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长安

　　姜南去太医署诊治了两日，第一日回阳固脱，第二日开始治痢疾，再有两三日，病情就完全能控制住了。若在刚刚好转之时，就把病人拱手让给太医署了。

　　“儿瞧着太医署的医官都颇有魏晋风骨，不滞于物、不拘礼节，定然不会如郎君所言一般。”姜南就站在那里，等着这位崔都尉发话，心里却在疑惑，难道太医署真的要抢功不成，犯不着吧。

　　姜南很不赞同崔翊所言，况且她与刘医官深聊过，知道这位率直任诞的性子，不然也不会着人来让自己一同医治。

　　而且她不是吃素的，职场抢功这些她早在医院里实习就遇到过，况且姜南也没想要融入太医署这个圈子，若是一旦涉及善和堂名声，她也不是一个吃软怕硬，任人鱼肉之辈，可真是风波诡谲的局面。

　　这话也是太医署人说的，崔翊的仆从在外间等候时听到的，汇报给了崔翊。想到那对话中的内容，崔翊有点不好开口，竟少有的沉吟起来。

　　“西边院子有几位医官讨论姜小娘子来此治病一事，或恐是要坑害小娘子，某不敢自专，特禀告阿郎。”

　　太医院挺大，医官人数也多，人多的地方是非口舌多，况且姑父一直极力夸赞，夸赞太过于小娘子的名声并无助益。不论是自家姑父，亦或者是刘医官，了解善和堂姜小娘子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或于故旧之情，也应出手相助。

　　太医署表面看似风波平静，可是底下乱的很。
　　这便如同人盖房子，地基已经给人打好了，眼瞅着就要盖房子了，结果征地连带地基被人全部拿走了，说不准还得让你来给他盖房子，关键盖房子的功劳估计还没自己多少！

　　也不知道这位女郎擅不擅长撒泼打滚，怕是到时候被人生吞活剥了也不知道。

　　“当年你家中变故，虽不曾亲见，但也听了不少。如今姜家只一个小娘子家，应当持身正直......”崔翊喉头咕咚几下，还想说些什么，却未能成言，一抬头见姜南眼光浮动。

　　崔翊抬头看姜南，一身青色暗纹衣裙，但还是能看出她的面色有些苍白，鬓发也散了，肩膀那么瘦削，腰身不盈一握，显得很是羸弱。

　　“纵使儿知道女子不配入雁塔题名之列，亦不会想着结交权贵，行这等‘事半功倍’入仕之举。郎君可听闻过姜景晨、姜渝川二人，吾兄也。”

　　姜南还记得当时兄长从渭水桥上出发，见到不少父母妻子拦道牵衣，哭声震天，这一去再相见，不是白发必是白骨，更有甚连白骨也无一副。

　　崔翊抿抿嘴，他知道姜南误解他的意思了。罢了，还是不与之争论了，这位小娘子，一旦提及到了父兄，那便少了平日里温婉娴静的性子。

　　桃花守在花厅外头，只看见自家小娘子与崔都尉在议论着什么，话是一点也听不真切。小娘子慢慢敛去笑容，到后来一脸严肃，崔都尉一脸严肃到眼睛里失了神色，姜南福一福就出来了。

　　翌日一早，那位徒弟又来善和堂寻姜南，只是这一次，不是找姜南去的，只是去找姜南，问药方可否有变。

　　昨日下衙之前这位医官一直守着那位郎君，当时痢疾并没有好转。后来医官们劝他，才回去休息，他也确实很累很困了。

　　但真回了家，却也一直记挂这事，导致他来找姜南还是一副面容憔悴、精神疲惫的模样。

　　姜南暗暗觉得有蹊跷，这不是刘医官的行事作风。

　　回阳固脱已经用了一天时间了，第二天控制痢疾就时间本就不够了。现在效果也不是很明显，原先一盏茶泻下一次，如若变成一天就泻个十次八次，那才是真的控制住了。

　　“卯正到现下尚未下痢一次，这样，算控制住了吗？”

　　此言一出，善和堂几个人都是一怔，屋内气氛有些发冷，这明显是好转了的。只是算不算控制住，没有诊脉，没有看诊，叫姜南如何回答。

　　“既然较先前好了许多，那如今症状刘医官应该可以控制用药了，至于药方变化与否，且听刘医官安排吧。”

　　那位来的医官也无奈地瞥了姜南一眼，听姜南这样说，也就老老实实回去复命了。

　　刘医官将病患安顿好，徒弟才上前禀了他姜南来不了的消息，“姜小娘子今日不来了？”

　　“缘何就不来了？是医馆事忙？”

　　“某......同小娘子说了郎君的病症，她便说郎君症状已经在师父掌控之中，左右来了也是无用。”

　　刘医官皱眉，上次与小娘子探讨之事，那小娘子还曾道‘治疗需慎之又慎，一切要对病患的生命负责’，怎么会说不来，就不来了。

　　徒弟被刘医官盯着心里有些发毛。

　　二月初到，春寒料峭，枝叶抽出了嫩嫩的新绿，姜南心情大好，技痒难耐铺开了桌案，仔细磨了一砚台浓墨，提笔写了一句‘屋上春鸠鸣，堂前杏花白’。①苏五娘过来，姜南忙搁下笔，笑着迎进门来。

　　寒暄过后，苏五娘一抬眼便看见桌案上，铺着一张纸，墨迹未干，便笑道：“打扰小娘子雅兴了。”

　　姜南笑道：“不过胡乱写写罢了，哪有什么雅兴。”

　　苏五娘似意不在此，悠悠然的另作他言：“前些日子阿耶去了太医署，说因着治疗别驾之子，还狠狠责罚了一位医官，还罚奉半年了，是小娘子相救的那位吗？”

　　姜南微微一叹：“之前的诊治，第一次推敲儿用错了药，幸得刘医官提醒。也因这次才发现其徒因怕被儿抢了太医署的功劳，从中胡乱传话......”

　　喻氏曾云‘邪从里陷，仍当使邪由里出表，所以下痢，必先从汗解，先解其外，后安其内。外邪但从里去，不死不休！’

　　而她却忽略了这一点，困于百日之久的痢疾和久治不愈之中。

　　后来姜南又赶去太医暑找到病患，病患道肩背沉困，如背磨盘。“是儿失察，惭愧不已。也许汤药能压制一段时间，可等日后隔一段时间就会再来一次，久治不愈，成为顽疾。”

　　最后姜南想到了逆挽之法，引邪外出，肩背的沉困也消失了，痢疾自然也停下来了。

　　见姜南又来了太医暑，刘医官问其原因，两厢把话说开，刘医官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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