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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7
“出了华诺那件事情之后,我爸除了收废品,所有时间都用来跟着其他被骗的老人家一起到处去找人,到处去闹。他一向肠胃不太好,本来大家一直没当回事,没想到后来查出了胃癌,当时家里已经到了那份上,没钱给他治,他也不想治。
加上我大儿子那时候谈了个对象,姑娘怀孕了,家里没钱也没房,什么都拿不出来,人家家里就让她去打胎。然后我爸跟我说,他有个办法,可以拿到一大笔钱。”
蔡子瑜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父亲。
蔡建军避开他的视线:“然后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我爸爸他跳江自杀了,我们拿到了120万。”
“钱是谁给你的?”
“我们也不知道,全是现金,直接放在我们家门口的鞋柜里。”
“蔡胜斌还告诉了你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出120万,只为让蔡胜斌去自杀?”
蔡建军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或许是吧,我不知道。”
“你们家旁边就是余姚江大桥,为什么蔡胜斌一定要去江滨公园跳江?”
“我不知道。”
“都不知道?那我问点别的。蔡先生,你也是做生意的,钱货两讫的道理想必非常清楚,我想问问你,蔡胜斌是如何保证他死后你们能收到那120万的呢?”
“他···他或许和别人说好了吧。”
“说好了?一个让他去自杀的人,在蔡胜斌这里竟然值得如此值得被信任?就算是上你摊位买猪肉的人,拿了120块钱的肉没有付钱,也要留下点什么东西典押吧?”排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蔡先生,我们今晚时间有限,而且我也不想把你儿子带回局里,毕竟他最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
一旁的蔡母脸色白了,对于他们这样一个在城市底端生存的家庭来说,儿子能考上国家单位,那真是她半辈子的梦想,如果影响到蔡子瑜的前途,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路朝明见她神色松动,缓声说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们,而是当初的始作俑者,如果积极配合的话,对你们的影响实际上不会很大,更不会影响到那方面。不过···如果你们还打算包庇的话,我想或许事情就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了。”
蔡母捂着脸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这跟我们根本没半点关系,要怪就怪他爷爷不该脑子犯浑去投资什么养老院,被人骗光了钱,还害得我们一家人不得安生。”
从她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拼凑出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十一年前,一个名叫陈诺的年轻人搬到蔡胜斌的废品店对面摆摊卖水果。
蔡胜斌性格节俭,阴郁寡言,和儿子女儿合不来,70多了都还是一个人独居。
那姓陈的见他孤身一人,经常给他送些水果吃的,家里有些什么重活,老人家不方便干的,他也殷勤帮忙。
这一来二去相处了大半年,蔡胜斌对这姓陈的简直就像亲孙子一样,家里人说的他听不进耳,姓陈的说的他反倒句句相信。
后来,那姓陈的跟他说有个养老院投1万每月可以返点890元,一年就能回本,存进去的钱还可以放在养老院账上,将来可以跟别的老人家一块儿住在里面,享受免费伙食和高级医护服务,哪怕不能动了,也不用赖在子女家里看人脸色。
蔡胜斌跟着他去参观了那个高级养老院,看了里面的各种设施,听住在里面的老人家和工作人员一顿劝,回家之后又被陈诺灌了几天迷魂汤,不但把自己毕生的积蓄8万块钱投了进去,还问身边亲戚借了个遍,街坊看他赚了钱,都跟着他去“投资”。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一年,华诺每月的返点开始渐渐不再准时,有时候这个月的钱要到下个月才能到账,甚至彻底停发了。
等大家警觉起来时,偌大的养老院已经人去楼空,蔡胜斌去找陈诺,想把事情问个清楚,才发现他早已向房东退租,前两天就已经撤了摊子不干了。
人海茫茫,陈诺就连名字都是假的,又去哪里找呢?
找不到华诺,也找不到陈诺,但是大家还能找到他蔡胜斌。
那些日子蔡胜斌卖了房子还债,还是远远不够。他住到了儿子儿媳家里,还经常有人上门催债,当初的街坊邻居反目成仇,就连亲人也成了死对头。
“直到我公爹死的前一天下午,他找到建军,说他枕头下面还有一本存折,还有一点钱。我们就说,赚了点钱就赶快把那些催得紧的账还了,别叫人家总晚上上门来,影响子瑜学习。
后来第二天,我们接到你们警察的电话,知道我公爹死了,办完丧事,我们去收拾他房里的东西才知道有那么多钱。”
“存折呢?”
“我们取完钱后没敢留,烧掉了。”
“蔡胜斌有没有说过这钱是谁给他的?”
“没有。”
“那几天有没有可疑的人接触过他?”
蔡建军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天上午我收摊回家,在家门口看到有个年轻人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里跟他说话,我当时以为是那个姓陈的,准备上前,但仔细一看不是,就没过去。”
“那年轻人长什么样?”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那车后面还坐了一个人,他开窗弹烟灰的时候我看到了半张脸,长得有点像个外国佬。”
排云翻出一组照片,递到蔡建军的眼前:“是哪个人?”
