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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05:45(1)
我起身,看着挂钟转到05:45。夜幕将被黎明撕碎,它总是先破个洞,再支离破碎,然后荡然无存。而我的故事也如这夜幕一样,先破洞,再支离破碎……
股市也支离破碎,它就像一只只跌落的盘子,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别人都管它叫——崩盘。
观棋的人都能看明白,下棋的人偏偏成了“瞎子”。瞎子都是视而不见,与其说眼瞎,不如说心瞎,也只有心瞎才总是幻想:“盘子碎了,怎样再把它拼装好?”
牛市都是要创新高的,健哥这么认为;牛市见顶都是有逃顶机会的,朱大庸这么认为。我呢?我也是下棋的人。就连老薛,他也坐了棋盘跟前,支了一个“当头炮”。
健哥不光是健哥,他也是“健哥们”,当然这里也有许许多多的“朱大庸们”、“我们”、“老薛们”……
当局者迷的我们在和股市较着劲儿,你倒是反转啊,哪怕不反转你反弹啊,就算离场,我也得趁波反弹再离。高位我都没走,难道现在要我走在地板上?我们的账户在变“瘦”,人也像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虚弱不堪。
牛市都要创新高,这次没有!见顶都要有顶部形态,这次也没有!这怎么可能?以前可不是这样子。我们不懂也无奈,可它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和我们不一样的是荆楚,他一个精于下棋的人,这回却成了观棋的人。看着这支离破碎的棋盘,还有棋盘上丢盔卸甲的我们,荆楚竟变成了“老薛”,捂着他的老婆本,就跟捂着他老婆一样,不舍得拿出来。我们看着他,心里比当初看老薛还要难受。
四千三,四千,三千八……大盘一直跌到三千三。股市很残酷,跟战场一样,硝烟四起,有人受伤也有人牺牲。不过股市并不同于战场,战场上的你需要勇敢,只有勇敢你才能活下去。股市呢?谁勇敢谁先死,因为勇敢的人才上杠杆。我们都不勇敢,所以只是受伤。
自从老薛也坐了“棋盘”前,他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刚开始,他的脸上是窃喜,像是一个没出息的人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是啊,他终于等到了抄底的机会,股市既然能窜到五千点,四千三可一点都不高。何况高安文穿仓了,他又抄了高安文的底。你抄别人的底,像是挣了别人亏掉了的钱,怎能不高兴?
再之后,老薛脸上是落寞,落寞中还带着担心。这时候的老薛求知欲爆棚,见人就问。他问健哥:“老谭,这股市究竟怎么了?天天跳水啊。”
健哥因为股市跌,天天吃闷棍子,也不和他好好说话,说:“跳水就对啦。”
老薛迟疑了一下,说:“对吗?”
健哥啊的一声,给予肯定,接着又说:“跳水是咱中国的强项。”又说:“哪届奥运会不拿他几块金牌?”健哥和老薛打哈哈,老薛偏偏听不出来。
老薛又疑说:“可……可我的钱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健哥说:“没水花就对啦,咱之所以跳水跳得好,就是因为会压水花。”
老薛又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健哥说:“你爱怎么办怎么办,究竟你要怎么办,我怎么能知道?”
老薛又问:“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健哥说:“别人千方百计想骗出我口袋里的筹码,我不上当就完了。”
老薛见了朱大庸也问:“大庸,你怎么看啊。”
朱大庸给股市教训的也没了脾气,说:“我……我也不知道。”老薛大感意外,说不知道?朱大庸唉声,说:“股市病了,这病根在哪,我可也号不准它脉。”
老薛又问:“你说怎么办?”
朱大庸说:“我要知道怎么办就好了,就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这才伤脑筋。”
老薛替朱大庸出主意,说:“看不准就先出来,等看准了再进去,不行吗?”
朱大庸却质问了老薛一句,说:“你不怕踏空?”说到踏空,老薛脸上像是有难言之隐,踏空的苦果他最知道了。大盘从两千一路涨到五千,一步踏空,步步踏空。看着别人赚得盆满钵满,他这空仓的人像是“赔”了许多钱。赔了那么多钱,这心得多痛!
老薛见了我也问:“方格,你说我半仓好还是全仓好?”
我气不打一处来,说:“空仓好。”
老薛咦的一声,说:“你出来了?”
我哼的一声,说:“我要是能出来就好了。满仓被埋我能怎么办?吃闷棍啊。”我又问他:“你呐?”
老薛说:“我一进去股市就跌,你说我怎么办?”
我知道他,上涨的时候没赶上,本想抄底竟被埋了,我唉声说:“我只能说我怎么办。”
老薛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有句话说的好,浮亏不叫亏。”我又说:“能怎么办,抗呗。”
老薛去问荆楚,荆楚一身轻松。股市这场疾风骤雨,偏偏就没吹打在荆楚身上。
老薛说:“你行啊。”
荆楚嘿嘿一声,也不客气,说:“我行不行你今天才知道?”
老薛说:“还空仓呐,你不抄底?”
