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反骨

　　好不容易将陈贵送到家门口。
　　来开门的，是好久不见的陈贵母亲。

　　她看着一身酒气的红毛小子，明显愣了一下。
　　上手就提起了陈贵耳朵。

　　“好啊你，高考完就放肆了是吧？？小小年纪又喝酒又染发，你想造反啊？！”

　　陈贵被揪的呲牙咧嘴，但是没有力气推开，歪歪扭扭的倒在她肩膀上。

　　他哼唧了几下，很快陷入了沉睡。

　　陈阿姨脾气一直暴躁，簿实打过几次照面，知道自己在不解释一下，明天绝对见不到陈贵。
　　他随口扯了个谎。

　　“阿姨，你先别着急，陈贵就是跟我们商量去哪个学校，一高兴喝多了。”簿实解释道，“我……们其实都喝了点，而且，染头嘛，一时起兴，就当他玩几天，没准他就染回去了。”

　　趁机，簿实揉两下陈贵的脑袋：“你看--他红头发都引人注目，以后他想跑都跑不掉。”

　　陈阿姨半信半疑的打量着簿实和何适，微微叹了口气。

　　“我听你们老师说，你考得还不错，让陈贵跟你一个学校，有点悬，不过能在一个学校，也能相互照顾，怎么样，你决定去哪个学校了吗？”

　　簿实实话实说。
　　“阿姨，我还没想好。”

　　“行，这几天，我给你们留意着学校的事情，有时间我在给你发点信息。”陈阿姨将陈贵往后一拖，“时间不早了，我先把这兔崽子弄床上去。”

　　陈阿姨离开的匆忙，门也没有关。

　　簿实和何适对视一眼，何适主动伸出手，俩人双臂勾在一起，沿着一路台阶，在月光铺满路面上，越过了数十米。

　　终于离开了陈贵家里的视线，簿实才停下脚步，弯腰喘着气息

　　俩人瘫坐在一个圆形的石墩上，刚缓过神来，只发现前面是穿过了一条小河的桥。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路过这个地方了，桥面上投射出几盏灯晕，给夜晚增添了一丝阴凉。

　　簿实没有继续走到兴致，他趴在桥上的栏杆处，扭头看着何适。

　　何适感到奇怪，只身靠近。
　　“怎么了？”

　　“你想好了吗？”簿实补充道，“哪个学校？”

　　何适沉思了许久，略微严肃。
　　“簿实，我其实不希望你降低分数线陪我去一个学校，你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吧？”

　　“你还要去完成阿姨的遗愿，就该去珍惜这次机会……”

　　或许何适表情太过严肃，簿实眉眼弯弯，一下笑出了声。

　　“你想哪去了？”
　　簿实靠近他，脑袋蹭了蹭何适脸颊。

　　“我不过是想我们直接路线最优化。”簿实说，“一个学校大概是不太行，但是一个城市可以。”

　　何适沉默一会，肯定道：“我想出去。”
　　“离开这里。”

　　“我记得，有个学校叫长汀大学，有专门的烘培专业。”何适说，“离这里很远。”

　　“我考试之前就想好了，但是一直没跟你说。”何适站在他一步之遥，面部阴影占了大半，簿实一时间没有看懂他的表情。

　　“而你，就目前而言，最好的学校是去北京。”何适说，“那么我们之间，会相差两千多公里。”

　　簿实：“……”
　　他猛地直起身，极度隐忍道：“一定要那所学校吗？北京也有烘培专业的学校，为什么不可以……”

　　“那所学校的职称，专业程度，师资力量，都是其他学校不可比拟的。”何适解释道，“至少我去了那里，我和你的身份的对等的。”

　　簿实眉眼间尽是急躁：“有什么是不对等的，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总不能因为一个高考分数，就划分阶级了吧？”

　　“当然。”何适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大学为什么会分很多种？你很希望，我们对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身份不对等？”

　　簿实：“……”
　　他深吸一口气：“你已经想好了？”

　　“嗯。”
　　何适认真道：“簿实，我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哪怕忍受短暂的分别。

　　月光被一片云遮住，除了那几盏灯照亮了桥面，桥下的河面忽然被一点点雨滴剥开一层层水面。

　　突如其来的雨并不大，但在此处格外刺耳。

　　它打破了寂静。
　　拉回簿实思绪。

　　比脑子先反应一步的，是他率先攥住何适的手。

　　在雨中奔跑，雨滴被甩在他们身后。
　　水迹沿着路纹流向两旁，湿润的路面，遮住了二人的脚步痕迹。

　　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何适感到手腕一松。
　　紧接着，一个身影靠近，唇齿间没入，何适瞬间失去主导权。

　　过了良久。
　　何适才听到少年的声音。

　　“我尊重你的选择。”

　　……

　　“什么？！”

　　填报志愿那一天，簿实家里全是陈贵的怒吼。

　　“你俩非得这时候分开吗？”陈贵拍着桌子，再晚一点，他就要踩在桌子上了。

　　簿实无奈：“注意你的措辞，我们这叫异地恋，什么分开，你才分手了呢。”

　　陈贵气愤道：“高中让你们分开你们不分，现在没人阻挠你们了，你们又要异地恋，吃饱了撑的，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异地恋就分了。”

　　“有人外面找新人，有人因为时差觉得男朋友没用，有人一年见不了一次面。”陈贵说，“你这，还不如一直网恋。”

