就是让我来看那幅画的吧？”
　　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江澈看到了那幅画。
　　那幅画，是他们一起去写生的时候，想来应该是她偷偷画的。
　　夏欢解开了旗袍的几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江澈别过眼看向别处。
　　夏欢走向他，仰头与他对视，红唇若有若无擦过他的下巴。两人之间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嘴唇一开一合，小手勾住江澈的领带，媚眼如丝。
　　“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还会回来？”
　　江澈拿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正色道“回不回来是你的权利，我没有任何理由加以干涉。”
　　“江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永远一副清冷矜贵如正人君子，可你的内心又是那么肮脏”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夏欢觉得有些好笑“凭什么你道歉我就得接受？我就得大发慈悲的原谅你，说起来，我还是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有钱出国读书，我又怎么会取得今日的成就？”
　　他低头看她，声音温润有些无力“所以呢！你费尽心思把我引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你今日过的有多好吗？如果是的话，那恭喜你达成所愿。”
　　“江澈，我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软弱的夏欢。当年你们江家人欺我辱我，这笔账，我要讨回来。”
　　他看着她，试图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以前的熟悉来。可是都没有，只剩下恨。
　　“你想怎么讨？让我给你下跪磕头吗”
　　“哈哈哈哈哈”夏欢笑出声，那笑却不达眼底，只能看到冰冷的赤裸裸的恨意。随后眼波流转，又换上了勾人的笑容。
　　“江澈。你觉得今日的我，够不够配得上你。还是说，那个唐家小姐比我更胜一筹？”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如果我说，我要你娶我。我才肯原谅你，你愿意娶我吗？”
　　夏欢勾住他的领带，将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吐气如兰。那双眼睛微勾，妩媚风情，撩拨着夏欢的心。
　　夏欢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扯开，指尖有些发白还带着颤抖。
　　“夏欢，你别这样作贱自己。你看看我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已婚，我结婚了！”
　　他几乎是吼出声，他见不得她这样糟践自己。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许下一辈子？你说你做你的富家子弟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说你喜欢我。为什么在我爱上你的时候，在我心里装的都是你的时候，你却一声不响的跟别人定下了婚约，还要拿钱来羞辱我。江澈，我有多爱你，我就有多恨你。可偏偏我就是那么下贱，你都结了婚，我却还对你念念不忘。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夏欢绝望地嘶吼着，泪水布满脸颊，身体不断颤抖，夏欢想伸手去触碰她，可她却退的更远。
　　为什么呢？国外蛰伏三年，拼命让自己站上巅峰，一遍遍唤醒自己心底对于江澈的恨，为的是什么呢？
　　挺可笑的，爱也爱的不够纯粹，夹杂了算计和欺骗。
　　那恨呢？恨也恨得不够彻底，是因为她必须得承认，还是有那么一点爱的。
　　那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对不起，对不起”江澈声音带着无助，一遍遍重复，眼眶因为隐忍变得发红。
　　“不要说对不起了，江澈。我们两清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倘若哪一天再见面，就只当陌生人吧，以后的人生，我们都好好过”
　　说到最后，夏欢缓缓蹲下身。声音嘶哑，眼眶中全是泪。
　　是啊！都好好过，别再纠缠了，越纠缠只会越痛。
　　这句话，送给他，也送给自己。
　　江澈看着她盛满水光的眼睛，泪水的背后是刻骨的伤心和绝望。
　　以前自己最喜欢这双眼睛，因为干净清亮。可如今充满的是痛苦和无力，终究还是他毁了她
　　他转身，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声音极低“夏欢，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爱情，自然也配不上你。这辈子，江澈许不了你什么，人无法给你，婚姻也无法给你。遇到他，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下辈子记得擦亮眼睛。看见他，记得绕道走，不要再遇见他……”