蔡建军准确的指出了刘建祥:“是他。”
排云又拿出了付聪的照片:“和蔡胜斌说话的人是他吗?”
蔡建军摇了摇头:“好像不是。”
“好的。”排云收齐桌上的资料,“谢谢你们,今天就到这里。”
蔡母忐忑不安地把他们送到门口:“你们,我们···应该不会吧···”
路朝明帮她带上了门:“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不会再来打扰。”
送走了排云和路朝明,一家人如在梦中,半晌无人言语。
直到蔡子瑜喃喃出声:“他们是什么意思?是爷爷收了钱,把那个大学生害死了?”
“警察都没说这话,你瞎说什么,”蔡建军斥道,“眼下你的事情是最要紧的,你爷爷他就算做了什么,你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他人都死了,赖也赖不到我们头上来。”
“可是我爷爷不是那种人,他虽然不喜欢说话,特别抠门,但是他不会为了钱去杀人。”
“别再说了。”
蔡子瑜猛地站起身,要穿鞋去追排云:“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情!”
蔡建军冲过来死死抱住他,低声吼道:“你发什么疯!你以为死的那个姓梁的是什么好人?!那个什么华诺,在他们胡经理背后控股的人,就是他们梁家!他们全家都在我们这种穷人身上敲骨吸髓,姓梁的小鬼死有余辜!”
蔡子瑜呆住了,他停止了挣扎,满脸是泪地回头去看父亲:“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徐辉对一切还一无所知。
现在整个天城的博采行业可以说是对他丝毫不设防,但这对于梁氏来说,还只是冰山一角。
徐辉得知最近梁鸿君又有大项目已经在国内上线,还在发愁如何掌握更多消息,赛朔一个电话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电话那头是他仓皇急促的声音:“阿辉,我刚从梁董家出来,在走廊上听新亚的那个胖丁说回国查你,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徐辉从转椅上“蹭”的站起来:“什么?”
赛朔只是帮梁之远送新鲜山货去给梁连城的厨房,路过听了一耳朵,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梁鸿君和梁家柔现在已经都到了父亲的书房。
徐辉出了一身冷汗,梁家人究竟是怎么怀疑到了自己身上,又是什么时候跑到了国内去查他?
真正的徐辉在一年多以前因为想从传销窝点里逃出来,撬开了洗手间的窗户,却被里面的人发现,慌乱之间他从十七层楼坠落,抢救无效去世了。
而他借用徐辉的身份以来,警方一直在徐家附近设有警力,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梁家的人马入境?
如今当务之急,恐怕只能走为上策了。
徐辉不敢在公司和侯昌明二人联系,只能先出门再说,然而当他一出办公室,心便陡然一沉,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脸生的人,他们或坐或站,很明显是在看着他。
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拐弯进了洗手间。这里可是在13层,而且还是大白天,现在从窗台逃走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徐辉听到有人跟着自己进来了,他背靠洗手间的门心如擂鼓,正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
徐辉按亮屏幕,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稳住,无事。”
他迅速删除了短信,按下冲水按钮,掩盖自己在洗手间里的动静。
这人会是万禹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此时徐辉心中煎熬无比,如同等待处刑。
他不断复盘自己来到缅北后的经历,回想究竟是在哪个点上引起了梁家的怀疑。
眼看时钟指向了六点,徐辉起身准备下班。
正在这时,他接到了梁家柔的电话:“阿辉,我们在爸爸书房,你现在过来。”
徐辉走进书房时,听到里面几人正在争执。
梁家柔的声音不软不硬:“三哥,你说徐辉有问题,爸爸也派人过去查了,现在事实就放在眼前,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呢?”
书房墙壁上临时挂上了一个投影仪,徐辉看到画面中是他那位只在案卷里见过的“后妈”,她将一个信封递给拍摄视频的人,信封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这两版照片既不是技术手段合成也没有做旧,真的就是他小学时在学校拍摄的,他还记得那天自己中午和同学在校门口的小店吃面,那个同学把汤溅到了他的脸上和前襟,搞的他拍照片时没有衣服换。
难道真的是万禹他们察觉到有人回国查他,所以帮他提前布置?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万禹在这段时间的联系中为什么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呢?
“不是我不相信,只是这个人确实疑点重重,”梁鸿君看着视频,“就算他的身份没有问题,那他一个曾经的小混混,被人教训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现在却在果敢重伤刘建祥手下三人的事情怎么解释呢?”
“我或许可以帮他解释一下。”书房门口响起了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
排云回来了。
“梁董,这几个月来徐辉腿伤好后,一直拜托我找人教他一些防身术,我给他找了一个资深的土耳其教练教他搏击,路朝晨也经常和他一起训练。”
实际上徐辉只去上了一节课就被刘建祥绑架了,他虽然不知道排云为什么要帮他说谎,但还是很知趣地闭紧了嘴。
这个答案不知道是否能让梁鸿君满意,但是梁连城明显更关心另一件事:“让你回国做的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
一听这话,梁连城迫不及待的挥挥手:“行了,既然有了结果,之后大家也不要心有芥蒂,更不要再自己人搞自己人,你们都先下去吧。”
徐辉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过了这一关,跟着笑脸盈盈的梁家柔出了门。
现在房里除了两个保镖外,只剩下排云和梁连城。
排云没有多言,将那个仿制的执法记录仪连上了投影。
当看到蔡建军指认出刘建祥时,梁连城怔怔盯着屏幕,口中喃喃自语:“阿坤···”
他一时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神色枯槁,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画布里的一家人:“我对他们刘家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为什么要害阿坤?”
