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传说

　　自在这世界醒来，我总认为，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本事可以安身立命，而收留猫九之后，我越来越觉得，自己那点本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可惊天动地的大能耐。

　　一直以来，我大概是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误了，认为猫九很懒，懒得与这世界计较，懒得关注这世间百态，现在，猫九居然自称为收割者，致使我对自己这名便宜随从的喜好，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猫九自称收割万物，若非是句自大的话，那么对我可是有些不妙了。要是随从对收割主人的性命产生兴趣，我岂不是要成为悲剧主角了？

　　“思想被眼睛看到的表象所禁锢，可不是好事。”猫九悠悠说道。

　　沉思被猫九打断，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我的心理活动都表现在脸上了。

　　“猫对人类的微表情，可有研究？”我随意问道。

　　“何须研究。”猫九淡淡说道，“活得太久，自然能比常人看得透彻一些。”

　　又是活得太久的缘故？你是只千年老妖？还是个万年精怪？活得太久很值得骄傲吗？我忍不住腹诽道。

　　“元墨用一堆零件，制造出了一名他自以为是的人类的智能，而萧议员培养出了元墨这名少年天才，以此类推，萧议员应该才是最厉害的角色吧。”沉默片刻，我自言自语说道。

　　说完，我突然有些想要发笑，我这理论其实是从网络上看来的，比如，你不能称顶着博士头衔的师者为某某博士，而是要尊称其为某某教授，因为，即便最厉害的博士，也是由教授教导出来的。

　　“再厉害的角色，在杀手眼里，也不过是个目标而已。”猫九冷冷说道，仿佛萧议员那名棘手的目标，在他眼里其实已经是个死人。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暗叹，我这随从怎么老是要把我与萧议员的生死扯在一起？真要这么急着让我去送死吗？

　　“还是说说昨晚的事吧。”我换了话题，似笑非笑说道，“我对猫昨夜的经历很有兴趣。”

　　“我说了，我出去挣钱养家。”猫九笑了笑。

　　“怎么挣法？”我认真问道。

　　“打劫。”猫九淡淡说道。

　　“这样啊……我们家得靠打劫度日了吗？”哀叹之余，我再一次把手伸向猫九，“钱呢？”

　　“打劫与杀人，本质有区别吗？”猫九抽了抽嘴角，却不告诉我钱的下落。

　　“没有。”我叹道，“我只是觉得，打劫这件事，何须劳烦猫这双好看的手呢。”

　　打劫的工作只应该由我去做，我会非常享受收获时的喜悦的。倘若看走了眼，出手对象是名比我还穷的人，我就与之结伴，一起寻找下一个目标。

　　盯着猫九的双手，一时之间，我颇为感慨，与其让这双好看的手去做打劫这样世俗的事，不如就在初次遇见时，按猫九所说，割下来，盛在盘子里送给我。

　　“打劫，我愿意。”猫九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双手。

　　可我不愿意啊！好看的事物存在于世的价值，难道不是供人欣赏的吗？谁让你用这么好看的手去行莽夫之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钱是个好东西。

　　“钱呢？”我突然心生不好念头，难不成，我这随从学会藏私房钱了？

　　“阿飞这是，不打算看看帐户余额吗？”看着我摊开的双手，猫九微微一笑，语气有些戏谑意味，“难不成，阿飞只爱实物？”

　　“我爱金银珠宝，亦爱绫罗绸缎；我爱漫天星光，亦爱汹涌波涛，但我最爱的……”我有些气噎，话音戛然停顿。

　　“阿飞最爱的，是什么？”

　　猫九注视着我，瞳仁里光芒，有些动人心魄。我的心神一凛，顿感不妙，我大概率是要坠入深渊了。

　　“我最爱的，自然是深水炸弹里的满天星啦。”我哈哈大笑，以掩饰内心波动。

　　“这样啊……阿飞何不看看账户。”猫九有些兴致索然，“不知可以买多少杯满天星。”

　　“昨夜，你出去多长时间？肯定没好好睡觉，是吧？”我心不在焉问道。既然钱已在我帐户上，看不看，也就不急一时了。

　　“就一会的功夫。”猫九漫不经心说道，“休息的时间，已足够。打劫，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我点了点头，其实猫九除了会咳嗽之外，看上去与我一样，不是需要太多时间休息的人，我甚至怀疑，在夜里的大部分时间，猫九都是清醒着的，因为，我真正用于睡眠的时间，也是很少。