　　话说完的那一刻，极力隐忍的泪水终是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
　　“江澈，我不恨你了，但也只是不恨你了”
　　她抬起头，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笑了。笑的讽刺，直到最后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恨了，但也绝不会再爱了。
　　听到这句话，江澈脚步停了几秒，但很快又继续走。生怕再多停留一刻，他就会失控。
　　或许有些人相遇就是为了告别，明明不会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但是还是强拉着回忆不肯放手，总觉得有一天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总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夏欢坐在地上，看着那些散落一地的画怔然出神。画中全是他和她，他在喝水，他在睡觉，他在看她，她在画他。
　　泪水打湿了画纸，模糊了那些画上的细节，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过往。他们一起坐在草地上，她搂着他的胳膊，将头埋在他宽阔的肩头，笑着问他，“阿澈，你为什么要吻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嗯，我想想，大概是你拉着我的手让我教你画画的时候吧。”
　　“那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吗？”
　　“会啊！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不离开你。”
　　“那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好啊！那我就得把你拐回家了”
　　…… …………
　　“谁还记得是谁说过永远的爱我，以前的一句话是我们以后的伤口。过了太久没人记得那些温柔，我和你手牵手说要一起走到最后……”
　　也许没有人不记得，只是要假装着忘记。
　　为什么要说谎呢？
　　因为要体面的道别。
　　“夏欢！其实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只是我羞于启齿”
　　“江澈，如果我能忘记你就好了”
　　…… …… …… ……
　　江澈从美术馆出来就到了酒吧，一直待在包厢里不出来。酒一箱一箱的上，他一瓶一瓶的喝，边喝边哭，从沙发滚到了地上。
　　酒保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给江肆打了电话。江肆赶来时，就看到倒在地上。衬衫尽开，脸色通红的江澈，旁边是散落一地的酒瓶。
　　“阿肆，你来了。来，来，陪我喝酒，我今天心情好，难得不用戴上市长的面具，今天我们兄弟俩不醉不归。来，干杯”
　　江肆抢过酒瓶，将他拉到沙发上，一颗一颗系好了衬衫扣子“哥，别喝了，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江肆让人把酒全部撤了出去，又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哥，你见到夏欢了？你们……”
　　“阿肆，你知道吗，我跟她彻底两清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她说她不恨我了。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呢，怎么会呢！我听到她说不恨我了，我应该开心才对啊”
　　江澈的眼眶湿润，声音泛着哑。
　　“你说我跟个傀儡有什么区别?不能选择自己的工作，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已经被安排好的棋局。该走哪一步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不允许我说一个不字，我是不是很失败？”
　　他固执地看着江肆，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可是他只是拍了一下自家大哥的肩膀，然后垂着眼皮说“哥，我都懂”
　　懂什么呢？懂他的无力和无助，懂他的失落和难过。
　　他们是一样的人。
　　有时候江肆会想，如果他们都不姓江，是不是会过的洒脱很多。
　　“哥，别说了，我带你回家”
　　“回家？哪个家，我没有家，我不回去”
　　“那我们就不回去，我带你去我家”
　　于是江肆就这样揽着他大哥的肩膀，把他拖到了车里，结了帐驱车回到了家。
　　宋听去开门，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大哥，大哥，他怎么了”
