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作为私密的休闲园地，童话国度梅撒里的一切设计理念，都可以折射出波尔瓦本人的喜好。莎佳很是归纳了若干条老师的性格倾向，并且对其中的不少内容表示了不同的看法。
　　当知道玛尔戈公主的王位继承顺位尚排在堂兄伊撒克公爵之后，莎佳如是腹诽道：如果是我自己的虚拟世界，我会给女性相同的继承权。由此可见，老师有父权主义倾向。
　　而且我绝对不会想要一个贵族等级制度社会。每当莎佳经过，侍卫宫女们恭敬地鞠躬，她又不禁暗自嘀咕道，我不喜欢时刻挺胸抬头作高人一等状，多象骄傲可笑的孔雀。
　　但是，对气候，莎佳和老师的取舍还是统一的。他们都喜欢四季分明。
　　莎佳是秋天来的。落叶缤纷绚丽，清晨，偶尔有薄雾，秋日初升时贵族们的城堡就人声喧哗，马嘶犬吠，骑士们呼啸着冲向山林，开始一年中最丰硕热烈的秋狩，夜晚，他们带着挂满鞍座的猎物回到城堡，在女士面前互相炫耀。农夫们在田野里收割着麦子和牧草，草汁湿润清澈的香味最受莎佳欣赏，可惜牧草很快就被晒干，干燥的风送过来干草味，干醇，厚重，也很宜人。
　　冬天，原野空茫，山林寂寥，不再有足够的室外娱乐，壁炉前的聚会格外的密集。豪华温暖的马车在青石街道上辚辚穿梭，将先生女士们送进一个个客厅、沙龙和剧院。在贵族，冬天是个热闹的季节。但莎佳喜欢白雪落下的簌簌声，在静夜里，当人们都安睡。莎佳不需要睡眠，貌似在进行魔法师的冥想，实则在光脑上浏览信息。冬夜是阅览的好时节。
　　春天，最童话的季节，又可见出老师的浪漫情结，因为它超常规的悠长，春花在平原森林上烂漫铺排了一月又一月，鸟禽求偶的啼鸣婉转缠绵无休无止，庆祝春天的节日多的离奇，莎佳穿着华丽轻盈的纱裙出席了不计其数的庆典与集会，理由林林总总，但除了给春衫新着春情勃发的青年男女们制造机会，莎佳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莎佳最喜欢的是夏天，并不很热，太阳从来都没有连续占领过天空，空气顶多能热上两三天，就被大雨小雨浇凉了。世界罩在雨幕中，景物迷蒙，雷声轰隆雨声滴答，在自然的庞大交响中，人的响动相形见拙。莎佳喜欢雨季，这是最安静的季节。雨声风声雷声，象无调而韵味无穷的音乐，将庄园的世俗嘈杂过滤。莎佳喜欢上假眠，听着或缓或急的雨声，从来没有的闲适，半睡半醒的时候，思绪飘到奇奇怪怪的角落，趣致极了。可怜的莎佳，一直用着高效睡眠仪，沾枕即进入深度睡眠，告别清梦已有八十多年了。她都快要忘记梦的美妙。
　　贵族们现在无所事事，除了在城中有重要职司的，大部分人都离开城市，四散去了王国各地山中水边纳凉消暑。
　　莎佳被加拉蒂雅带到了皇家的传统避暑庄园。迪科蒙既在海边又在山边，凉爽湿润，物产丰饶，景致绝佳，号为“梅撒里的花园”，王国的贵族们一多半都有庄园别墅在此，一到了夏季，政要们几乎都在这里度假，迪科蒙就变成了陪都。
　　皇室成员并不多，国王一家全到了；加拉蒂雅长公主，国王的妹妹，带了莎佳来，神龙不见首尾的波尔瓦依然不见；国王的弟弟波旁亲王夫妇也没来，他的独子伊撒克公爵一脸阴沉地出现。
　　除了皇族，庄园里随侍的贵族还有一些，但比在都城中，一切仪仗礼节都从简了。
　　这是假期，轻松的、慵散的、温馨的假期，是最亲密的家人好友相聚的时光。
　　在春日里萌动情思的爱人们，可以通过假期密切互相的情谊，又或者因为假期的分离情海生波。
　　谁和谁一起度假，是无聊起来的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信使们在各家庄园里穿行，传递着八卦消息。在每座凉亭阳台里，夫人小姐们都在猜测着，秋天回到城里，哪家和哪家会联姻；某某小姐最近腰身可疑地丰满；某某爵爷奇怪地不见客。