　　“和我说说昨夜经历吧。”我微笑着说道。

　　“嗯。”

　　接下来，猫九缓缓向我讲起了昨夜的打劫经历。

　　昨夜，夜深之际，屋檐还在滴答向下落水，天空中的雨水，却早已停止了，夜黑风高，是个打劫的好时机，猫九便出了门。

　　“城市宵禁，你去找谁打劫？”我打断猫九的讲述。打劫这件事，怎么越听漏洞越多呢？

　　“总会有人，耐不住宅寂寞的。”猫九淡淡一笑，“钱多，人傻。”

　　在离城市非常遥远的高空之上，猫九截住几名果然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来飚飞行器的富二代。

　　可以想象，猫九犹如鬼魅般，对那几个纨绔如影随形，把那五个败家子吓得差点一头栽向地面。当那几名飚飞行器党知晓这个甩不个的影子的目的时，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于那些纨绔来说，并不算问题。

　　猫九向我讲述自己昨夜的行为，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读一张电器使用说明书。我失声笑了起来，这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形容成鬼魅。

　　“猫肯定没上过语文课。”我做了个鬼脸，取笑道。

　　“是他们称我为鬼魅的。”猫九眯了眯眼，继续说道，“我只是，转述而已。”

　　这样也行？复读机啊你。我笑得更起劲了。

　　“看余额。”猫九也笑了笑。

　　我依言打开手环，惊得差点从车顶掉下去。猫九很有当强盗的天分，一夜之间，我又变成有钱人了。早知如此，就不用去一区欠林议员人情了。

　　其实，五区的医疗水平堪比一区，在某些领域，甚至比一区还要高出一筹。虽说猫九没有合法身份，但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我办不到，但只要有钱，便可求助于高老板了。

　　不如，我也改行当强盗吧。我暗自想道，当杀手风险太大，罪名也重。业界很多失手的同行，不是被反杀，就是被关进暗无天日的联邦监狱。茵娘经常对猫九讲述一些杀手界的反面教材，我旁听得津津有味。猫九对此自然没有兴趣，但为了提升我的见识，他也会静静听茵娘讲述。

　　猫九的手，除了具有观赏价值，还能创造经济效益，我不知该为此感到欣喜，还是失落？

　　假若我与猫九组队当强盗，该起个什么名字才彰显霸气呢？

　　我看向猫九的黑色卫衣，再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卫衣，黑白大盗？没创意，太俗气，还不如“黑白无常”更具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威慑力呢。

　　猫九说过，无常是个职业，与强盗组合倒是很有契合度的。

　　当强盗可是比做杀手有前途多了，图财不害命，手上干净了许多，所面对的风险，相对也就小很多。况且，抢劫的难度系数很低，收益却是很高，一天做很多单，大概都不会觉得累吧。

　　我对自己的想法很是满意，当强盗是非常有职业乐趣的。若是有幸抢到一艘飞船，或者运气好到爆表，抢到一艘超级战舰，那么环游太空，或是去欺负下一些弱小星球，可就指日可待了。

　　我心念一动，突然就对猫九产生了怀疑，这只没有作案工具的怪猫，是怎么在高空中打劫的？
　　“你偷飞船了？”我脱口而问。

　　按理说，骑空中摩托车抢劫才酷，才显得霸气，但是，那么高的地方，摩托显然不太好用，最好的交通工具，便是小型飞船了。

　　“只是借用一下而已。”猫九淡淡说道。

　　“猫会开飞船么？”我很是诧异。

　　“阿飞觉得呢？”猫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有没有还回去了？”我盯着猫九的瞳孔问道，真希望猫九的答案是我期待的。

　　“嗯。”猫九轻轻点了点头。

　　真是不专业的强盗啊，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偷都偷了，为何不留下来，让我也玩一玩呢。虽说我不会开飞船，但我还不会学吗？

　　“偶尔为之。我没有当强盗的远大理想。”猫九笑了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有没闹出人命？”我继续问道。

