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格

　　突然发出剧烈的一声响，车身猛然摇晃，辉哥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前进。
　　侧视镜看到车背后跳上来一只异兽，猩红的双眼满是凶光，削铁如泥的利爪深深抓在汽车铁皮身上，甚至后备箱的盖子被它掀开，东西滚落一地，让后方跟随的车辆猛打方向盘躲闪，场面十分混乱。
　　“后面！后面有怪物！”维娜大叫。
　　“我知道！”辉哥声音气得直发抖，物资！宝贵的物资！他们这一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他这里都有些自顾不暇，更何况是后面的车辆。
　　后座的玩家被跳上车身的异兽一爪子挠伤了肩膀，血花飞溅，气急败坏叫着岑柒，“喂！你还在干什么，快去！”
　　这是个冒着生命危险的命令，林涧皱着眉头，显然不想提示岑柒，甚至希望他不要听到。他的一只手伸向怀中，本来想着一路上尽量不要暴露这种试验品的存在，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由不得他……
　　岑柒确实没听到，或者说不认为在对他说话。
　　但他确实也跳了出去，窜到车顶上，和异兽正面对决。
　　别看岑柒是个操纵毒物的类似法师的角色，但现如今哪个法师不是“暴力执法”“肉身搏斗”，一个个都是近战能手。
　　更不用说在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岑柒收服毒物的方式就是——厚实坚硬的外壳！敏捷矫健的身手！百毒不侵的身体！
　　简而言之，物理收服。
　　作为曾经可以和神“战斗”的岑柒，哪怕是拟态也不是一只小小异兽可以相提并论。
　　但他刻意收敛了气势，不想被潜藏在这支车队里的某个大佬注意到，觉得他有危险排除出去，因此这只异兽十分胆大包天，把岑柒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弱鸡人类，冲他龇牙咧嘴，以显示自己的威风——
　　然后就被岑柒一巴掌呼下去了。
　　甚至没有阻碍到后面车队，从侧面滚了好几圈，不见兽影。
　　后面跟着的车上的驾驶员玩家：“……”
　　好家伙。
　　这人真生猛！
　　直到面前突然扑过来一只异兽，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转着方向盘蛇形走位甩开它，这才惊险避开。
　　在岑柒跳出车子的瞬间，林涧就紧张的跟过去，手里握着的试管蓄势待发，把头探出车窗向上看，但碍于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他又不能探得太过分，会被行驶过程中剐蹭的外物撞到或是被侧面追随的异兽当成目标扑咬。
　　但随即，他的眼前以奇怪的角度飞出去一只异兽，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林涧：“……”
　　很好，看来他不需要操心了。
　　岑柒在车顶发现了新天地，更加宽敞自由、全方位感受兜风的地方！而且车顶两侧还有扶手，只要抓在上面就不怕被扔下来！比在车里更加刺激愉快的体验！
　　他都不太想回去了。
　　就是这些前赴后继的异兽太讨厌了，像是只会嗡嗡的恼人的苍蝇。岑柒为数不多不喜欢的虫就有苍蝇，因为以前还小的时候被一群苍蝇围着嗡嗡嘲笑自己的身材像一坨便便。
　　没文化！粗俗！低劣！
　　只会满嘴喷粪的家伙！
　　联想到不愉快的回忆，岑柒对这些异兽的感情瞬间变化，一丝危险的气息泄露。
　　只存在了一息，却让原本虎视眈眈的异兽们放缓速度，不敢上前。
　　这、这群弱鸡人类里好像有个很可怕的家伙！
　　异兽们野性的直觉发出强烈的警告，再追逐下去很可能会被杀！
　　它们不约而同减缓速度，矛头对准后面的车辆。辉哥几人得以喘息，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没有异兽扑上来了。
　　“辉哥！我们安全了！”后座苦苦支撑的玩家高兴道。但是辉哥的眉头始终紧锁，他不知处于什么原因暂时摆脱困境，但是后面的车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然而这样的高速追逐之中，他暂时没办法腾出手去帮后面的人。
　　贸然攻击甚至可能把异兽引回到他们这里。
