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一桌的菜只有林君一人慢慢吃，季远珩在旁边看着，不由心生感叹：天蜀人真可怕。
　　干坐着无趣，伸手取过酒坛，他揭开封纸闻了闻道：“这酒闻着挺香的。阿君，别光吃菜，来尝尝。”
　　他们两人的酒量都算不错。林君接过酒盏喝下，又吃的开心，便道：“味道醇正，入喉绵软，好酒。”
　　“小杯喝得不过瘾，换这个。”说着季远珩拿过两个空碗各自倒满递了过去。
　　酒是两人出门时季远珩吩咐小二准备的，小二见他出手阔绰，自然不敢用一般的酒来对付。所以这呈上来的大曲酒便是他从客栈酒窖里选的最陈的一坛，原是他们老板娘出嫁来时带来的，已有三十年之久，且不说是口感，就连酒劲也是数一数二的。
　　“阿君，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去二哥家的酒窖里偷酒喝。”
　　“……记得。”
　　“哈哈，那时候你就喝了那么一小口，就红着个脸抱住酒坛子不撒手，可好玩了。”
　　想起这样丢脸的事情，林君就咬牙切齿道：“……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哪有，我当时还站得住，你却都要拖着走了。”
　　他笑嘻嘻的又给林君添满：“这酒比起二哥那里的，还是差了点。倒是你的酒量长进不少。”
　　“……”林君不吭声的一边吃菜一边喝酒，丝毫没有察觉季远珩颇有些古怪的神情。
　　几大碗酒下肚，林君已有些喝不动了，再抬头看向季远珩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你灌我？”
　　季远珩摆出一脸无辜：“明明都是你自己喝的，我哪有灌你？”
　　于是等小二端着清淡的小菜上来时，只见屋子里的气氛极其微妙。
　　明明清楚自己是在被灌酒，可林君却还忍不住，将碗里剩下的一点喝完，抹了抹嘴评价道：“不亏。”
　　“什么？”
　　“不喝了。”林君推了推碗，努着嘴道。
　　说完，自顾自站起来。
　　季远珩只见他起身原地晃了晃，便向一边歪倒，赶忙过去一把拉住他道：“阿君，喝晕了？”
　　“……不晕。”他答了句，抬手推了推季远珩，没推动。
　　“放手，我没醉……”他仰起头来凑近了说道。
　　依言放开手，就见林君歪歪扭扭的朝着床榻走去，鞋也不脱，转身盘腿坐好，然后晃了一晃，啪叽一声，向旁边倒了下去。
　　季远珩笑道：“还嘴硬。”
　　走过去帮他把靴子脱下，季远珩趴在床边，忽然冒出一丝邪恶念头，随即付诸行动，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林君半点反应没有，默默憋红了脸，然后改用嘴巴呼吸。
　　看来真是醉的不轻。季远珩偷笑的松开，又掐了掐林君的脸蛋，自言自语道：“跟小时候没区别啊，喝多了倒头就睡，老实得很。”
　　大概是掐的疼了，林君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瞪着季远珩，口齿不清道：“……你怎么回事，从我身上下去滚滚……”
　　啥？？
　　滚？
　　滚滚？？
　　“滚滚”是个什么东西？季远珩被突然蹦出来的词儿问的一蒙。
　　“……听话，滚滚！”林君犹自继续念叨。
　　他皱眉的样子似乎像是真的生气，季远珩收回手站起来，出门唤来小二撤走饭菜，又叫他去烧洗澡水送上来。
　　待洗澡水放好，季远珩走回床榻边上，看林君又合眼睡着了，轻声唤道：“阿君，去洗澡吧。”
　　对方无动于衷。
　　“阿君？”季远珩故技重施的用手捏住他的鼻子。
　　林君睁开眼望着季远珩，抬手一把拍开万恶的手摇摇头，翻了个身。
　　果真是醉的一塌糊涂，季远珩也不跟他继续打商量了，索性直接动手，把人翻过来开始脱衣解扣。
　　片刻工夫便把人剥了个精光。抱起来放进浴桶里。
　　刚一沾到水，林君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扒着桶边含糊道：“滚滚……你怎么又推我下河。”
　　哪来的河？这滚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季远珩咬牙切齿的听着林君一晚上都在嘟囔这个名字，心中颇有些不爽，不由吃醋问道：“滚滚是谁？”
　　“……是你啊。”
　　“……”季远珩嘴角抽了抽，动手舀起一瓢温水又道：“你跟滚滚是什么关系？”
　　“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唔？……咳咳！”他尚在认真思索答案，当头一瓢水就浇了下来。
　　季远珩又舀起一瓢水道：“你们关系很好吗？答错了会被惩罚哦。”
　　“唔……很好的。我最喜欢滚滚……呸咳咳！”又没说完，再次被浇水。
　　季远珩发现，林君在醉酒的时候格外老实，有问必答。就是答案实在令人不爽！
　　复而他决定换一个问题：“除了滚滚，你最喜欢谁呢？”
　　林君还在消化问题，又听他问道：“季远珩怎么样”
　　好似还在被水浇头的恐惧中没出来，林君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双手扒着桶边把头往水里缩了缩。
　　怎么就不说话了？？
　　“说啊，你喜不喜欢季远珩？”
　　林君垂下眼睛盯着水面，慢慢沉到水里，取答案而代之的是潜在水里吹的一串泡泡……
　　季远珩哭笑不得的把人拉起来，训道：“洗澡水不能喝！”
　　说完扶正他，用皂角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
　　大概是洗澡时折腾了太久，林君趴回床上时，又裹着被子睡着了。等季远珩也洗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和被酒气涌的通红的双颊。
　　他确定自己没喝醉，很确定。可也莫名觉得晕乎乎的。
