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掷地仍有声

　　“阿庭，过来，看这个。”宋川看着沈庭，叫沈庭过来。
　　沈庭都快睡了，一听宋川叫自己便睁开眼凑了过去。
　　他看见宋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和无奈，他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立马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时不禁神情错愕了几分。
　　徽中万能墙上嘈杂不堪，几张图片上零零散散的几行字映入眼帘，沈庭的呼吸停滞了几秒，宋川在他耳边轻声安慰：“别管他们，都在放屁。”
　　徽中万能墙：［图片］墙墙，我来揭发某个人的恶行。高一川班沈庭，恶心的要死，绿茶一个，还在人家女生面前装可怜，装柔弱，喜欢勾搭别人，假怪惺。我有逼着你道歉了吗？！你有毛病吧搁群里头装柔弱，让别人帮你向我求情，你这个贱人，该死了！
　　我推最帅：这几个月墙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发这些东西？
　　言言如心：沈庭？真的是那个沈庭吗？看着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别骗我,不敢相信。
　　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言言如心 沈庭不是这样的人,我跟他初中三年情谊，他是个很好的人，这些都是谣言。
　　十一:@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 万一是真的呢?你那都是人家初中的人品，万一人家到高中了突然变异了怎么办？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宁:我擦,吃瓜吃到帅哥的瓜了@梅开门
　　梅开门:@顾宁 nmd这tmd是我朋友,吃个屁瓜,谣言你还吃!!!gun!！！
　　顾宁:@梅开门emo了,你骂我。
　　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十一 我有初中三年情谊为据,你呢?你跟他熟吗？熟过吗？连人家面也见不到的东西，没点证据就别血口喷人！
　　底下的评论纠缠在一起，像一团黑色的毛线球，在沈庭的脑内越缠越紧。有人吃瓜，有人辩解，有人猜疑。沈庭没说话，盯着屏幕不作声，有点失神。
　　宋川息了屏,和沈庭对视。
　　“别怕，睡吧。”宋川抱着他，手掌轻拍着他的背。
　　“嗯。”沈庭合上了眼，像是就此永远地沉睡了过去。
　　可是，他怎么不会想。
　　这件事情是他在高一时遇见的最离谱的事情。他猜这个骂他的人是前些天跟他有了过节的聂时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骂自己了。宋川之前找过他，对方恃强凌弱，听话地点了点头，只好了那么几天，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了。自己也真是优柔寡断，愚昧无知，懦弱至极，在这种情况下只会靠紧宋川。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触碰到对方的逆鳞，那么现在他会不会不讨厌自己？
　　那天，自己在地上捡到了聂时善偶像的明信片，有些灰尘沾染在上面，他吹了吹又用纸擦干净才准备还给聂时善。他那时还没有和聂时善产生矛盾，缓缓起身却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明信片掉进了污水中，他赶忙将它拾起来。
　　“诶？这不是聂时善的明信片吗？怎么在你手上？”李兴看着他手里脏兮兮湿透了的明信片，“掉水里了？怎么这么脏。”
　　“我在地上捡到的，刚才想还给聂时善的时候没站稳，掉水里了。”他看着地上的那滩污水，又回头对姜秋雪道，“今天第几组扫地？”
　　“第三组，咋了？”姜秋雪不禁问道。
　　“让他们把地上的水拖干净。”沈庭回道，眉头微蹙。
　　“好嘞。”姜秋雪和沈庭作为两个副班长，在班里面还是有话语权的。
　　姜秋雪站起来，语气严厉又冰冷：“第三组拖地的，这地上还有水没看见吗？”她声音响亮，严厉的样子吓得那几个值日生立马站起来道歉。
　　负责拖地的是两个女生，两人低着头对姜秋雪道：“对不起啊秋雪，早上的时候我们两个拖干净了的，因为中午没人查，所以才……”她们没敢抬头看姜秋雪，语气又内疚又尴尬，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秋雪打断了。
　　“没事没事，现在拖干净了就好，刚才吓到你们了吧？真不好意思哈……”姜秋雪一看是女孩子便温柔了起来。