　　林涧也注意到异兽退却，似乎和他刚刚产生的一瞬异样感有关。他想了想，趁着所有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一只手探进怀中内侧口袋，摸了摸里面还带着体温的木盒，心中若有所思。
　　也许是血液形成的联系的缘故，小玉身上虽有剧毒但不会伤害到他，但这不代表小玉是完全无害的生物。也许刚刚就是……
　　忽然，他的眼前一晃，定睛一看，外界不知什么时候暗了许多。
　　紧接着车身又开始摇晃。
　　辉哥破口大骂：“怎么回事？又有异兽了？”
　　“不是……”维娜声音颤抖，她看向窗外，不远处天空飘来一朵大片的“乌云”，又像是一片沙尘席卷而来。
　　“草！那玩意儿是什么？”后座的玩家扒着车座抻着脖子看着。
　　只见外面车顶上兜风的岑柒脑袋垂下来，“虫，是虫。”
　　说完，他一个翻身跳进车子里。
　　旁人来不及为这突如其来的美妙声音所沉醉，连忙追问：“什么虫？到底是什么东西？”
　　岑柒又闭口不谈了。
　　最后还是林涧用小型望远镜看了看，“是变异蝗虫。”
　　“什么？！”
　　“还有异兽？”
　　“大约还有一分钟就能和我们相遇。”
　　其实不用一分钟，因为已经陆陆续续有抵达的虫子撞在车上。这些蝗虫一个个都有半个成年人大小，扇动着巨大的翅膀，非常有压迫感。
　　辉哥阴沉着脸。现在后面的车队还在苦于异兽纠缠，现在又杀出一波天降蝗虫，尚不知会给局面带来何种影响。
　　林涧感知到怀里轻微的震动，与此同时是一股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蔑视的情绪，他瞬时安下心来。看来小玉至少是可以应付这些大家伙的。
　　突如其来的悸动让岑柒心神一震，本体！他很确定是本体的动静！
　　离的很近了……就在这辆车内！
　　琥珀色的眼珠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岑柒赶紧压低脑袋，以兜帽作为遮挡，不动声色观察着车内每一个可疑人的反应，看他们是不是有和本体互动。
　　维娜和另一个异能者表情凝重中带着一丝惊恐，此时显得慌乱无神，目光停留在唯一的主心骨——辉哥身上；林涧看起来气定神闲，虽然看起来是个没有战斗力的柔弱研究员，却是现在几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此时，车队还在有条不紊向前突进，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辉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虫子！好多虫子！啊！扑过来了——真恶心！”
　　“换条路吧，走别的小路，不能再往前开了辉哥，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车子会顶不住的！”
　　“辉哥——”
　　“别叫了！通知全队，异能者坐回车里继续往前开，不必刻意攻击异兽或是蝗虫，只注意避开蝗虫的撞击！”
　　辉哥的命令叫另外两人摸不着头脑，林涧却是心下了然，“照做就可以。我们很快就能突出重围了。”
　　他的语气淡然而有力，仿佛给这两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没想到身为异能玩家却被一个普普通通的npc比下去了，叫两人不由得脸红一瞬，随即按照指示行动起来。
　　后面的车队果然反应强烈，尤其是大多数研究员认为这是一场送死的冒险行为，但被玩家们镇压住了。不管怎么说玩家之间的信赖度还是高过和npc的。
　　异兽蝗虫大军已然抵达战场！
　　此时已经是遮天蔽日，天色仿佛一下子黑了下来，昆虫密密麻麻振翅和爬动的声音近在耳边，车队的速度被拖到很慢，因为车窗上面爬满了昆虫。
　　但是，也没有异兽扑过来袭击他们。
　　异兽被这群突如其来的巨大蝗虫截住了！
　　若是能从上空向下看，庞大的异兽潮被侧方闯入的蝗虫群迎头截断，过了一会儿，几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缓慢前进的汽车开出包围圈，趴在上面爬动的蝗虫很快放弃了这个铁皮盒子，转而扑向同伴，对血肉气息浓郁的异兽张开獠牙。
　　汽车成功逃脱后，飞速疾驰，直到耳边再也没有那噩梦一般的“嗡嗡”声。
　　车队损失了一辆车，因为窗户没有来得及关上，变异为肉食性的巨型蝗虫钻进狭窄的车内，吃光了里面坐着的所有人，甚至引发了油箱爆炸，把异兽们的包围圈炸出一个小口。
　　数以万计的蝗虫飞扑过去，被炸开的小口很快又收缩、消失。
　　异兽与蝗虫最终谁胜谁负不是人类想要关心的。最好两败俱伤、打个天昏地暗才好。