　　莎佳发现，玛尔戈公主有问题。
　　开始，公主喜欢粘着她问东问西，莎佳做什么，公主都很好奇地在旁观望。
　　莎佳并不好相处，笑容举止都文雅有礼，但待人淡淡的，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样子，再加上她高阶魔法师的吓人身份，足以令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可宫廷里多的是趋炎附势的人，倒也不愁没人奉承，只有活泼纯真又足够尊贵的公主，既敢又想与她真心亲近。莎佳对玛尔戈印象很好，却略微嫌她有些叨扰，所以，公主话少起来，莎佳立刻就察觉了。
　　看她神思恍惚的倚着窗边，忽喜忽嗔。
　　玛尔戈恋爱了。
　　和谁呢？
　　莎佳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只需放一个跟踪魔法在玛尔戈身上，要声音图象都行。当然莎佳不会这么做。
　　公主不来缠着她，她很享受这清闲。
　　庄园里的生活很随意，除了特别邀请的餐会，原则上一日三餐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可如果真这么做就太不近人情了，每天至少一次公开露露面，她正是来学社交的。
　　所以，莎佳便时时看见伊撒克公爵的冷脸。
　　莎佳觉得好笑，公爵应该有20多岁了，身为一个教养良好的权贵，他的反感表现得太明显，稚气十足。
　　莎佳不知道他是故意做给国王看，还是给她看的，抑或兼而有之。
　　无论如何，莎佳愿意配合他。事实上，莎佳的确不喜欢看到他，特别是他的那张脸，眼神经过，滑过，视若无物。
　　相看两厌。
　　国王很失望。
　　某天，阴雨连绵几天，无聊的众人请公爵赏赐点乐趣，公爵走到钢琴边坐下，娴熟地打开琴盖，抬起双臂，十指就位，略一思索，修长手指下流泻出清丽的乐音。
　　莎佳吃惊地望着他。
　　国王得意地说：“没想到吧，伊撒克不仅是天才的骑士也是天才的音乐家呢！他简直是个完美的孩子。”
　　莎佳皱眉，拿剑的手，适合弹琴吗？这和莎佳所知道的人体生理常识背道而驰，也许，这里的规则不同？
　　莎佳不知道老师是否清楚她和他的侄子雷•丹斯达是同学，她也拿不准眼前的怪异场面是巧合，还是老师蓄意的指向她的阴谋。
　　莎佳不相信老师这么闲，翻出多年前的烂芝麻来打趣她。
　　这首曲子，熟悉哩，《雨》，雷•丹斯达的成名之作。关于雨的钢琴曲如许之多，公爵偏偏要弹这首。因为它，丹斯达拿了第一名，而她只得了第三名。她辉煌的预科历史上的污点之一。
　　她为什么和雷•丹斯达一见成仇？
　　她说：“就这种哼哼唧唧、无病呻吟、鸡零狗碎的东西啊，评委真是有眼无珠！”
　　那年，她多少岁来着？14？15？莎佳微笑，她那时是多么可爱呀！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指着曲谱就大声地说难听。
　　说起来，她从前是讨厌下雨的，根本没有什么雨中思绪。闲情逸致，果然是闲出来的。
　　今天，她仍然不喜欢这个软绵绵的调子，但是她得说：“不错，真令人意外，完美。”
　　词句恳切，但表情淡然。莎佳也许没有意识到，她越来越象老师波尔瓦了。
　　很矛盾的气质。既亲切又冷淡，既温和又疏离，既诚挚又飘忽，最突出的是，他们都让人捉摸不定，你拿不准那是学术家不问世事的纯真，还是智者不可测度的睿智。
　　令人不知所措。
　　在旁人看来，这大概就是魔法师的神秘特质的一部分。
