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留学群像]

　　“然然？”门是紧闭的，周清和低头看了眼门缝，里面没开灯，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然然，你还好吗？”他又问了一遍。

　　“我没事。”她忍着痛终于摸到了开关，“你也睡觉吧。”
　　“我是想问问你，我和他们说过了，明天我俩单独开车。你打算几点走？”
　　“不知道。”她精神有些恍惚，只听到了最后半句，只想着快点换好睡衣，倒在床上一睡不起。
　　手指迅速解着毛衣的纽扣。
　　又是一阵敲门声。
　　搞什么名堂。她跺着地毯跌跌撞撞去开了门。
　　楼道幽暗的灯光下，他的脸红的不对劲。
　　周清和望着眼前的风光，她今晚穿了件毛衣开衫，扣子却扣到最顶上，现下全部打开了，里面的黑色吊带一览无余，
　　四叶草吊坠挂在了锁骨上，和一黑一白两条肩带搅在一起。
　　里面那件是白色的？
　　“你有事？”她带着清晰地喘息声问他，他的思绪更乱了，不禁上前了一步。
　　陈微然扶着门把手往后退，试图将眼神聚焦，然后冷冷重复了一遍：“你有事？”
　　他只好开口：“明天林婉和她室友一起。所以我俩单独出发就可以，你想几点走呢？”
　　“都可以。”
　　几点起来几点走呗。她有些不耐烦地想着。
　　“那你睡醒了喊我？”
　　她嗯了两声，便伸出手准备把他推出去，自己好睡觉。
　　不料碰上他左臂的瞬间，手腕就被他的右手紧紧握住。
　　她顿时感到浑身无力，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体内翻滚。
　　垂着眼没敢再看他，只觉得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裤子口袋里忽然又是一阵振动。
　　她的精神像是被电了一下，是他。
　　她下意识躲过了正在逼近的脸。
　　“不行。”她下意识说道，于是又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她脑中还有些混沌，行为却已经做出了选择。
　　此刻更想接这通刚才就错过的电话。

　　几分钟前。
　　老白前脚从陈微然家出来，后脚便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也看到了梁以恒的信息。
　　“你和梁老师说了我来喝酒？”他问走在前面的刘梦曦。
　　刘梦曦被他问懵了，“没说啊。什么情况？”
　　话音落地便猜到是陈微然。一顿酒过后，似乎找到了之前他们相熟的感觉。她便直截了当告诉了老白，是刚刚那位然姐干的。
　　老白此时还对他们关系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随口感叹：“好家伙。他人都到上海了，还在阿灵顿安监控。”
　　刘梦曦踢着脚下的石子，轻笑一声，“梁老师监控你做什么，他是闲的么？肯定是想监控然姐。”
　　“啊？”老白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坐在对面那个穿着随意，五官却精致的女生，“他喜欢然姐吗？”
　　刘梦曦愣住了，正要拉开车门的手僵在了半空。
　　这该怎么回答呢。
　　老白接下来又抛出一句，让她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然姐喜欢梁老师吗？”
　　刘梦曦回过头，只见他紧握着手机，站在她旁边，眼神诚恳地在等着答案。
　　他的车停在了马路对面，他没有任何着急走的意思。
　　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个坑，索性经过一晚上在酒桌上的“并肩作战”，老白不是外人了。
　　“我跟你说了你不能泄密。”她知道老白不会乱说，但也必须嘱咐到位。
　　“那当然了。”老白认认真真点头，“哪有问八卦问到当事人头上的。疯了么这不是。”
　　刘梦曦被他逗乐，“好，那我悄悄和你说。”
　　她又谨慎地瞥了眼客厅，和几小时前的灯火通明的喧闹场景完全不同，黑乎乎的客厅现下是一片寂静，
　　周清和应该扔完垃圾就上楼了。
　　她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踮着脚凑到他耳边：“我这个月呢，经常和他们喝酒，我猜他们肯定有点什么。但是呢，你这小兄弟肯定不会承认，所以你也先不要去问他。”
　　“嗯，你不让我问，我肯定不问。”老白正俯身认真听，思索了一下也低声说，“不过我看然姐和她室友关系很近，我以为他们才是一对。他还挺关心然姐的。”
　　“呵。”她笑得十分不屑，“她室友你没听说过？我们学校著名渣男。他排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那种。他对每个女生都很好的。他们认识好久啦，要成早就成了，要我看，不会有什么结果。”
　　说罢还盯着楼上摇了摇头。
　　“那梁老师有几分胜算？”
　　这问题换作前两天，她一定斩钉截铁地回答，梁老师赢面很大，可是现在么，真不好说。
　　便随口敷衍了他：“五五开吧。主要看他表现啦。”

