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庄少年事

作者:草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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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山中安静宁和,日子也如流水般静淌。
      晨晓,满林的鸟啼和凉飕飕的清爽空气将眷恋被窝的两人唤醒。
      晨炊的薄烟融进淡青色山岚,袅袅娜娜地旋舞上升。杜夫子吃了早饭后便下了山去私塾授课。娄致便敞了竹篱院门,握着细竹枝绑成的大笤帚,开始扫院子里满地被夜风吹落的竹叶与野刺果儿。毕晚秋将各门各窗大开,让山中绿意流淌进来,用拂尘掸着已是纤尘不染的器具摆设。
      待收拾完毕,两人铺了纸笔,坐于窗前案头,安静颂书习字。读书时候虽寡言语,但两人只消互望一眼,唇角便拈了些笑意,各自低头继续沉浸书中。
      日头渐高,山中雾气也散了。山路遥远,午饭杜夫子并不回来吃,两人便随意做几道小菜,草草吃了。
      毕晚秋在娄致的教导下,厨艺日益精进。只是每次用饭时,毕晚秋都不安分,不是要凑过去喂菜,便是因学会了哪个菜索要褒奖,推搡打闹着,三回倒有两回就亲上了。偶尔时候,亲得热切了,两人血气翻涌,毕晚秋便顾不得桌上还未吃完的饭菜,一面唇舌纠缠一面抱紧娄致滚上床榻,压在身下百般爱/抚。娄致虽是青天白日怕臊得要命,却也考虑到只有这段时候夫子不在家,两人都是血性方刚的年纪,每夜抱着一起睡,却不能有动作,这时再不让毕晚秋纾解爱意,恐怕两人都得憋出病来。情事之后,两人餍足地相拥而眠,与窗外枝头交颈而栖的林鸟,倒是相映成趣。
      午憩醒来,两人又吻了一阵,因着山中翠色清音,自觉被褥内两具光/裸胴/体方才所做的,并不含淫/靡意味,只是情之所归,如这山林一般美好自然,恰如其分。
      两人处理完痕迹后,桌上的饭菜已然凉透。
      午后,仍旧是读书。
      毕晚秋原就爱看书,再加上目之所至一片幽篁,耳之所闻山泉淙淙,更是添了几分雅意,书中体会自然更深一层。
      斜阳暮至,两人也合书起身,预备晚膳。
      自毕晚秋与娄致那一拜后,杜夫子当然再没有尝过盐津笋丝之类的“佳肴”,捋着胡须点头称赞倒是越来越频繁了。
      晚间,夫子照例检查两人的功课,虽然娄致课业上更吃力些,但挨骂的大多是毕晚秋。看着娄致那样温顺垂目的模样,杜延复骂不狠,只得责怪毕晚秋不晓得帮娄致答疑,偷懒贪玩。毕晚秋皆老实应了,第二日果真好了许多。
      待杜夫子批阅训导完毕,也到了该入寝的时刻。
      毕晚秋与娄致躲在被褥里,悄悄说些甜腻的情话,或是关于杜夫子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腹诽,细小的笑声和暧昧声,湮没在窗外浩大的竹喧里。

      日复一日,山中生活悠然恬淡。
      临窗摆置的雪瓷瓶中,已是紫菊替了红枫,腊梅换了山茶。眼见着屋外草地覆了银霜,又初落了场雪霰子,而后腊月里一场接一场的鹅毛大雪。杜延复受不得冻,停了私塾的课,三人躲在竹斋里成天成天地烧炭取暖。
      杜夫子毕竟还是庄里的威望之士。毕晚秋与娄致时常听见院外有叩门声,送米送肉送棉被,那一筐筐黑得发亮的炭,也是庄里人不辞辛苦上山路送了来。
      毕晚秋他们便愈发不好意思,白吃白住,现下又享用起杜夫子作先生的福利。