　　国王在想，莎佳的表情很奇怪，音乐似乎让她回忆起了什么，她的目光停在伊撒克的身上，很专注，可神色说不出是温暖还是厌烦，也许比之前的无动于衷漠不关心要好，但谁知道这位沉默的小姐在想什么呢。
　　国王暗暗打量着莎佳，亲昵地笑问：“你听过这首曲子吗？”
　　“是的。”我还见过作曲者本人呢，莎佳看着钢琴前挥洒自如的公爵，微不可察地撇撇嘴角。
　　莎佳已经不太记得丹斯达的面貌，其实他和公爵并没有那么的相象。当年的丹斯达， 15岁的小小少年，在四周混沌未凿的小毛孩子里，醒目已极，海蓝色眼睛，挺直身影，与生俱来的高傲尖利，神似皇族的青年公爵。
　　讨厌那种“我比你高贵”的表情，莎佳不愉快地把眼睛移开。
　　老师的性格要柔和的多，高贵特质依然深入骨髓，只是时光锤炼得更含蓄蕴籍罢了。
　　我是坚定的民主分子，莎佳对老师有不满。波尔瓦和丹斯达家族都是世家豪门，生来便自认高人一等吧，所以创造的魔幻世界也是贵族社会，他们和等级制度水乳交融嘛，不知道丹斯达家有没有传说中的世袭管家和仆从。
　　莎佳的脸上飘过一阵冷淡的阴影，令国王揣测不已。
　　莎佳敷衍地随众拍手称赞公爵的演奏，在他开始第二首曲子后，找个借口潜出大厅。
　　莎佳散步去了，没错，在雨中。若在以前，此等行径会被她贴上酸不溜丢的标签大加耻笑。莎佳叹息，我真的是太闲太闲了。
　　主楼右侧的山丘伸进海水，悬崖上有间三面树林环绕一面俯临大海的宽阁，非常清幽，莎佳坐在里面看了一会儿海浪拍打礁石，便又翻出伪装成龙皮魔法书的光脑界面。
　　她先看看最近发表的论文，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新东西。这个光脑界面不提供强大的运算功能，莎佳不能用来进行实验的模拟推演，所以，除了上网查资料，她也没什么可做。
　　莎佳在网站上溜溜达达地兜了一圈，仍然不知道做什么好。新闻？看完了；小说？幼稚；历史？沉重；音乐？单调的很；戏剧？我正在一部大戏中，还不是躲这一个人发呆！
　　莎佳茫然地看着页面，对自己说，你这个乏味透顶的家伙，一丝一毫情趣都没有，真是没救了。老师还想拯救你可怜的品位呢，收效甚微呀。
　　所谓江山本性，正是如此。莎佳•李注定要成为偏科严重的实验畸人生活白痴，永远做不了十项全能的学界楷模。莎佳有点幸灾乐祸并且不识好歹地嘲笑着老师。
　　她误会波尔瓦了。波尔瓦很满意莎佳，又觉得没什么可为她做的，因此上给她弄了个超人课程，也是可有可无的意思。
　　然而莎佳太敬重老师，所以给自己定的标准过高，之后又自怨自艾。
　　莎佳最后选择看探险记录片。这是个英明的决定，各种匪夷所思的外星生物和宇宙奇观，终于让她提起了兴致。同时她沮丧地想到，基因的威力无可匹敌，她的确是某人的女儿，那个著名的星际探险船长，不知道现在流浪到了银河的什么犄角旮旯。
　　大半天居然很轻易地很愉快地就过去了。莎佳正在犹豫是否要回房间，听到林间小道传来马蹄声。只有一匹马的声音，谁冒雨来这偏僻渗人的角落？莎佳望望来路，略一想，便诡异地笑了，对阴谋家来说这里还不够阴森，所以，若不是失恋的倒霉鬼来向大海狂吼几声舒张心胸，就是热恋的男女来偷情，宽阁可以避雨，藤椅方便……咳咳，我是纯洁善良的好宝宝，不坏人姻缘，莎佳微笑着拍拍魔法书，隐身向外飘去。
　　年轻人系好马后焦虑兴奋地凝视着来路，幸福的期待彰然若揭，莎佳认识他，名字没留意，有次狩猎碰上狂化的银角岩熊，他挡在王储前，差点玩完，场面血腥震撼，赶来救人的莎佳很有印象。他的情人是谁呢？似乎这个英俊的侍卫很受宫廷女官们的青睐呢。莎佳的两个侍女，都是他的崇拜者呢。
　　莎佳继续沿着小路低空飞行，嘴角坏笑，碰得巧的话，她就可以揭密了，晚上拿去八卦给两个傻妞听，准把她们气楞了。
　　看见了！莎佳停在了林荫下，惊异地瞪着急匆匆走过的少女。骑士迎出廊外，两人热烈地在雨中紧紧拥抱，又相拥拐入阁中。