　　刘梦曦见他没什么反应，说了句拜拜便拉开了车门，可还没来得及坐下，又被老白拍了拍手腕叫住了。
　　“你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先把车发动，这么冷的天，怕是要热好久。
　　“那我怎么回复梁老师呀。”他一边问，还一边指着手机上的聊天框。
　　她听了哭笑不得，“你怎么回他，为什么要问我？”
　　“不是......”老白眼看她坐了下去，心下更焦急了，“我已经知道他不对劲了，我怕我一不小心说错话，把你卖了怎么整？”
　　她望着杵在原地的老白，顿时觉得他和他身后的路灯没什么两样，高是高的，脑子也是没有的。
　　但想来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本身就转不过梁老师，又喝了酒，梁以恒大白天可是清醒的，他若是真有心套话，老白藏不住怎么办？
　　搞不好回去就把她们都卖了。
　　不过她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天上的月明星稀，立刻来了灵感，想到了对策。
　　于是笑眯眯看向了老白，眨眨眼道：“那你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招了吧。”
　　“啊？怎么说？”
　　“他不是想问然姐么。你索性就告诉他呀。就说被我拉来和我的朋友喝酒，我的朋友很能喝，一晚上谁也不理，就逮着我俩喝，你差点被她喝死。现在终于跑出来了。”
　　“啊？这么直接行么？”老白有些迟疑。
　　“哪里不行？”刘梦曦抚摸着方向盘，非常自信，“这样你不会露馅，他也用不着想七想八。”
　　她知道周清和今晚心怀鬼胎，可是梁老师的什么初恋也没交代清楚啊，那也没必要太诚实。
　　自己真是宇宙派来的天平。
　　老白低下头，当着她的面认真编撰台词。她看着他写写删删，又有些担忧：“你能讲得明白么？”
　　他皱皱眉，竟然把手机递给了她：“你朋友的事情还是你来吧，万一我说错了你要怪我。”
　　刘梦曦毫不犹豫接过了手机，噼里啪啦打完了刚刚的内容，检查了一遍刚要还给他，又将手收了回来。
　　做戏做全套。
　　于是她做作地在最前面加了一句，梁以恒怎么知道他在喝酒的。
　　确保万无一失才还给他，丢下一句：“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中午飞迈阿密呢。他再问然姐的事，不知道怎么回就向我汇报。”
　　“没问题。晚安。路上慢点。”
　　她也道了晚安，一溜烟开走了。

　　高铁早就开出了站台。
　　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陈微然也没接电话。
　　梁以恒望着窗外一颗颗飞速掠过的树，试图说服自己，依据这些来判断。酒局应该已经结束了。
　　可隐隐约约的不安总能盖过这些理智。
　　眼前出现昆山南几个字的时候，终于来了条信息。
　　他连忙点开，不是陈微然，是老白。
　　原本有些失望，可看到后半句却立刻发现了重点。
　　也就是说，酒局刚刚才结束，而据老白描述，陈微然应该是后来又醒了，还差点把老白喝倒。
　　或者说打视频的时候是她戏瘾犯了？
　　他想到陈微然打视频时和他调笑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
　　他随手回了老白：“别的朋友告诉我的。你喝多了就回去喝点热水。”
　　老白收到简短的两句，心想刘梦曦判断果然正确，除了陈微然，他心里没别的事。
　　没想到都是铁树，梁老师背着他偷偷先开了花。
　　什么多喝热水，敷衍谁呢。而且刘梦曦的意思是言多必失，他正好也懒得与他多说，回了两个字。
　　“晚安。”

　　梁以恒看到信息十分意外，以为他要和自己聊几句刘梦曦的事情，怎么一个字都不说？
　　太奇怪了，还是说在回避什么？
　　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忽然意识到她涣散的眼神不像是装的，而且哪有人才歇了几分钟，就越喝越清醒的？
　　而且若是酒局已经结束，她应该有时间看手机了呀，为什么一个字不回？
　　想再给陈微然打一通，可是她一直不接，打多了会不会很奇怪？
　　而且如果她在做别的事情，例如老白虽然走了，会不会在和别人说话，那样会不会打扰到她？
　　她会和谁说话呢？
　　周清和这个名字突然冲进大脑。
　　老白刚刚对他只字未提，他今晚不应该不在。
　　他恨不得现在调头回机场再飞回阿灵顿。
　　脑中所有杂念清空，现在只有一个冲动。
　　打电话，现在立刻打电话。
　　他解锁手机，点开熟悉的图像，立刻点了视频通话。
　　听着微信铃声，又陷入了漫长而不安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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