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遗香[楚留香同人]

　　净华这个名号，据说是天定的。而裴如海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金光寺的方丈很早就发现，似乎没有人能驾驭裴如海。

　　自从这个孩子来到金光寺，寺庙变了模样。

　　库房的香火，不是缺了一大半，就是被折成好几段，纷纷落落洒在地上，毁得不成样子。

　　山顶的钟罄，重达千余斤，不知何时，被砸得稀碎，零零落落的铜块，散落得到处都是，草地上的，石缝里的，还有嵌在树干上的，裂痕深可见骨，一寸一寸挤进去，连方丈见了，也直念阿弥陀佛，向佛祖讨饶。

　　就连寺里的香客，平日也少不了受罪。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忽然能从大殿中听到佛祖的声音，可着佛祖却怪得很，不是让他们双脚离地，用手撑着身体，一步一步移动到金光寺，就是用嘴咬着笔抄莲华经，一个字都不许落，一个笔画都不许错。信众们有疑惑的，也有抱怨的，可也不敢向佛祖明说，只得把话咽进肚子里去，连续做了几天，有的实在撑不住，便偷了个懒，悄悄趴在地上，匍匐了几步，抄莲华经的时候，有意无意漏掉一个小点。

　　没有诚意的祈祷，配不上佛的护佑，裴如海说。

　　大殿内，佛的声音悬浮在空中，向四周飘荡开去，一一传入信众的耳中

　　来不及反应，他们似乎觉得自己眼神出了问题，竟然看到穹顶之中，数把刀刃纷纷袭来。颗越看，似越真，寒光簇簇，真有几分刺眼。

　　再眨巴几下眼睛，刀刃竟然消失了，穹顶仍然是穹顶，又高又深，不见尽头。

　　裴如海见状，心中想，老和尚，你救得了他们一时，可往后呢？他心中冷笑一声，便从佛像背后跳下，趁着信众弯腰磕头拜佛之际，挑开侧窗，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翻了出去，不知又去何处寻乐了。

　　方丈立在大点的角落处，灰影轻笼，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不会发现有个人站在这里。他虽闭着眼，心里却比睁着眼睛的人更加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他似乎也无能为力，只是叹道：“难道，上天就为我们安排这样的真佛吗？”

　　裴如海一翻出去，就奔着后院的暗门去，那里有一条通向街市的小路，不少僧侣得了翡翠碧玉一类的贡物，准要偷偷往自己腰包里塞一些，等到夜深了，就从这条路出去，到北街的王家当铺，换些钱财。

　　一般的僧侣，换得银子，胆子小一点的，只敢买些馒头塞包里，偷偷带回金光寺，下了早课，饿得七荤八素，连忙跑到茅厕里去，手忙脚乱摸出来一个皱巴巴的馊馒头，狼吞虎咽，一眨眼，指甲盖的面沫子也吮得精光。胆子大一些的，敢去买些素菜，拌海带、卤藕片，还有脆木耳，最好是带潮汕辣椒的，红亮亮的，浸满了青碧的油，一闻就要咽口水。

　　但没有人敢吃肉、杀生，甚至是看一眼花柳之地。大家都说，偷偷溜出来吃些好的，佛祖不会怪罪，不过是死了去不了极乐罢了，去不了就去不了，说不定，极乐之地还没有这样好吃的素菜。可要是真正破了戒，那可是要下地狱的！

　　所有人都相信，裴如海就是真佛，而真佛就在身边，自己的行为虽然有些不规矩，但绝不敢碰了那根线。

　　裴如海知道僧侣们那点小心思，心中冷笑，这些人，哪里是什么敬畏佛祖，不过是给自己的小罪过找点安慰罢了。

　　僧侣们是小错小过，裴如海才是真正的犯戒。

　　照他的话说，真正的佛祖，才敢喝酒吃肉，才敢出入烟花之地。

　　不过这话，他只对自己一个人说。老方丈，太迂腐了，要是给他说，不晓得要气出什么大病来，至于僧侣们，虽然是同一个寺庙的，但他总是被高高地供奉在莲花台上，老方丈牢牢监视着，裴如海不得已做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来，时间久了，裴如海似乎真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佛光。

　　真晦气，裴如海心里想。

　　此时，夜色已深，僧侣们都沿着小道溜回了寺庙，蹑手蹑脚进了屋子里，一切恢复了原状。

　　裴如海仍然没有出寺庙。

　　明月高升，裴如海纵身一跃，停在老树横斜的枝干上，稳稳当当。

　　月光清冷，被树影细密一遮，只剩几点光斑落在裴如海的两旁上，其中两点，正好照着他的眸子，水银一般亮，月光柔柔地护着，又显得润，平日带着满眼的傲气，此刻看起来，却有些温和。

　　倒不是因为月光的缘故，而是因为树下的那个身影，急急慌慌的，不住向四周看，等到确认四周无人了，才敢吐出一口气，微微放松因紧张而微微内缩的身体。过了一会儿，眼神却急切起来，不停向四周探望，嘴巴微张，似乎要喊出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还是这么没出息，”不知什么时候，裴如海站在了他身后，“六窗。”

　　六窗刚转过身，听了这话，一愣，脸上本来是笑，此刻也僵住了。

　　裴如海恰好成年，而此时的六窗，才是十二三岁的年龄，只够得到对方胸膛。而刚才那句话，声音又冷又硬，六窗又腼腆，见了人就脸红，直直把脑袋埋进胸膛，这下子，更是吓得六窗说不出一句话，眼里还噙着泪。

　　裴如海瞟一眼，转过身去，边走边说：“不许哭。”