　　“没事，他就是今天喝了酒。怕大嫂照顾不好他，我就把他带回来了。听听，你去给大哥弄杯蜂蜜水，我带他到楼上客房。”
　　“噢，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弄”
　　几分钟以后，宋听端着蜂蜜水进了客房，江肆也给他擦洗好了身体，给他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江肆接过来将蜂蜜水送到他嘴边“哥，把蜂蜜水喝了，要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还好，醉鬼还残存着一丝清醒，迷迷糊糊看清来人和房间布局时，知道这不是他自己家。于是拿过蜂蜜水喝了精光，喝完就躺下睡了，江肆便带着宋听轻轻的关灯走了出去。
　　“阿肆，你先去洗澡吧！我给你熬了粥，过会儿洗完下来吃”
　　“好，那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嗯，你快去吧”
　　半个小时后江肆洗完澡出来，宋听看见他出来便说
　　“洗好了？快过来吃”
　　江肆端着粥在椅子上坐下来，宋听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走到他身后，拿起他脖子上挂着的毛巾，轻轻的给他擦拭起来。
　　“阿肆，要不然你等会儿用大哥的手机给大嫂打个电话吧，省的她担心。”
　　江肆几口就把那碗粥喝了个干净，拿过她手中的毛巾。搭在一旁的椅背上，拉着她坐到了他身边，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嗯，我等会儿就跟大嫂说一声”
　　“大哥，他今天怎么了，从来没见他喝的这么醉过”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大哥他心里有一个人。跟大嫂结婚只是迫于家族压力，但是现在，那个人回来了，而且你应该见过”
　　江肆敛眉思考“我见过？”
　　“对！就是夏欢，你看到的那幅画，里面的人不是我。其实是大哥，我也是今天早上去了美术馆才知道的。”
　　宋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是发现画中人不是他的喜悦，还是发现自己误会他的自责。
　　“那大哥今天这样是因为她？”
　　江肆点点头。
　　宋听大脑里一下接收了太多信息，有些迟钝的开口。
　　“那夏欢跟大哥是互相喜欢的吗”
　　江肆又点头。
　　“那现在要怎么办？大哥他……”
　　“我也不知道”
　　宋听低着头，声音沉闷“其实你们都看到了大哥和夏欢的痛苦，两个人相爱但却不能在一起。那大嫂呢！自己的丈夫心里有着另外一个女人，明知道不爱她。可还是期盼着，这对于大嫂也是一种折磨吧”
　　江肆握着她的掌心放在唇边轻吻“所以，这件事很难办。大哥对唐曦有着愧疚，明知道她想要的什么。但是大哥给不起，对于夏欢，他可以给她心，甚至给她爱，可是无法许她婚姻。到头来，哪个都伤害了。其实，三个人都没错，错的是……”
　　“错的是谁？”
　　是谁呢，江肆思索着终是没把那个答案说出来
　　“没什么，反正我们就支持大哥的决定吧”
　　宋听反握住他的手，小小的手掌嵌入男人宽大的手心，十指相扣。两人额头相抵，彼此呼吸相互缠绕，多了几分伤感。
　　两个人似乎在这一刻都感到庆幸，庆幸他们还有机会，还来得及。
　　“对了，这周末我带你回陆宅吃饭，见一下爷爷”
　　“啊？真的要回去啊，不能不去吗”
　　江肆嘴边扬起好看的弧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宠溺的说“怕什么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况且，你又不丑。”
　　“这是丑不丑的问题好吗？我只是怕爷爷他老人家会不喜欢我，然后把我赶出去，也像大哥这样让你娶别的女人。”
　　“不会的，有我在。放心，爷爷一定会喜欢你的。”
　　江肆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那，那好吧！反正伸头也是一死，缩头也是一死，豁出去了”
　　她一副单刀赴死的慨然。
　　江肆失笑“就只是回家吃顿饭，怎么到你这就跟上断头台似的呢？”
　　宋听哼哼两句“我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才能讨他老人家欢心吧”
　　说着就把桌子上的碗拿起来进了厨房。
　　江肆走到阳台前，拨通了唐曦的电话“喂！大嫂，是我，江肆。今天大哥在我们家吃饭，我们兄弟俩喝的有点多，我就先让他在我们家睡一晚。怕让他回去，您再分心劳力照顾他，扰您休息”
　　“这样啊，那没事，他在你家我就放心了”
　　电话那头的唐曦一直坐在沙发上，眼睛望着门关。
　　“好的，大嫂，您早睡”
　　唐曦挂断电话，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其实回不回来没有什么分别，毕竟这两年都是这般。
　　她知道，江澈不爱她。但是她爱他呀，这难道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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