　　我对猫九的手段不太放心，要知道，五十万信用点，可以在深水炸弹买上五十杯满天星，如果愿意，也可以在五区的市中心买一套两居室的二手房了。倘若是穷凶极恶之徒，为了得到一套二手住房，从而杀人越货，我并不会感到奇怪，但猫九，他对这些世俗的东西，不会有兴趣的。猫九抢劫的目的，大概只是单纯的为了那五十杯满天星吧，毕竟昨夜，我已告诉他，我们已经买不起酒了。

　　猫九摇摇头：“略施惩戒，只是让他们半年之内无法作恶罢了。”

　　“没出人命就好。”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不对啊，即便是宵禁期间，飚车，或者飚飞行器，也不算多大的恶行吧。我这随从，怎么就化身为正义使者了？

　　有时我很是怀疑联邦政府下达宵禁令的初衷为何，说是保护平民生命财产安全吧，却又可以以缴纳巨额罚款为代价从而违反禁令。

　　大富豪们要不是因为惜命，谁会在意这一纸禁令？即便似我与猫九这般非富非贵之人，也视禁令为废纸一张，午夜还在街头徘徊呢。

　　“阿飞身为杀手，却关心他人性命，倒是有趣。”猫九的表情有些揶揄，不，我可以肯定，他是在嘲讽我。

　　“弄残了？还是吓破胆了？”我淡淡问道。

　　我对猫九的杀伤力没什么具体概念，也没介意他的嘲弄口吻。

　　“自然是精神层面。”猫九淡淡说道，“若是身体残障，对那些纨绔子弟无用。”

　　我点头认可，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只要大脑尚存，四肢的重新组装及内部器官移植，算不上难事。这个念头把我的思维又带回到先前与元墨的聊天内容上，元墨认为，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不在于身体构造，只是取决于大脑构造。或者可以这么理解，一个人的大脑无论嫁接到什么物质上，那个物质便也可以称之为人。

　　悖论。我摇头否定。

　　倘若在一头猪身上安装一个可以正常运行的人类大脑，那我们是否得把一头以四肢行走的猪作为同类看待？若是老鼠呢，如果一只老鼠的脑袋足够大，可以容纳下人类大脑，那么，即便它因此拥有了人类智慧，以它的形体，可以完成人类行为吗？

　　我揉了揉脸，突然产生一个诡异的念头，元墨无疑是把柳絮当成了阿絮的替代品，如果阿絮的大脑还活着，只是身体被那个元墨连名字都不能说的人弄残废了，元墨会不会把阿絮的大脑嫁接到柳絮身上？倘或柳絮拥有了阿絮的大脑，它是否就可以代替人类阿絮在这世界的身份？

　　为了保证人类以自然方式延续、进化，因此，除非实在必要，否则联邦政府并不赞成对人类进行大幅度基因改造。

　　现今，人类居于联盟星球之首，地球成为星域联盟主星，靠的不是用科技手段打造出来的超级战士，而是远远高于其它星球的科技。人类拥有坚不可摧的机甲，战无不胜的超级战舰，加上超强大脑的指挥，征服整个宇宙，似乎指日可待。

　　经过基因改造的超级英雄，虽说能力异于常人很多，但毕竟不可能批量产出，更不可能让其取代正常人类。

　　假若元墨的理念成立，那么，人类延续，以及长生不老就简单多了。想要拥有永垂不朽的生命，只要大脑没有腐败变质便可实现。

　　可以想象，倘若此法可行，这世界可以清除于世无用的平民百姓，然后由位高权重之人，或者各个领域中的优秀人才代表整个人类永远活下去便可。

　　我摇摇头，这念头太跳脱了，果真那样的情形出现，真不知是人类毁灭的开始，还是人类永恒的降临。

　　假若，我所说的是假若，在若干年之后，我的身躯与器官老化，面临死亡的威胁，会不会有人把我的大脑嫁接到别的肢体上？或者，转移到别的动物身上？

　　转念一想，这样也不对啊，若是肢体已经老去，那么，大脑又岂能幸免？除非，转嫁的不是器质类，而是，记忆，思想。

　　我瞥了一眼猫九，没有体温的猫九，过去活了很久，将来，应该也会活很久很久吧。届时，他是会另结新欢，还是，独守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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