　　晚上，众人已经离开了城市，在高速公路上的一个服务区休息。一些人的同伴已经永远留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异兽群里，大家心情沉重，都没什么胃口。
　　经历末世以来，研究员们就在玩家的保护之下，一路上好吃好喝，也没有真正遇到什么危险，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遭遇同伴死亡——也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末世开始。
　　相比之下，那两个后加入的普通人相对接受良好。男人连自己老婆孩子死了都毫不在意，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别人的死活与他毫无干系。孟红在被小丧尸囚禁以来，凭着运气活到了现在，什么样残忍的死法没有见过，眼神早已麻木灰沉，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末世人。
　　玩家们知道这是一场游戏，也知道那个人不是真的死了，但游戏的高真实模拟让人下意识产生这里是现实的错觉。
　　更何况《完美人格》的游戏系统能让调整的痛觉度很少，但相对的锻炼玩家的精神力强度，是其他游戏所不能比拟的，叫星际玩家又爱又恨。
　　疲惫不堪的众人今天可谓是死里逃生，再没力气迎接下一场战斗，因此不敢随意生火点灯，生怕吸引来趋光的丧尸。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装在后备箱的物资被异兽和蝗虫破坏了大半，尤其是珍贵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车子也快要没汽油了，他们必须尽快赶到沿途的一个服务区进行补给，否则他们将不得不在高速公路步行到下一个城市。
　　车辆围成一圈，众人就休息在这个小圈子里，有了一丝安全感。
　　今晚恰好是阴天，温度极低，许多人不得不在外面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物御寒，或是和同伴挤在一起睡。
　　恰好，岑柒怕热，却不怕冷。虽然睡前为了不暴露而没有拒绝林涧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但等身边人呼吸逐渐平稳，他就挣脱了这些衣物，想了想，又盖在旁边手指冰凉的男人身上。
　　岑柒想要去搜一搜白天和他同车的人身上，是不是有他的木盒，他的本体。
　　他刚想起身，灵敏的耳朵听到有人起身的动静，他又缩回了手。
　　岑柒的视力算不上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做不到视物，甚至比普通人要差。他只能凭借对空气流动的感知知道，先后有两个人起身做了什么，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原本想等着第一个人结束过一会儿他就去搜，结果刚要起来第二个人又站起来，让他不得不保持安静、装成熟睡的样子。
　　又等了一会儿，见不再有人站起来，岑柒心道总算结束了，蹑手蹑脚起身走向辉哥，再次搜他的身。
　　岑柒动作极轻，又几乎没有人的体温，就算是有人醒着，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会以为是一阵风轻轻拂过。
　　就在他刚要离开维娜时，身下人突然气息一变，以闪电般的速度袭向他的手腕！
　　索性岑柒躲闪及时，几乎是下一秒就回到自己原本休息的地方，靠在林涧身边装作休息的样子，还把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又扯回来，装模作样裹着自己。
　　但是维娜可没有遮掩的打算，她的动静惊醒了守夜的异能者，还有辉哥、花臂等人。
　　“谁！是谁！死变态，敢夜袭！”维娜尖锐高亢的女音同时响起，怒不可遏。
　　“怎么了，维娜？”
　　“大晚上的叫唤什么呢！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出事了吗？丧尸来了吗？”
　　好几个手电筒“啪”的一声打开。
　　维娜怒声道：“上次在别墅里就有人偷拿我的东西，这次还有人趁着晚上偷袭我！我刚才差点抓住小偷的手！”
　　这下子还能有谁睡得着？
　　尤其是剩下的少数几名女性，一听这话都是露出愤怒的表情，眼睛瞄向四周的男人。
　　“是谁这么缺德？找出来，然后赶出去！”
　　“对，不能让这种变态待在队伍里，太没有安全感了！”
　　“不能饶恕！”