　　“嗯嗯，好的。”两个女生看了对方一眼，头也不抬地走出去拿拖把把地上的污水拖干净了，姜秋雪笑着夸了她们几句，沈庭和她相比还是冷淡了些。
　　沈庭把向着她们的目光移回手上刚被自己擦干的明信片上，里面的人漂亮的脸蛋上仿佛多了一大块胎记。沈庭抿了抿唇，忐忑地走到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聂时善旁边，屈起手指轻敲了一下桌子。
　　聂时善皱着眉抬起头，刚想问怎么了，沈庭把明信片放到他手旁，先开了口：“抱歉啊，我刚才捡到了你的明信片，不小心弄上水了……”
　　“你有病吧，闲着没事往上面弄水干嘛！”聂时善夺过沈庭手中的明信片，在他耳朵里沈庭说的话只有这几个字——你的明信片弄上水了。
　　“抱歉，刚才摔倒了，没拿紧，我不是故意把水弄上去的。”
　　“多大点事儿，都别气了昂。”李兴道，“大不了让他赔你，别气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嘛。”李兴刚想拍拍聂时善的肩,聂时善躲了一下,恶狠狠地看着沈庭。
　　“啊对对，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那你让他赔啊，站在旁边不讲话，哑巴啊你，副班长就是副班长，真了不起啊。朋友多还能让一个女的为自己辩护，太了不起了。”聂时善把明信片往沈庭的脸上甩，沈庭蹙着眉躲开了，明信片掉在地上。
　　“过分了聂时善，都说了他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把东西放好。人家好心好意把检到的东西还给你，你还不知廉耻侮辱对方……“李兴紧握着拳，手指骨节被攥地皮白。
　　聂时善扫了她一眼，目光看向了沈庭：“你不是喜欢捡了别人的东西再弄坏吗？捡啊你，你有本事你去捡啊！”
　　班里其他人纷纷抬起头看向他们，沈庭绷着脸，姜秋雪“啧”了一声，刚想开口准备清嗓骂人，就被沈庭制止了。
　　“秋雪，李兴，你们先回去吧，马上要上课了。”他弯腰捡起那张明信片，放到了聂时善的桌子上、“它的确是我捡到的，但并不是有意弄坏的。我不会赔你。上课了，你怎么想都和我没关系。”说罢，他坐回了座位。
　　“你们成绩好的，是不是就是看不起成绩差的啊？！”聂时善可不打算放过他，昔日的他受尽了班干部权威性的眼神，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发泄，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上课了还在说什么?”林醉进了门，“老师来了,都闭嘴。”
　　林醉比他脸色不太好，便悄悄在老师出去上厕所时问了他。
　　沈庭简略地说了一遍，林醉听了都替沈庭觉得无语，夹在两人中间的姜秋雪更无语，也很愤怒。她不禁问沈庭：“那你怎么办？他有病吧没事找事。”
　　“要不然送点东西给他，或者赔给他？”林醉试探性地问。
　　“凭什么？”沈庭回道，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能掀起波涛的刀刃，而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又不是我弄坏的，凭什么要赔？”他语气坚硬似铁，“不是我的错，我永远也不会认，打死也不认。”
　　自那之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
　　等天色微亮，日出于东方之上，沈庭才睁开了那对凤目。
　　刚睡醒他的头还有点痛。
　　他昨夜的梦里全是那件事，他不能坐视不管，有些事情必须要他自己去解决。宋川是个依靠，但他不能什么都让对方替自己担着。
　　周庆假是一周,他有很长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情。
　　沈庭：聂同学，请你把墙上的那个帖子删掉，谢谢。
　　聂时善：凭什么？删掉也行啊，后天晚上十点西南路口那个旧仓库碰面，打赢了我就删。
　　沈庭：我不喜好打架，我们还是以和平解决的方式调和吧。
　　聂时善：不喜好打架？那沈学霸喜好什么啊？喜好那个宋川哥哥吗？你们两个在学校车库的照片在我这里，我拍到了哦。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那时做了什么吧，如果你不来，我就把那张照片也发到墙上，你应该不介意拉一个人下水吧？
　　那天晚上，学校里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车库灯光暗，还没有监控摄像头。他送宋川到那里，两人在角落里接吻。
　　他根本没注意有没有人，灯光昏暗，宋川冰凉的手揉着他滚烫的腰肢。亲完了宋川还蹲下身子，吻落在沈庭的腰上，他腰上的薄肌猛然收紧。
　　沈庭：我去。我奉陪到底。