这个答案不需要旁人告诉他。
罗锦如给他生的三个孩子,梁之远懦弱狭隘,梁家柔是个女流之辈,只有梁笑坤从小聪慧谦让,能力出众,碍了谁的眼自不必说。
梁笑坤唯一的美中不足或许就是太过温柔良善,不像他梁连城的骨血。不过当时他一心想要借机洗白,盼着二儿子早一天毕业,好带在身边亲自栽培,将家业传给梁笑坤。届时,明暗黑白两道都有孩子能够继承,他也能够颐养天年了。
没想到梁笑坤在竟然在晨跑路上为救人溺水死了。
他的儿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还只有19岁,竟然为了救一个油尽灯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溺死在寒冬冰冷的江水里。
每每想到这件事,梁连城都觉得荒谬。
现在真相徐徐揭开在自己面前,他才发觉待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一点都不了解。
刘绮丽和弟弟合谋害死梁笑坤的事情,梁鸿君知不知情?梁连城不知道,此时竟也没有勇气往下查。
他有气无力地躺倒在椅子上:“阿云,你去,你去把刘建祥那家人结果了,把姓蔡的一家人也都给我弄死,梁鸿君他妈···你让她出国吧,走远点,到瑞典去,到她儿媳妇那边去,别待在这里。”
排云犹豫了一下:“现在国内的形势···如果我们动作太大,恐怕‘那位’···”
梁连城闭目沉思,半晌才痛苦地说:“你说得对,不要轻举妄动,再让那窝老鼠活两年吧。至于刘建祥,我要亲手宰了他。”
“他毕竟是三公子的亲舅舅。”
“我什么时候还要顾及他是什么人?”梁连城冷笑道,“杀便杀了,我还要看我儿子的脸色?”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这个家我终有一日要交到鸿君的手上,你不想他将来记恨我。但是在他害死笑坤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刘建祥本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但一进书房,看到壁上投映的画面,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他连滚带爬的上前,想抓住梁连城的裤脚:“姐夫!姐夫!你听我解释!”
梁连城纹丝不动,他用眼神示意两个打手将刘建祥牢牢按住。
一个宽大的鱼缸摆在了刘建祥的面前。
这鱼缸有一米多高,里面各种名贵金鱼正在水中假山石间悠闲摇曳,在柔和的灯光之下,刘建祥看到一只尾翼修长优美的红色金鱼游到缸壁前,抵在他的鼻尖。
那只金鱼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鼓囊囊的看着他,一眨不眨。
“阿坤当初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梁连城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刘建祥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了恐惧的泪水,他拼命挣扎,想要嘶吼出声,但是嘴里已经被塞得严严实实。
梁连城抓住了他卷曲的头发,一把将他的头按进了水中。
刘建祥竭尽全力,想要抬起头,但是梁连城尽管已经65岁了,他的双手仍然如同鹰爪一般有力,他毫不留情地将他死死按住,叫他动弹不得。
见刘建祥已经力竭,梁连城将一把揪起,也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冷酷地凝视着他:“想起来了吗?”
他拼命喘息,听到梁连城的问话,连忙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姐夫。
梁连城没有理会,又将他一把按进水中。
如此反复几次,刘建祥的耳孔和鼻孔开始破裂出血,在他恍惚以为自己将死之际,梁连城却停了手。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他让真正意义上的如坠冰窟。
“把他放到冷柜里去。”
第二天,梁连城亲自检阅了冻成冰块的刘建祥,确认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才吩咐道:“敲碎了,拿去喂我的狗。”
梁鸿君送母亲去仰光上了前往瑞典的飞机,才得知舅舅的死讯,本来正在机场吃饭的他将胃里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周围的众人纷纷投来错愕的目光,邱平波赶紧把他扶住,吩咐手下让餐厅打扫干净,他则半扶半抱将梁鸿君带上了车。
邱平波打开车上的保温杯,给梁鸿君喂了一点温水,他也非常疑惑:“讲道理梁董不至于此啊,刘总虽然事情实在是做的不大地道,但是收回他的产业让他们一家人自生自灭就好了,何必搞成这样?”
梁鸿君握着保温杯,看着车窗。
夜色下车窗中映射的是他自己的脸,但是他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和他长得很像,却没有眉眼间的秾丽,那个人总是在笑,笑容似乎能够拂去一切微尘。
梁鸿君一恍惚,那窗上映射的脸又变成了自己,他今年已经30岁了,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纹路,眉宇总是被重重思虑纠缠。
而那个人,却永远定格在了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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