　　大半夜被吵醒，眼看着自己被列为怀疑对象，男人们自然也是不爽的。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想的是“哪个家伙偷吃还不藏得紧点儿，害得他们被连累”“找女人也不挑时候和对象，居然敢惹上异能者”。
　　别误会，他们所想的异能者不是指维娜，而是她的男朋友辉哥。维娜除去治愈系异能者的身份以外，最有分量的就是最强异能者领队的女人。如今已是末世，一个政府机能完全沦陷、道德底线彻底崩溃的世界，人类社会文明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倒退。
　　就连玩家之间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色胆包天的家伙……
　　维娜自知自己不一定会得到什么回应，却也没想到这群男人连安慰一句都没有，冷漠到了极点！
　　她只好掐着嗓子对辉哥撒娇，她相信辉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会不管这事。
　　辉哥果然大发雷霆。
　　有人此时举报说，他听到晚上有三个人先后起来走动过，似乎都和维娜身边有接触。
　　一个玩家很快也站出来，说自己只是起夜，什么也没干。而在他之前和之后分别有人起来过，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围坐在一个圈内，坐的位置较为松散，彼此之间空隙很大，一时间也不能确定具体是谁。
　　维娜自然是相信玩家的，她也是朦胧中感觉到身侧有异状，似乎有人在翻她的衣服，在对方停止后准备离开时她才意识到什么，猛然清醒，然后伸手抓向那个人，却被对方逃开了。
　　她更倾向于第三人。
　　辉哥此时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他不想自己的队伍里有影响任务的不良因素，而此刻队伍里已经开始有人相互猜忌。
　　一个素来沉默的女研究员忽然开口道：“我看到黎健起来过，去了异能者那边。”
　　黎健，也就是和小吴关系很好的那名研究员，嘭的一下站起身来，“你、你在说什么呢！你怀疑我吗？”
　　他的反应一目了然，花臂冷哼一声：“怎么，心虚吗？叫这么大声！说吧，干什么了？”
　　“我也是起夜啊，跟刚才那人一样。”
　　黎健恶狠狠瞪着那个“出卖”他的女研究员，却被对方漆黑无光的眼珠吓得一惧，慌忙躲开视线，脑海中却对女人的那双眼睛挥之不去。
　　那名玩家想了想，“我之前的那个人似乎是从他休息的地方出来的，不过我一直闭着眼，不太想和别人碰面，所以等到他回去没什么声音以后我才起身的。”
　　黎健和他离开的方向大致相同，都会经过维娜身边，他的话有了几分可信度。
　　维娜脸色变了几变，“那……应该不是你。”
　　“还有谁？谁起来过？一定就是他！”
　　“如果能够揪出这个人，在到达基地之后我也可以为他无偿治疗一次！”
　　维娜可是治愈系异能者，路上会帮人治疗不过是因为他们暂时同行、迫于责任，但她现在所做出的承诺可是进入基地以后，到那时维娜一定会作为基地的宝贵人才看护起来，也许治愈的次数和对象也会受限制。
　　如果她的诺言作数，这的确是个丰厚的报酬。而且当着这么多人，想必她也不敢轻易食言。
　　在场不少人心思浮动，显然是颇为动摇。
　　只有玩家们嗤之以鼻。他们的游戏剧情基本在进入基地以后就所剩无几了，维娜又不是本土npc，不可能陪着这帮人一直待下去。这就是个好看的空头支票，唬骗无知的npc提供情报，顺便诈一下那个夜袭她的人，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岑柒的脑袋一点一点，他白天消耗比较大，又一直绷紧精神直到刚刚，导致现在有点睡眠不足。
　　明明看着挺高的一个人，坐下来却比身旁的林涧要矮一点，稍稍低头就能靠在他的肩膀上，却每到关键时刻就被林涧用手指轻轻推回去。
　　岑柒没有注意到与以往的轻微不同，或者说他的感官在困意诱惑下十分迟钝。也不知道林涧此时正在用何种复杂隐忍的目光看着他。
　　“……就是他。”
　　忽然间来自四面八方所有人刺目的视线像蜂针蛰了一下似的，岑柒悠悠转醒，就看到一个女人在手电筒光下怒气冲冲的脸。
　　还有一个神情幸灾乐祸的干巴巴的男人：“对，没错，我也想起来了，就是他最后一个起身，走到维娜小姐你那里……谁知道他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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