      “不妨。这是你们应得的。”杜夫子只笑笑,开了一坛新酿的烧酒去温,顿时满室醇香。

      一日,窗外天色渐晚,却迟迟不见杜夫子归家。
      摆好晚膳,毕晚秋与娄致也不知该吃不该吃,只得干等。
      待屋内亮起油灯,毕晚秋将双箸于娄致跟前一摆:“吃罢,别饿坏身子。夫子回来大不了重做是了。”
      娄致笑了笑,推了过去:“我不饿。你吃罢。”
      毕晚秋知道这样下去又推搡个没完,两人都别想吃了。只得自己也拿了筷子,道:“菜都快凉了,我们不等了。”
      娄致望了眼窗外密雪纷繁,只得点头。
      粗陶的小炉灌了桐油,不紧不慢地舔着青蓝的火舌,毕晚秋用细勺搅动着火炉上方的米酒,暖意浓浓。
      腊月里天寒地冻,用饭时饮一杯暖酒,身体会舒服许多,也适宜临窗观雪的雅意。
      杜夫子说与他们时,正举杯遥敬风雪,眼中带着朦胧醉意。而后转脸回望着他们,啧啧摇头:本该只留这山、这竹、这雪、这醇酒,才是独饮成趣。你们两个小鬼往这一坐,徒煞风景,扫兴,扫兴。
      对于此类酸腐论调,毕晚秋与娄致早就听腻了,才懒得理睬。不过,几日下来,两人倒是养成了餐时饮酒的习惯。
      火候上来了,米酒渐渐胶化开来,咕嘟咕嘟翻滚着细小水泡,蒸起浓郁雾气,香得馋人。陶罐内的清澈醴浆泛着碧青,不时随着瓷勺的舀动翻出深黛色米团。这是乌饭酒,小藕庄家家皆会做。每至四月庄里人会摘采南烛叶捣汁浸米,制成乌饭,再入瓮酿酒,埋于树下,待冬寒之时,挖出开封,合家欢饮。
      这坛新送来的乌饭酒,滋味甘鲜醇厚,显是十几年的佳酿。这样陈年的乌饭酒也只有在各家新诞子嗣时埋下几坛,待子女冠礼或成婚之日,拿出庆贺。能喝上这样的陈酒确是难能可贵。由此看来,这送礼之人未必称得上阔绰,内心的诚意却是实打实的。
      毕晚秋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米酒,眼睛盯着陶罐内的白雾,方才挂在唇边的笑意也淡了,一脸出神的怔忡。
      娄致瞧见他这种样子已是好几回了。
      有时看书看得好好的,毕晚秋的眼神忽然就飘到窗外,也不知目光落至哪里,只沉默着发呆。娄致拍他肩,毕晚秋才回过神,冲他笑得明朗,而后继续低头温书。
      还有一次,天蒙蒙亮,娄致便发现床边空了,披衣出屋,只见伶仃身影正握着笤帚立在竹篱门旁,一动不动地望着山下,脚边是堆得高高的落叶。
      娄致每每瞧他这样,内心未尝没有担忧自责。只是,存着的私心迫使自己假装对他的异常毫无觉察,因此并不去过问。他明白毕晚秋内心挣扎的痛苦。可是,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他。

      “晚秋……”娄致轻声喊他。“酒温得差不多了。”
      “……噢。”毕晚秋停下手中漫无目的的动作,笑着盛了一碗米酒给娄致。
      “很多年都没喝乌饭酒了。”毕晚秋笑容里带了小小的惆怅。“小时候,我嫌乌叶气味难闻,哄着骗着也从不肯尝一口。”
      毕晚秋说完安静地微笑。一时,娄致耳边只剩瓷器相碰的叮咚声。
      “如今,真的尝了,才明白这酒甘甜浓香,竟不是我原先想的那般。”
      娄致垂下眼睑,默默舀了一勺米酒入口,清甜顺着舌尖在口中蔓延开来,微留一丝难辨的涩意。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毕晚秋瞧娄致低着头沉默不语,便笑着逗他。
      “无事……”娄致嗫嚅答着,又啜了一口米酒。
      屋外北风呼啸愈加紧烈,毕晚秋起身走到窗边。
      “外头雪势越来越大了,夫子怎么还不回来?”