　　蹑手蹑脚爬上床，季远珩把林君从缠的紧紧的被子里拽出来重新给他盖上掖好被角，又怕他半夜滚到床下去，便干脆睡在外边堵住。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林君便一个大翻身撞进季远珩的怀里。
　　要不是真的确定他是醉了，不能趁人之危，季远珩此时一定按耐不住。
　　一阵阵缓重的呼吸喷在胸口处，季远珩忍不住又手欠的去撩拨人家。没承想林君这次没再乖乖让他欺负，而是一把拉住季远珩的胳膊，张口就咬了下去。
　　“哎、哎哎！！松口！”捏着林君的脸颊把手抽出来，季远珩惊魂未定的揉着被咬的手腕就听施暴者抱着被子咯咯低笑。
　　这什么毛病！喝醉说胡话就算了还咬人！
　　林君，你变了！你已经不是小时候喝醉了任我摆弄的林君了！
　　重新躺下，他这次再也不敢毛手毛脚，只好任由着林君抱着自己蹭来蹭去，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嘟嘟囔囔。
　　季远珩认命当好抱枕，躺的笔直，一夜难眠。
　　第二日清晨听着雀鸟叽喳攀上枝头的声音，季远珩呆滞的望着床帐顶，顿时悲从中来。本想把林君灌醉了可以趁机胡作非为一番，谁料想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林君前一晚喝多了，足睡到日上三竿，难为季远珩就陪着他一直躺着。
　　迷迷糊糊坐起来，林君率先用手按住了头，缓了好一阵才真正清醒过来。
　　还没等他睁开眼，只听旁边一声低哑的声音道：“你睡醒了？”
　　林君后背一紧，低头看去，就见季远珩眼底乌青，面无表情的平躺在一旁，眼神略有些哀怨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神情。昨夜没睡好吗？”
　　“阿君，昨晚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季远珩不答反问道。
　　林君被他问得一愣，揉了揉额角：“我昨晚好像喝了不少……发生了什么？”
　　季远珩抬手有气无力的拍了拍林君的大腿，慢悠悠坐起来，一脸无法言明的无奈神色说道：“算了，我去让小二送早饭上来。”
　　“送什么早饭，这都快午时了，你别扯开话题，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唉……你还是别知道了，反正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信。”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越是不说，林君反而越加起疑，直拦住他准备下榻穿靴的动作追根究底。
　　“你一定要知道？”
　　“……你说就是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呵……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过就是昨夜里某人对我又是投怀送抱又是大诉衷肠，后来逼着我几次未遂，还狠下毒口扬言要吃了我。唉……真是好不勾引啊。”
　　他说着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林君听得浑身恶寒，怒道：
　　“……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句句属实。”
　　“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你要证据是吧？”季远珩挽起左边衣袖，将胳膊伸到林君面前，只见手腕上一圈深红的牙印明显至极。
　　“看看，这就是证据。你一边发狠咬我一边还嘟囔着滚滚。”
　　“你倒说说清楚，滚滚是谁？为什么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
　　“我没有和它一起洗澡行不行？！”
　　“没有？！昨夜听你的语气似是与他比与我还要好，他可是你以前在禁阁的朋友？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季远珩此时打翻了醋缸，句句都像泡了醋一样酸溜溜的，直逼问的林君欲哭无泪道：“……你不要无理取闹。”
　　“阿君，你可知道你昨夜抱着我，念了他一夜。”
　　“那又怎样……你心眼怎么这样小，还不许我想些别的。”林君一边嫌弃的把季远珩往一旁推开，一边穿衣蹬靴，自顾整理完毕，也催促他道：“你还不赶紧起来，赖在床上成什么样子。”
　　“……唉。”只见床上的人叹了口气，重新倒躺下去，抬起手臂抵在额头上郁闷道：“我心眼小，浑身没力，不想起。”
　　“……”林君看着他手腕上那一圈牙印，也不好与他发脾气，想来季远珩总不可能自己咬自己一口再来诳他，无奈走到床边坐下：“你怎么回事，一点小事也当真。”
　　“你的事，我从来都当真。”他拿被子挡着脸闷声道。
　　“非要知道？”
　　“是你逼着我做了一夜的柳下惠，伤透了心。”
　　“行，那你听好。滚滚是我在禁阁时养的熊猫。”
　　“……你居然还养他……啊？”
　　“熊猫？！”季远珩蓦地一下坐起来一把抓住林君问道。
　　林君瞪了他一眼，抬手在季远珩额头上拍了一巴掌：“现在又有力气起来了？”
　　只见季远珩眼里莫名闪着光，像只摇尾巴的大黄狗一样。
　　林君无奈道：“以后别灌我酒。”
　　“好。”
　　“如果我喝多了，你就离我远些。”
　　“这个不行。”
　　“……”
　　季远珩一边穿戴整齐一边补充道：“以后如果你再喝多了，我必须寸步不离。”
　　他心想：昨日夜里那样的林君，他绝对不能给第二个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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