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驭妻之术
盛典还在继续。
人守外头伺候,大殿内没几个人。
小太监上了两盏热茶。瑞王爷摆手,不想喝,让他另外挪把椅子到阮峥边上,打算坐下跟她说说话,余光扫一眼。发现自己的椅子硬邦邦,阮峥却舒舒坦坦歪在毯子里,手里橘子都冒着热气。他站起来瞅着她,奇怪:“你怎么有靠枕金丝毯汤婆子?”
上次中秋夜宴,他啃水晶猪肘,她嚼雕花萝卜。而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腹中空空坐冷板凳。阮峥把原话换给他,精准给他心头扎上一刀,抬眼,笑着反问:“我家心肝宝贝准备的,你没有吗?”
瑞王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捂住了胸口。
“用不用这么记仇。”
“皇叔才知道吗,我最记仇了。”阮峥换只手拿橘子。
瑞王爷服了她了:“算我投降。”
阮峥展眉舒颜,挽起大袖,朝他额首示意:“承让。”
瑞王爷刚想说一件事,被她打断,一下子忘了。他长吁短叹,从泛酸的橘子香中找回思路,忽然有了灵感,把椅子拖得更近,开始大倒苦水:“我跟你说啊,我府里那位,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薄情人,我是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了。”
火烧橘子林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民间各种说法都有,最广泛的说是争风吃醋。
阮峥不爱看爱恨纠葛的苦情戏,一听就肠子打结。但眼下闲着无聊,过过耳朵就当提神。瑞王爷憋了一肚子愁闷,难以排解,太子大婚不好摆出颓丧之态,强颜欢笑一整天,好不容易得找机会,到她这打开话匣子,不讲它个痛快必然誓不罢休。
说起来他也怪惨的,家被烧了,媳妇跑了。
虽然人后来抓了回来,但破镜难重圆,话讲开,心里头的刺一时半会难以消磨。
“皇叔说的是乔侧妃?”阮峥出于同情接起话茬。
“不是她还有谁?”瑞王爷一拍大腿,恨恨道:“你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么多年过去,连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她怎么还想着跑?”
阮峥不晓得乔侧妃什么想法,就已知剧情深入下去,道:“莫非皇叔三心二意,眠花宿柳,伤了人家的心。”
瑞王爷听着更来气:“她要是醋缸子我头疼什么。她巴不得我在外头浪,夜夜不归宿,好落个清净,趁机溜回去看她表哥。”
哎呀,表哥都出来了,这绿帽子戴的。
阮峥唉了一声,开始嗑瓜子,忍不住隔岸观火看起好戏:“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当初强取豪夺,便该料到会有今天。”
“笑话,”瑞王爷敲着桌子:“我堂堂大周王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有钱又有身份,哪点比不上她那窝囊废表哥?我当年什么都没做,那个窝囊废便吓得半死,连夜将未婚妻拱手相送。我就想不通,她哭也哭过了,上吊也上过了,救回来之后安生几年,如今怎么又想到吃起回头草,跑回去看那个窝囊废。”
阮峥给他抓了把瓜子,示意他冷静点:“总得有个什么缘故,皇叔没问她吗?”
瑞王爷不吃瓜子:“问了,她不说。”
“你怎么问的?”
“怎么问,还能怎么问,捆在床上问的。”
“……”
阮峥看流氓一样看他。
瑞王爷脸上不自在,咬牙切齿道:“我这不是被她气死了吗,她烧了我的橘子林,回来之后,我还没问罪呢,她倒好,撂下一句冷冰冰的‘任凭王爷处置’,便回房烧纸钱。我一脚踹翻火盆,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她死了乔家就绝后了,清明无人为父母供奉香火,提前烧一些。你说我听了能不被气吐血吗?”
阮峥倒觉得这乔侧妃很有性情,值得欣赏:“她犯下重罪,自以为死路一条,却惦记双亲,可见是个有情人。”
“她有情,她有情是对旁人。”瑞王爷控诉:“见我连个笑也没有。从前我捏她的猫,还瞪眼,后来猫死了,人就丢了魂,变成没表情没感情的木头人。”
阮峥听到关键之处,端茶的手顿住,插了句嘴:“猫怎么死的?”
瑞王爷忽而眼神闪烁,道:“被我不小心踹死了。”
“踹死还带不小心?”
“的确是不小心,我在橘子林喝酒,不许旁人打搅。那猫儿不知怎么溜进来,挠了我一下,我醉糊涂,一脚没轻没重踹开,那猫就……”瑞王爷自知理亏,话越说越不硬气,道:“我后来翻遍长安,又找了几只一样的,她不要。”
橘子林,又是橘子林。
阮峥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频率这么高:“你在橘子林修仙啊?”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阮峥觉得里头肯定有文章,刨根问底:“你把她的猫踹死,她把你林子烧了,道理不是很简单吗?一报还一报,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猫能橘子林比吗?”
“怎么不能比?”
“那就是只野猫,捡来的,不稀奇。”
“那橘子林不就是一堆橘子核长出来的吗,酸不拉几的,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我跟你说不明白。”
“那你别说了。”阮峥拍下瓜子,整理袖子准备起身,”说不明白还搁我这说什么呢,还不如省点口水。”
“别别别……别走啊,” 瑞王爷忙按住她,赔笑:“我还没说到重点呢。”
阮峥懒得跟他扯淡。隐瞒一堆信息,光说自己委屈,不利的细节含糊其辞。这事能捋清楚才怪。他既不想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还听什么,干脆出去看人头,省的继续啰嗦。但瑞王爷拦住她不让走,好声好气劝她坐下说话。
“重点是什么?”阮峥无法脱身,又不好一脚把他踹开。
“你先坐,坐坐坐,”瑞王爷见她不耐烦,端正态度,捡紧要的讲:“重点就是,我想请教侄女,驭妻之术的首要之处是什么?”