　　何适心细的推过来一杯水：“骂累了吧，歇歇。”

　　从早上吃惊到现在的陈贵：“……”

　　“不是我说，何适，实哥他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你也答应？你就不怕有什么万一吗？”

　　何适反问：“你觉得他有出轨的智商？”

　　簿实反驳：“……干什么呢，质疑我？陈贵你别乱说话，这事是何适他自己提出来的，跟我可没关系。”

　　陈贵满脸惊恐。
　　“实哥！何适这么好看的人，你撒开手就被人抢走了，你舍得？”

　　簿实一把推开他：“起来。”
　　他悻悻的看了何适一眼：“不舍得又怎么样，你不懂，恋爱中的男人必须尊重另一方。”

　　何适轻笑。
　　“陈贵，就剩下你的志愿没报了。”他提醒，“你是来询问我们意见的吗？”

　　陈贵收起了之前的浮夸，坐在椅子上，支支吾吾道：“我来，是听说，陶榆似乎也要去北京。”

　　簿实和何适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放心，我不会跟着他去的，我跟他差的分不少，去北京没什么好处，所以我就想问问--”
　　他看向簿实，眼里带着一丝请求，“不出意外，他应该跟你一个学校，你能不能有时间关注一下他，等他恋爱了，或者有喜欢的人了，让我死心也不迟。”

　　“……”
　　簿实无奈点点头：“我尽力。”

　　陶榆已经将他们所有人拉黑，单方面断了联系。
　　想在偌大的北京找到他，属于大海捞针。

　　不想打破陈贵的期待，簿实只好答应。

　　“至于我嘛……”
　　陈贵眼里暗了下去。
　　“我准备出国了。”

　　在簿实和何适的惊讶里，陈贵解释道。
　　“我妈说，我这分挺尴尬的，想去高等学府，没有好专业，低分去别的学校，又不甘心，就直接联系了国外的大学，在外面本硕连读。”

　　“你们兄弟我，回来就是标准的海归。”

　　簿实端起水杯，轻轻碰了下陈贵的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何适跟着照做，两个杯子见底，杯子边缘泛着太阳橘色的光。

　　“一路顺风。”

　　陈贵垂下眼眸，勾起唇边，轻声呢喃。
　　“嗯，一路顺风。”

　　……

　　报完高考志愿，慕阿姨和簿安才匆忙赶到家里。

　　他们一向顺着簿实的决定，所以只回来简单的检查了一遍俩人的志愿表，便离开了电脑。

　　慕阿姨带了一桌子菜，她招呼何适坐下，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让簿实挨在他旁边。

　　“两个……大朋友们。”
　　慕阿姨带来了一瓶红酒，“能喝了吧？”

　　簿实点点头，用杯子倒了一点，推给何适。

　　何适之前喝过啤酒和白酒，红酒倒不怎么喝，轻轻抿了一口，瞬间被呛了一口。

　　簿实下意识的想伸手，在簿安的注视下，手忙脚乱的坐直身子。

　　“之前工作忙，知道你们成绩后，现在才来庆祝。”慕阿姨说，“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簿安说道：“你还是少喝点吧。”

　　“我为什么要少喝点。”慕阿姨责怪道，“我就要喝。”
　　她转头向簿实控诉：“你爸，总是多管闲事，我都多久没喝了，现在还不让我喝。”

　　簿实笑了笑：“阿姨，你还是少喝点，明天不上班？”

　　慕阿姨一时语塞，气急败坏道：“不上，领导让我去我也不去，谁还没个假期啊。”

　　说完，她一饮而尽，开始倒第二杯。

　　红色的液体流入杯中，在她手中轻轻摇晃，晶莹剔透，倒影出她的面孔。

　　“我挺高兴的。”
　　“簿实这孩子，之前很倔，我没见过他妈妈，但我总能在他身上看见她的影子，我好像透过他，一直在和他妈妈对话。”
　　“我说过的吧，你之前误会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揍你，我幻想，把你丢出去，不许进我家。”慕阿姨笑了笑，“但我发现，我不能跟小孩子计较。”

　　“你…你父子俩，都挺可怜的。”

　　“所以，像现在这样安稳的吃一顿饭，竟然是在圆满我几年前的一个愿望。”

　　“簿实，我现在很认真的祝福你。”
　　“你的人生才刚开始。”

　　“你和何适，以后也要好好的。”
　　话锋一转，慕阿姨忽然看向何适，眨眨眼睛。

　　何适身形一顿。
　　讶异的看向慕阿姨。

　　“……阿姨，我们……”何适难得的结巴，“我们……”

　　簿安平静道：“别紧张，我们早就知道了。”

　　簿实同样惊讶，他猛地站起身，腿一软就想跪下来。
　　何适连忙扶住他。

　　“你当我们傻子？天天腻腻歪歪的，就算是瞎子也能知道你们氛围不对吧？”慕阿姨责怪道。

　　簿实：“……你们不反对？”

　　“反对--当然反对。”慕阿姨声带高了点，忽然又变得落寞。
　　“反对又有什么用？”

　　“我跟你爸，也是想了很久。”

　　“我们觉得，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

　　何适跟着站了起来。
　　他与簿实并排，端起酒杯，主动敬了一杯。

　　酒杯杯底渐渐显露，灯光下，二人的脸颊微红。

　　酒杯的碰撞声在空中格外清脆。
　　而此后长长久久，都有人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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