　　披了斗篷她也能认出这个娉婷玲玲的美人，玛尔戈公主！
　　原来是她！
　　原来是他！
　　似乎不是很妙啊。公主不可能嫁给低等贵族。
　　青春的热血呀，让人喟叹。
　　可大可小，大了，血溅五步；小了，流萤飞光。
　　莎佳回望宽阁，窗户紧闭，看不见内中情形，偷看是不道德的，莎佳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摇摇头，这事她不知该持什么立场。
　　她不是专业人士，更据专业人士说她还是智障的水平。
　　不管。
　　莎佳明智地选择了自己的对策。还没飘出林子，又看见远远一人骑马进来，好不热闹！莎佳踌躇着顿住了，是伊撒克公爵呐，这个更不好玩。
　　要拦住公爵吗？莎佳摩挲摩挲储物戒指，又放下，不，一旦插手那就没完没了。
　　莎佳犹豫着跟在公爵身后，却没跟进去。
　　公主在里面尖叫：“不！我不离开他！你们要不同意，我就私奔，自杀！”声音痛苦倔强。
　　公主似乎很认真呢，不是玩玩而已呢。莎佳仍然等在外面，不想去面对里面激烈的争吵。
　　“我怀孕了！他的！”公主倾泻式的一声绝望大叫，终止了公爵的诘问。
　　公爵震惊地踉跄一下，良久，摇头：“我没想到你这么糊涂。我早应该注意你。伯父会怎么做，你们想过吗？他可能会杀了菲利普，再杀了这个孩子。”
　　莎佳怀疑公爵在恐吓玛尔戈，他一定对这个任性妄为的妹妹烦的很。这是童话剧啊，血淋淋的情节不合拍的，国王不可能这么残忍。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几率，和奇迹出现的几率等同。
　　玛尔戈软倒在地上痛哭。
　　哦，莎佳幽怨地抨击着老师，我讨厌这种狗血剧情，我想退票！
　　接下来是不是该神仙教母出场啦？或者再拖上两集苦情戏，让角色冲突更充分些？高明的导演会在这一段赚够观众的泪水，草草收场是没有票房卖点的。
　　你说波尔瓦大师他怎么就非要搞尊卑贵贱这一套呢？我憎恨特权阶级！而且我也憎恨扮演神仙教母！莎佳愤愤地想，但是，貌似这左右也就她比较符合这个角色。
　　既然迟早都是自己的活计，就懒得拖延剧情了，早死早超生，莎佳极不优雅地在肚里爆了句粗口。
　　很无奈地清清嗓子，走进廊下跨入阁中，干笑两声，语气板板地说：“日安，公爵。日安，公主。日安，爵士。”
　　三人呆呆地看着他，公主和爵士搀扶着半跪在青石地板上，脸上花猫式泪迹纵横，惊惧颤栗。莎佳心里鄙夷，为了什么阿物儿将自己弄的这么难堪？
　　有达者曾言，不管做什么，任何时候，成功或失败，姿态都要漂亮。莎佳以为，这是高贵的正解。所以她乐意收留黑龙修斯，他坏的大气。
　　公爵一贯阴沉地看着莎佳，等她发话。
　　莎佳心里有些不痛快，懒得说废话，挤出微笑，轻快地说：“需要我帮忙吗？一、我可以让胎儿立刻消失。”公主一声哀呼。不喜欢？
　　“二、我送你们出国，找一个安全地方。”莎佳瞟一眼两个情侣，不舍得荣华富贵？
　　“三、我来作保，帮助爵士先生成为高阶骑士，国王大概会答应你们的婚事。”看见三人都露出欣喜神色，莎佳也不多言，手指一点储物戒指，握住掌中闪现的魔杖，杖头轻搁爵士头顶，瞬间收回。
　　莎佳好象有些赶地快捷说道：“我输了一道斗气给你，多加磨练，等级就会很快上去。”
　　无名爵士傻傻的看着莎佳。莎佳不耐烦的再问：“你，明白？”莎佳可以一弹指就把他升为大剑圣，但不劳而获之风，不可助长。
　　看他回过神要谢，莎佳摆手，冷淡地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也不玩浮空术了，直接一个瞬移，回到卧室。