      “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罢?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娄致心中也泛起焦虑。
      两人正预备冒雪出去找人,就听得屋外传来模糊不清的叫门声。
      “回来了!”两人一齐跑出屋。
      只见杜延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浑身披雪地歪在篱门边。
      “夫子!”毕晚秋与娄致扶起步履磕绊的杜延复,送至屋内。
      杜延复满身酒气,脸红彤彤的,也不知是醉了还是被雪冻的。
      “娄致,去做碗醒酒汤。”
      “好。”娄致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毕晚秋扛着沉重的身躯坐到炭火旁取暖,帮杜延复把半湿的长袄脱下。
      “呵呵,晚秋啊。”杜延复状似并未全醉,意识还留着一丝清明。
      “夫子有何吩咐?”
      “今晚我去邹麟家里赴了一场谢师宴。”
      毕晚秋看杜延复满面红光的模样,似是高兴,可蹙着的眉头又让这份高兴显得滑稽可笑。
      “谢师宴?”对了,算算日子,院试录取的榜单也该出来了。
      “邹麟在接连的两场考试里皆拔了头名。这下算是声名在外了,呵呵。”杜延复眼角醉红,口齿不清地点头道。
      “真是恭喜邹公子了。”毕晚秋淡笑应了句,对这个话题并无多大兴趣。
      “你们俩都是我看中的学生。”杜延复还在那里喃喃自语,殷红的炭火映在平日精明红润的脸上,恍然有些疲惫苍老:“有才华,也有抱负。”
      “以往瞧着我更偏袒你一些,其实,你们两个,我都一样待的。”
      毕晚秋听着杜延复呢喃出的醉话,倒是有些讶异。
      平日私塾里,杜延复对邹麟虽时有褒奖,但真看不出宠爱。
      “他性子孤傲不通人情,不像你,懂得变通。原本就不想叫他这条路走得如此顺畅,功名场上跌几回跟头于他只有益处,可惜……他太过要强,次次头名,半点也不肯松懈,我这个做老师的,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苦笑了。”杜延复露出无奈的神色。
      “名师出高徒,夫子自然高兴才是。”
      “可我怕他从此愈加恃才傲物,日后进了官场,定会得罪不少人。他又没有那份城府与人争斗,少不得连累及身,仕途甚至连性命皆会堪忧啊。”
      “夫子过虑了罢。”毕晚秋只觉好笑,不以为然道:“邹兄是个聪明人,日后接触了那些事,头几回碰壁是免不了的,久了,哪还有不适应的呢?”
      杜延复只摇头,双手乱摆着:“你不懂的,你不懂。他那个性格,倔强偏执,同我有位故人一模一样……可,他死了,就是他的孤傲害死了自己,害死了自己……”杜延复反复念叨着,眼角竟默然溢出泪水,面上的伤心仿佛一触即碎。
      “夫子,您……您怎么了?”毕晚秋吓坏了,忙扶住老师耷拉的双肩,不停安慰道:“邹公子不会有事的,夫子,您别瞎想了。像邹公子那样,日后为官耿直,定会得到皇上的赏识,不会受奸佞小人诬害的,您别这样。”
      “赏识……?”杜延复忽然苦笑:“不错,邹麟已得了赏识。呵呵,天家竟都爱这样的么。老子是,儿子也是。也对,看腻了阿谀奉承,这种性子对于他们而言更有趣罢?”
      “……夫子?”毕晚秋听得一头雾水。
      “卑鄙。”杜延复忽然面露凶狠,咬牙说完这两个字后,猛地枕于椅上,合了眼,似是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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