　　宋川觉察到沈庭的异样，他坐在一旁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沈庭不敢看他，宋川伸手抵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板向自己的方向。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最藏不住事？特别是眼睛和脸色，它们会说话。”宋川盯着沈庭的眼睛，“说吧，是不是因为墙上的那事？”
　　沈庭垂下睫毛帘子，宋川的手也收了回去。
　　“嗯。我今天找了聂时善一次，他不愿意把那个帖子删掉，他想打一架，我赢了他就删，他手里还有我们在车库里接吻的照片……”沈庭见宋川皱着眉，语气稍快了些，“你别担心，我能解决。”
　　“我帮你打。什么时候？”
　　“不用了宋川，我下手也挺重的，别担心，后天。”
　　“你打得过别人？”宋川的眸子里闪着寒光，“算了，到时候在一旁看着，你打不过了就叫我一声，我替你打。”
　　“知道了，宋川。”沈庭亲了一口宋川的额头，温柔的笑着，“别担心了。”
　　“嗯。”宋川点开那小帖子的评论区，下面依旧乱成一团，但大多数都在欣疑和看戏。
　　如果那些看不惯沈庭的人看到了估计会高兴死吧。
　　他温柔娇贵的小狐狸总是会忍，最后却也只有他自己会受伤。沈庭这个人优柔寡断，温柔也软弱，那些脏话不堪入耳，他气得想把那些人揪出来揍一顿。
　　或许，沈庭比他看的更开。
　　其实,他也早已适应的。
　　毕竟，在人的身上最易承载的是恶意，最难承载的是善意，这是永恒不变的定律。那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只言片语。
　　沈静：哥，我看你们学校发的帖子，有人骂你……
　　沈庭：没事，你别说话，别反驳。
　　沈静：为什么？可是，他们说错了啊，这分明就是在瞎扯蛋。难道你真的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这样的人？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沈庭：我明白，可都已经这样了，我不想让你们也被骂。
　　沈庭：静静，听过跑步效应没？
　　沈静：这个属实没听说过……
　　油庭：在上学时，跑操刚开始脚步声会异常的齐，可不久后，就会有些别的脚步声混入其中，杂糅在一起，声音总的也会显得纷杂扰耳。所以，当一种声音占据主导地位，就会有别的声音响起，“一致”就会散开，变为“不一致”。
　　沈庭：我会解决的，别担心。

　　这几天过得很快，好像一眨眼就让两天的时间在耳边溜走了，沈庭跟着宋川练了几个动作，虽然自己学的不行，但至少可以打。
　　一路上，宋川的手就没松开过自己的手。
　　宋川仍在担心，沈庭牵着他的手，在夜晚黑色的幕布下亲吻了他。
　　“宋川，别担心我，要相信我。”沈庭笑道，他越笑宋川就越担心。
　　“记住，打不过就喊我的名字，我帮你打。”宋川在沈庭进去时亲吻了他的额头，像是在祝福和祈愿，沈庭点了点头，走进了那个破旧的仓库里。
　　仓库里没有灯，又或许是有灯，只是沈庭找不到开关。他放轻的脚步声清晰入耳，空气中一种模糊不清潮湿的气味侵进鼻腔，像有东西发霉了，又带着一股雨后潮气的味道。沈庭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蹙着眉，在偌大的仓库里摸索着，手心也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汗，腻滑地像刚从水中拿出来。
　　手机一阵振动,他急忙掏出来,接通之后传出聂时善的声音。
　　“喂，沈庭，你知道郑向阳吧？就是你初中的那个同学，你肯定知道，他啊，在上次那个帖子里找了我，跟我说了些你的事情……”对方笑了一声，“你可真可怜啊,所以才会这么缺爱吧。”
　　沈庭气得身体起伏，声音沙哑：“聂时善，你给我闭嘴。”
　　“你们成绩好的没一个好东西，瞧你那个轻蔑的眼神，沈庭，你就是装。以为自己很牛逼吗？你就是下贱，有病。”
　　“骂够了没有！”沈庭吼道，汗毛直立，冷汗冒出，黑暗的环境使他的头皮发麻，攻击性也被刺激出来了。
　　“骂够了没有？”对方又笑了几声，“怎么会骂够呢，像你这样恶心的贱人我只会越骂越狠，我替天行道，打击打击你。”
　　身后传来几声描叫，沈庭猛地回头，只见一只白色瘦弱的描盯着自己，眼睛被手机手电筒的灯映得发亮。凄厉的猫叫声刺着他的耳朵,他突然想到了宋川——宋川讨厌描。沈庭刚一回头，周遭灯光乍起，昏暗地像是覆上了一层不透明的膜。刚从黑暗里挣脱出来，他的眼睛还不太适应。沈庭揉了揉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正前方不远处。
　　聂时善挂掉了电话,看着这样的沈庭不禁笑出声来。
　　“好久不见啊，沈庭沈学霸。”
　　沈庭的视野慢慢恢复了清晰，声音沙哑:“好久不见,聂时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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