　　也许我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我讨厌这个畸形的世界。我想家！莎佳深呼吸，深呼吸，敲敲老师的书房门：“老师，我要回家。”
　　没人，大概是下线了。他要不出现，那也无可奈何，莎佳继续深呼吸，深呼吸。点开没看完的探险记录片，莫名而来的火气渐渐消散。
　　晚餐，莎佳推说研究魔法，没去餐厅。接着她再闭关修炼魔法半个月，加拉蒂雅有监管职责，找她谈话。
　　“我厌倦了，我想回家。”
　　加拉蒂雅的眼神有些哀戚：“我会想念你的。”
　　莎佳愧疚地垂下眼帘，她从未能平等地真心回应加拉蒂雅的友谊，她不值得加拉蒂雅或任何人想念。
　　加拉蒂雅柔柔地搂搂莎佳的肩：“把最后的时间留给我们，好吗？”
　　“好吧。”
　　莎佳回到了皇室成员们中间。也许是就快要解脱的轻松心情，她显得热情许多。
　　某个难得晴朗的黄昏，大家在室外举行烤肉音乐会，伊撒克坐到她身边来，一副打算长聊的样子时，她压住找借口走开的念头，准备将礼貌进行到底。
　　“我把汉库威送到了魔兽森林，那里应该可以很好地磨练人。”
　　“汉库威？”莎佳不解，很出名吗？
　　伊撒克笑起来很迷人：“你不认识他？玛尔戈……”
　　“哦。知道了。”莎佳点头，事情解决了就好。
　　那张脸上的笑容很刺眼，莎佳把眼睛转去乐团那里，假装专心听音乐。
　　公爵问她：“你很喜欢音乐吗？”
　　莎佳心不在焉地含糊道：“还好。”
　　公爵含笑追问：“还好是不太喜欢的意思吗？”
　　莎佳短促地笑了声，他确实是想好好的和她聊上一聊了。莎佳侧头在那张脸上扫了一眼，又转回去看乐队指挥，认真一点地说：“对一个优秀的演奏家来说，我的回答是不是很扫兴啊？”
　　公爵连忙保证说：“我发誓保密，他们绝对不会知道。”
　　当伊撒克想取悦某人时，他一般总能够如愿。莎佳从没见过他温柔和熙的一面，他这样郑重地一心一意地讨好她，真是她从来没得到的荣耀，他愉悦了她。
　　对于伊撒克突然态度大反转，莎佳还是觉得很有趣。
　　仔细想来，莎佳有多久没见过异性耐心的殷勤与呵护了？莎佳笑自己，唔，你这个乏味透顶的家伙。
　　伊撒克娓娓地向她描述他的童年，包括练琴趣事，很平凡的日常小事经他一说，别有妙趣。莎佳听的一点不闷。
　　忽然伊撒克话头一转：“哎呀，我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太失礼了。你小时侯一定没有我那么的苯。”
　　好象有谁说过，如果他或她开始向你展览童年的鸡毛蒜皮，那就很说明问题了，如果他或她很有兴趣听你的童年往事，那也很说明问题了。
　　莎佳想到这句话，微微地笑了。除了真心喜欢我们的人，有谁把这些琐碎的生活片段当作珍宝呢？
　　不过现在算什么状况？莎佳并没有检点自己陈年往事的心理准备。
　　伊撒克瑰丽的海蓝眼睛看的莎佳有些失措，她掉过头望着乐台，小时候，我小时候有过什么？极幼极幼时短暂的幸福，父母的性丑闻，旧衣服旧家居，同学间的竞争，一枚枚的奖章，然后是实验，覆盖一切的实验。幸福的，激动的，快乐的，痛苦的，骄傲的，难堪的，愤怒的，懊悔的，诸多诸多，都不能说不愿说，莎佳沉默着，然后感慨地笑道：“我的童年乏善可陈，我很高兴我终于长大了。不过，现在好象也没什么好说。”
　　伊撒克失望：“太谦虚了。”
　　莎佳惭愧：“实验，除了实验还是实验，苍白到底的人生。都不好意思跟人说。”
　　“你很喜欢实验。”这是个陈述句。
　　莎佳笑：“还好。”
　　伊撒克温柔地说：“你太谦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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