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神剑续）桃花影里飞神剑

　　他一惊，却见她正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若是换了罗大侠你，长居少林便可换得天下安宁，不知罗大侠你又会不会去呢？”

　　见他不答，她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绛雪急着要摆脱聂小凤之女这个身份了！”
　　想起血池里她听到的话，想到这几个月来她的所见所闻，“当日她为了方兆南背叛师门，离开冥岳，却被他那样抛弃，只因为她是冥岳弟子，是‘魔女’，一旦她摆脱了‘魔女’这个身份，成了……”她嗤笑一声，“正道之首神医丹士罗玄的女儿，那方兆南便风风光光娶她过了门！”小凤过世，不过三月，那梅绛雪便披上了嫁衣，纵使她嫁的那个是她心爱的人，纵使她想替小凤送去一份给女儿的祝福，见到那鲜红的嫁衣时，她还是忍不住心痛了：那就是她的姐姐么？那个主持婚礼的人，是她的至亲么？不，他们不是，他们都不是！
　　罗玄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他想说些什么，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眼中的泪。他疑惑了。

　　聂无错却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当年，觉生不要我娘；当年，你抛弃我娘和我们，原来，”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们姓聂的不止不配“平安快乐”，连当人子女都不配，不配拥有爱人，不配拥有儿女——”萧鸿不忍再看她此刻那故作坚强的笑容，却听她叹道：“原来，我们姓聂的，只配被人乱刀砍死，或是被关在什么地方，一个人终老……”她终于知道，“悔心堂”是个什么地方了。

　　罗玄听到了她话中的绝望——那似乎是他什么时候也听过的。不配为人子女，不配做人爱人，不配拥有儿女——她的一生，果然是这么凄凉么？

　　“老天爷，你也太公平了！”他听聂无错说道，宛如当日在血池，听着小凤的控诉。“凭什么我偏要改变这一切！我要称霸武林，一统江湖，我要人人都以我姓聂的为尊！我娘没做到的，我要一一为她做到！”她冷笑一声，对白芷道：“告诉他们，就说聂某人，在冥岳恭候他们的大驾！至于什么少林寺——”她轻笑了一声，“还是等他们有命离开冥岳，再说我要不要去吧！”
　　“是，属下遵命！”白芷立刻应道，却又迟疑了：“岳主……”
　　“什么话，但说无妨！”聂无错背过身去，冷冷地道。看着那身形姿势，白芷和红袖竟似看到了当日的凤岳主，不由得又惊又喜。
　　罗玄心里却是一冷。
　　“称霸武林，一统江湖”这八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为什么显得那么不真实？此刻他才发现，一直以来，他虽然忌惮着聂无错的武功，可是除了在哀牢山上的那次，她从未流露过一点野心，反而总告诉他，她不愿与中原武林为敌。他也相信了，只因为他明白，她是不愿与他为敌的——他不敢相信自己对她会有什么影响，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表明她的态度，却正说明，这丫头是在乎他的。
　　此刻听她说话，却冷得似冰。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在了。

　　聂无错忽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那些人，就是所谓的正道？转过身来，罗玄正立在一旁。她想努力去看清他的表情，可是夜色昏暗，她只能看得到一重暗影。
　　再去看萧鸿，他是一直不希望她参与这些武林纷争的。
　　此时，她竟十分想念数里以外的小凤了。若是小凤在，也许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办？

　　循着白芷的眼光看去，却是罗玄。聂无错已知她在想着什么，只听白芷说道：“若兴冥岳，先杀罗玄！”
　　萧鸿心里暗暗叹息：那时他只担心无论她选了哪一方，总有一天要和另一方势成水火，可这天终究还是来了。心一横，他上前说道：“玄儿，如果你不想毁了冥岳，就……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代你出手……”
　　“你？”聂无错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听白芷又说道：“冥岳与正道实在有不共戴天之仇！更何况……”她壮了壮声气，“当年罗玄对凤岳主所做的——”
　　“你说什么？”聂无错一开口，白芷立刻知道不好：哀牢山的事是她亲自去查的，聂无错曾对她说过此事不得再提起，这时她却口快说了出来，情知要受罚。红袖壮着胆子要再说话，却被她拉住了。