　　六窗一边点头如捣蒜，憋着哭腔，急促吐出几个字：“好，好，好师兄。”一边又止不住眼泪，连忙用手去擦，眼泪却落得更厉害了。

　　裴如海走在前面，不转身去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停住脚步，冷冷道：“站在这儿，哭干净再走。”

　　六窗脸上还挂着泪，强忍着摇头：“不哭了，不哭了。”说完，还努力地吸了一把鼻涕。

　　裴如海猛然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六窗，威胁道：“再不哭，就把你打哭。”

　　六窗一听，嘴巴一瘪，泪珠儿顺势滚了出来，立刻张大嘴巴，蹦出一阵强过一阵的哭声，身体随着吸鼻子的动作，一抽一抽的。

　　裴如海骂道：“没出息。”骂完这一句，似乎还有许多话，但还是咬在嘴边，没说出来，只是不耐烦地取出一块手帕，递过去。

　　六窗颤着手接过了手帕，一边哭，一边挂在手边，就是不去擦眼泪鼻涕。

　　裴如海无奈道：“小菩萨，还要我来伺候您嘛？”

　　六窗连忙把手帕糊到脸上去，眼泪鼻涕一齐沾在手帕上，才揩了一次，六窗就把手帕递给裴如海，声若细蚊：“师兄，手帕……”

　　裴如海转身而去，就着和美的月光，迈开阔步，边走边说：“你自己拿着吧，看你这个样子，以后哭的地方，还多着呢！”

　　“嗯。”六窗红着脸，轻轻答应着，快步追了上去，也不敢和裴如海并列，只能微微尾随在后方，又不敢离得太远，走得异常别扭。

　　裴如海也不看他，直直瞧着前方：“六窗，走到我前面去。”

　　六窗一惊，脚步也慢了下来，脸上略有犹豫。

　　“嗯？”裴如海浓重的鼻音明显再警告六窗。

　　六窗迫不得已，只能不情愿地走到前面去，头埋得更低，紧紧攥着拳，四肢像被拼接起来一般，走路的姿势异常僵硬。

　　“师兄，我怕……”才走了几步，六窗已经闭上了眼，憋得脖子通红，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么怕黑，以后要是让他自己晚上偷偷溜出来，还不得吓死。裴如海无奈，只得走到六窗身前，蹲下来，叹气道：“趴上来，闭着眼。”

　　“师兄……”六窗喃喃道。

　　师兄虽然不过二十，但和壮年男子相比，想来也比他们壮硕，六窗稳稳趴在裴如海背上，心里甜滋滋地想，要是师兄每次都能背我，我一定每天都盼着来。

　　六窗小鬼已经十二三了，还这么没出息，裴如海背着六窗，心里不住哀叹，这些老和尚，选什么真佛，偏偏选上了我，定菩萨，还定到了六窗这小子身上，这样胆小的菩萨，鬼怪见了也要欺负几下。

　　要是我真成了菩萨，我也不怕，有师兄在，六窗的小脑袋搭在裴如海的肩头，眼睛正巧对着裴如海的一边侧脸。

　　以前，从来没有，也从来不敢这样去看师兄，今晚借着月光，才瞧清楚，师兄的鼻梁，眉睫，唇，蒙着淡淡的灰影，他平日里傲气，看人不带低眼，今晚就算背着人，也略略昂着头，不见丝毫低伏之色。

　　裴如海不用去看，也知道六窗此时在干什么，他冷不防道：“看什么。”

　　六窗立刻别过脸去，才慌慌忙忙补上一句：“没，没什么……”说罢，更显得漏洞百出，自己又挽救不了，心里更是懊恼。

　　裴如海倒是很得意，面上却仍然装着严肃，似乎一身怒气，吓得六窗僵在他背上，动也不敢动，手心浸出汗渍来，半晌，只得弱弱道：“师兄，我能走，放我下来吧。”

　　裴如海偏偏觉得，此时的六窗才最好玩，便道：“既然背了你，不如就背到底。人说，送佛送到西，今日，这个所谓的真佛，便将小菩萨送到西去。”

　　一路背着六窗，裴如海不知不觉走到了小路尽头，在迈一步，就到了烟火四布的街市。

　　这时，裴如海才肯放六窗下来，两人一路疾步快走，摸到了一处楼馆下。

　　虽是深夜，但楼馆仍是灯火通明，朱漆大门处，站着几个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女人，正对着过往的男人们撒欢儿抛媚眼。

　　裴如海神情自若，很熟练地走了进去。六窗第一次出金光寺，见到如此新鲜的景象，不由得撑着脑袋，四处探望。

　　裴如海见他如此好奇，问道：“想玩？”

　　六窗捏着衣角，埋着头，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着，最终慢慢地摇了摇头。

　　裴如海带着六窗穿过厅堂立熙熙攘攘的男人女人，走到一处静僻的房门前，长三短二，敲了敲房门。

　　不出眨眼之间，房门已开，开门的，是一个女孩子，青丝披肩，耳边簪一朵红艳的花，身上的衣饰繁杂富丽，略微一动，便显得艳光轻浮。

　　裴如海跨入房中，对女子笑道：“原妹，还是来得这样早。”

　　原入梦不答，只向着裴如海和六窗两人福身致意。

　　裴如海转过身，摆摆手，又问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原入梦点点头，定定道：“万事俱备，就等裴哥验货了。”

　　裴如海嘴角浮起一抹笑，又向着六窗，问他道：“不是想玩么，这样有你玩的了。”

　　六窗听了这话，脑子里立刻浮起刚才在厅堂之内看到的种种艳景，不免脸红心跳，这一光景又被裴如海看去，惹得六窗更加羞愧难当，只得侧过身去，脑袋低下去，好想要嵌进胸膛似的。

　　见着裴如海转身，向着内室房门而去，六窗也只好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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