“什么术?”阮峥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驭妻之术。”
“驭妻?”
“对。”
“等会,”阮峥坐下来,手里橘子握着没放,示意他靠近点:“皇叔先说说,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精通此道,能够向你传授经验呢?”
瑞王爷环顾四周,见没人,做贼似的悄声道:“洛云桢不也是你抢的吗。”
阮峥:“……”
“不用解释,”瑞王爷朝她递去一个“我都懂”的眼神,“我知道,这洛公子原也个清正刚烈之人。在天牢里那种鬼地方,能挨几个月不松口,得有多大的忍耐力。那时候梁家百般施压,他在里头遭的罪,比旁人还要重数倍。洛随文的认罪书都下来了,摆在他面前,他却抵死不认,认定自家叔父绝没有谋反,心志何其坚毅。”
阮峥的指甲掐进橘子里,汁水飚出一道弧线,差点溅瑞王爷脸上。他脖子一缩,及时避开,“你先别吃了,听我说,我的意思是……”
他按下她抖动的手,道:“他被迫进了你府里,满腔怨念耻辱,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底里怎么想着反抗报复都来不及。这么一个人,又有云家血脉,使起手段来,怕比我府里那位还厉害。我原以为要出事,住下来观摩,替你敲打敲打,可这么多天,竟什么幺蛾子都没出一件。若不是他藏得太深,便是你功夫了得,拿捏到位,真把人给调/教得服帖了。”
阮峥撂下烂橘子,扯出帕子擦手。
瑞王爷以为她默认,继续说:“前几天我出门,路过家古董铺子,远远瞧着有个熟人在里头,进去一看,谁成想竟真是你家洛云桢。他品鉴文玩,与主顾谈笑风生,俨然掌柜模样。我还以为那是公主府名下的铺子。他却摇头,说在府里闲着无聊,出来做点事情,贴补家用。我啼笑皆非,心想公主府何时穷酸到这个地步了?”
古董铺子的事情阮峥知道。
前段时间吃饭,跟她聊起家常。洛云桢提了一嘴,说他出门逛,交到了个朋友,是古董行的老板。老板觉得他见识不俗,说手底下有间铺子缺人,问他闲暇时,方不方便去掌掌眼。阮峥事事随他自由,不反对,没意见。
洛云桢便应承了老板。
这是件小事,不值得大惊小怪。倒是元深上心,事后他事无巨细来问她,要不要派人伺候,要不要派马车,要不要调查老板底细,要不要暗中施压……
阮峥给出的回复次次一样:“不要。”
元深以为他们吵架了,在闹别扭,道:“府里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缺,又不指着公子贴补家用。他风里来雨里去,又是为哪般呢?”
“随他为哪般,只要他乐意,做什么都行。”
“殿下就不心疼吗?”
阮峥撕掉一页日历,在上头勾画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举着翻篇的彩纸,对着窗,暗淡光影移到西侧,太阳落下去,这漫无尽头的等待终于看到曙光。她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进度条动了,心疼什么。”
“啊?”元深听不懂她说什么。
自此之后,洛云桢晨起出门,日落而归。
阮峥万事不过问。
瑞王爷碰到他,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终归在剧情发展的逻辑里。他有很多种角度同阮峥提起这件事,可以达成很多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人脑回路清奇,落脚点永远跑偏十万八千里,偏要跟她讨教什么驭妻之术?
“我那天碰到洛公子,说机会难得,请他上酒楼。他却说秦姑娘不在,他得回去陪殿下用晚膳,然后就告辞了。你说他一个懂礼数的人,回绝起人来,怎么一点余地不留。我还从没这么被人拂过面子,就想啊,一定是你家规太严,每日晨昏定省,不得延误。他这么听话,服从于你,那肯定是你调教得好。”
瑞王爷一顿东拉西扯,粘连四处漏风的脑洞逻辑,牵强附会进行佐证,得出自以为正确的结论,最后握住阮峥双肩,眼带恳求,定然道:“所以这回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皇叔传授点经验。皇叔下半辈子全靠你了。”
“先松开。”
“帮帮皇叔的忙。”
“你有话好好说,把手松开。”
阮峥被他摇得东倒西歪,冠都要掉了。三十多岁的人,没个正形,求人就求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她深吸一口气,扶住把手稳住身形,按捺住想要一脚把他踹出去的冲动,低声道:“再不松开我打人了啊。”
瑞王爷电打似的起开,从她的眼神判断出,她说得出做得到。太子大婚,公主跟王爷在内殿打架,传出去还得了。他满心敬畏,被迫捡起自己掉落一地的节操,恢复点正常:“侄女,不要这么狠心,算皇叔求你了。”
阮峥烦躁:“我怎么帮你?”
瑞王爷还是那句话:“驭妻之术啊。”
“驭……”阮峥抹了把脸,“没有这回事,我怎么说,现编吗?”
“怎么可能?”瑞王爷满脸写着不信。
“没有就是没有。”
“那他怎么这么顺从,跟个小媳妇似的。”
“你能不能换个词。”
“跟个笼中雀似的。”
“你还是闭嘴吧。”阮峥抓起把点心糊他嘴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