荆楚说:“抄啊,不过得是底我才抄。”荆楚又意有所指的说:“可别一个不留神,抄底抄在了半山腰。唉,那滋味儿一定也不好受。”
老薛一脸难堪,他只恨当初没多问荆楚一句:“你什么时候进啊,你进的时候别忘了和我也说一声。”
老薛也嘿嘿一笑,笑得羞赧,说:“要是抄在了半山腰该怎么办?”
荆楚说:“你问我啊。”老薛啊的一声。荆楚只得说:“我抄底从来都不抄半山腰,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薛听了脸黑了下去,心想这人不厚道。
荆楚见老薛神色不虞,心想也不能这么戏弄于他,于是温声说:“要不先出来避避风头?”
老薛哼的一声,丝毫不领情,说:“要是出来避风头,又踏空了呢!”
再后来,老薛脸上是哀默。哀默的人总是一个人,他不找别人说话,别人找他说话,他往往也不应。时候一长,我们看出了不对劲,老薛可别想不开啊。要知道,因为炒股赔钱,有人关灯吃面,也有人去跳楼。
如此一来,受了伤的我们,还得为老薛舔伤口。
健哥和老薛说:“满仓干,没毛病。”老薛没吱声,健哥又自问自答,说:“股市是谁挑起来的?共产党啊。跟着共产党走,一定没错。”
老薛说话了:“股市跌了。”
健哥说:“股市没有只涨不跌的。”又说:“短期虽然有涨也有跌,不过长期来看,一定是个涨。不信我敢跟你赌人头。”
朱大庸也劝:“巴菲特说,只有潮水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遇到股灾,你怎么办?割肉是不是?”老薛眼睛眨也没眨,像是在问话。朱大庸瞧了一眼荆楚,才说:“许多人都选择割肉,因为恐慌啊。”
荆楚不服气,说:“割肉怎么了?割肉不见得就一定恐慌。”又质问一句:“我恐慌吗?”
朱大庸没搭理荆楚,又说:“巴菲特偏偏不。他不割肉干什么?不比华尔街那帮精英,他就只管悠闲的看报纸。”又问:“最后谁对了?”
老薛问:“谁?”
健哥替朱大庸回答:“巴菲特成了首富,你说谁?”
朱大庸说:“对啦,任它山洪海啸,巴菲特都稳坐钓鱼台。”
荆楚咦的一声,说:“你要把它当古董,八百年都不卖?”
朱大庸说:“只要不上杠杆,一千年不卖都不成问题。”
我也劝:“老薛,你赔了多少?我从高位腰斩下来,亏了得五十万。”又说:“健哥和大庸也都差不多。”
荆楚插了一嘴,说:“我比你们可都多,我赔了一百多万。”荆楚说话神色洒脱,口气里听不出有什么心疼,好像一百多万不过是毛毛雨。不过你要是荆楚,也不会心疼。他赔一百万,没伤筋没动骨,不过是膝盖上擦破了一层皮而已,爬起来还能跑。不像我们,一跤跌倒,腿瘸了,就算爬起来也只能慢慢的走。
老薛眼睛像断了电的灯泡一样,暗淡下来,说:“你们赔的都是挣的。”跟着语调一高,又说:“我赔的六万可都是我自己的钱。”原来老薛心里较劲儿的是,你们赔的钱都是从股市挣来的。我的钱呐,那可都是血汗钱。
老薛这句话我们听了都想笑,你丫的才赔六万而已,至于像死了亲爹一样吗?荆楚一脸不懂,说:“我赔的那一百多万也是我的钱啊。”
健哥也说:“对啊,谁说我赔的钱,它就不姓谭?”健哥又嘿的一声,一脸郑重,说:“不过走失的儿子,我早晚也会把他找回来。”
我说:“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
为了老薛别想不开,我们苦口婆心的为他讲微言大义。可人一旦想不开,那些微言大义统统也都听不进去。不过有一个人和老薛很像,那人其实不是个人,他只是别人笔下的人,执笔的人管他叫“阿Q”,阿Q有个法宝叫“精神胜利法”。
这天来了一个人,这人以前常来,只是最近没大来。他是赵总,健哥的客户,以前开工厂,近来炒股票。因为股票挣钱,他把工厂也盘了出去,盘工厂的钱又投进股市。那些日子,股市牛的不行,可着劲儿的往上窜,一口气窜到了五千点。赵总呢?他也牛,牛气的不行,比干工厂时还牛。为啥?挣钱呗,因为上了杠杆,他半年就挣了六百万。以前他干工厂也挣过六百万,不过不是半年,而是用了六年;他干工厂挣的那六百万,大多不是钱,而是账。炒股呢?这六百万每一分钱他都能拿出来自己花,更不用看别人脸色。
赵总自从炒上股,像发现了新大陆,猎猎心喜。不过那都是因为股市上涨,而眼下,股市跌,还暴跌。赵总呢?从天堂摔到了地狱。也叫他看清了股市的真面目,原来股市不光有慈悲的一面,它还狰狞可怖,能把人吓死,还能把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赵总推门进来,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眼睛无神,人也慵懒,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而实际上,他也真的三天两夜没睡觉,不是他不想睡,而是根本睡不着。
赵总没说话,径直走到健哥跟前坐下。健哥见他像死了老婆一样,心怦怦的跳,小心问他:“我叫你卸杠杆你卸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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