　　蓦地，一阵笑声响起，聂无错对着萧鸿笑道：“义父，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瞥了一眼罗玄，“你以为我会因为他改变我的决定？你错了！”转身向白芷红袖道：“你们总是怪我不给我娘报仇，好，那你们就替我传出号令，江湖上的，能杀罗玄取其人头的，冥岳赏十万两银子！”转念又一想，“如果有人能把梅绛雪活着捉回冥岳，我赏二十万两！”
　　（喵……败家子啊败家子……败家！！！这么不省着花，凤凤挣钱八容易啊！然后活的的确比较贵……人贩子们须谨记……师父么，活的要至少要五十万：凤凤怒了，乃个败家子！拿整个冥岳换个活罗玄！哼！）
　　似是见两个手下疑惑，她又笑道：“他已经没了武功，我只是想欣赏欣赏神医丹士罗玄被人追杀、走投无路的样子，呵，想来一定很有趣！更何况，我要复兴冥岳，怎能没有一两个见证者？我可是要请罗大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一点点把这个武林踩在脚下的。”
　　未等手下答话，她已经走到了罗玄面前：“罗大侠就给我当这个见证人，如何？”

　　知她是好意，知她是被迫如此表态，若非如此，冥岳人心定然不服，可这头罗玄还是没法点下去。在他脑海里的却是方才她那副决心要去与正道决一死战的样子——她终究是要走上那条路么？

　　“岳主——”白芷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聂无错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眼眶登时就红了。凤岳主过世之后，聂无错便下令所有冥岳弟子永远不得再用七巧梭。是以当日威震江湖的七巧梭，一时间竟彻底地销声匿迹。冥岳众弟子不知内情，但她却知道，这七巧梭，当日不仅锥在了凤岳主的身上，更锥进了这位岳主的心里。
　　“我就以这把梭子起誓，此生此世，绝不背叛冥岳，出卖你们！”执着这银梭，聂无错的手竟有些颤抖，想到小凤故去那一幕，泪，却再也止不住。
　　“属下誓死效忠！”红白二人齐齐下拜，却见聂无错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我过几日就到。”

　　寂静，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手下远去，聂无错转过身来：那个人……
　　她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衣袍在夜风中摇曳。好像很近，可她知道那其实很远很远。

　　罗玄此刻所想的是那一日小凤所说：“我要杀光所有害我娘亲的人！”玄儿，她也要走上同一条路？
　　“如果我不能导你入正途，我就杀了你！”他还记得自己右手扼住小凤颈项时的决绝：她要为祸，而他不能够纵容。而眼下，另一个要为祸的人，就在他的身边。
　　只是……
　　“你当真要那么做？”他的声音不高，依旧淡淡的，似是温暖，却又带着疏离与冷漠。

　　“你来，是要问我为什么练洗髓经么？”聂无错问道。她早有疑问：为什么冥岳相传数百年的龙舌剑，一定要练了少林寺的洗髓经才拔得出？难道就从没有人怀疑过么？

　　她不回答？他想起正道与冥岳数百年的争端，想起这场争端带来的无数死伤，而今天，她要称霸武林，以振聂家的家声？是啊，她说过，她姓聂……
　　“你真的不会改变主意？”他眼神一暗，忧色越来越深。

　　聂无错却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她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呢？从一开始，要与正道为敌的人就不是她。他难道不知道他那帮武林同道究竟是什么德行？想到在上官堡她诈做武功低微时那些人嚣张的样子，她又是一声冷笑。伴着这冷笑，罗玄也终于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罗大侠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洗髓经与我冥岳的龙舌剑，究竟有什么渊源么？”她问道。
　　“罗某不需要知道。”罗玄淡淡一笑：她既不愿改变主意，他也无需再多言。他想起方才自己因她偷学别派武功而愤怒，就觉得好笑：与她现在要做的事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
　　他奇怪于自己的心软。换做旁人，他早已不会容情了。这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么？他自嘲地一笑：是他自以为是，才以为她会听他的话。看来，还是他错了。

　　聂无错从不敢想若有一天罗玄真与她为敌，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可眼下的情景，却迫得她不得不想。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罗玄衣袖一拂，径直离去。
　　那背影让她的心也冷了。她嗤笑一声：无论她再说什么，再做什么，也都只会是自取其辱吧？血池里罗玄早就表明了态度，是她一直不死心，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他。可现在，她不会再相信他了。
　　“义父，”她声音里满是疲倦，“我们回去吧！”

　　萧鸿一路都是默默无语。就在今天，他体内的毒第一次发作了。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守在她身边多久。从这儿回桃林的路不长，而他只是守在她的身边，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心底，却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