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降临柯学世界

　　“苗木君，请你一定要小心你身边的那个人。”

　　‘诶？’
　　骤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苗木诚的脑子不可避免陷入一瞬间的空白。

　　‘要他……小心谁？’

　　他极快地在脑海中略过一遍认识的人——然而不管是谁，好像都对不上雾立沙耶所说的“应该小心”的形容。
　　然而抬眼看向雾立沙耶，对方尽管神情犹豫，然而眼神却有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坚定意味。

　　看样子雾立沙耶并不像是在骗他。
　　苗木诚也不认为雾立沙耶是在骗他。

　　“雾立小姐……这句话是？”
　　抿了抿嘴，苗木诚还是选择直接问出口。

　　然而雾立沙耶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神情更加犹豫不安、四处张望，眉头紧紧皱起，牙齿也不知不觉间咬住下唇，偶尔又用担忧的眼神凝视苗木诚片刻，似乎在心底挣扎是否要继续说出口。

　　雾立沙耶这样纠结犹豫的模样落入苗木诚眼中，善解人意的高中生自然也没有催促对方。
　　能给苗木诚这样类似于提示的一句话，本就是雾立沙耶在极度纠结与恐惧之下的冒险一步。

　　海风无声在他们身边拂过。

　　终于，雾立沙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重新看向苗木诚。她的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凝聚，混杂在一起让人无法清晰辨认、原本放在胸口的手也紧紧握起，甚至能够看到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骨节。

　　雾立沙耶狠狠咬了咬嘴唇，接住轻微的疼痛逼迫自己开口：
　　“请你小心——”

　　“苗木君！”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苗木诚几乎是下意识偏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狛枝凪斗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甲板上，与他们之间还相隔着一小段距离，看起来像是出来寻找苗木诚的。

　　狛枝凪斗是逆着日光走来，海浪反射的粼粼波光只能照映出他脸庞的轮廓，反倒让白发青年脸上的神情更加令人难以看清。

　　“狛枝前辈！”
　　在苗木诚意识到之前，他就已经伸出胳膊朝对方挥了挥手，示意狛枝凪斗自己的位置。

　　然后他才慢一步继续回头看向雾立沙耶：
　　“抱歉、雾立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然而雾立沙耶紧紧咬着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了。

　　雾立沙耶的神情比刚才要更加不安，甚至随着狛枝凪斗的不断靠近、她身上逐渐表现出一种迫不及待离开的焦躁感，就像是察觉到猎食者不断靠近的鸟雀一般焦躁不安。

　　“雾立小姐？”
　　苗木诚敏锐地察觉到雾立沙耶忽然变化的情绪。

　　可是没等苗木诚继续说些什么、也没给雾立沙耶及时离开的机会，短短几步的距离狛枝凪斗很快就走到了苗木诚的身边。

　　狛枝凪斗无比贴心地将一件薄外套披在苗木诚身上，同时也隐隐约约隔开了苗木诚与雾立沙耶之间的距离。

　　“真是的。”狛枝凪斗半是苦恼半是调笑地看着苗木诚，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他此刻到底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只是在开玩笑。
　　“苗木君明明感冒才好就又来吹这么久的风，要是再感冒了可怎么办呢？”

　　“不会啦！”被人这么说，苗木诚难免感到些许羞赧。
　　他的脸上飘起几分不易察觉的薄红，倒也没拒绝狛枝凪斗的外套，只是将那一点点甚至称不上羞恼的小情绪都发泄在扣外套扣子上。
　　“就算平常锻炼不多，我的身体也不至于差劲到这个地步吧。”

　　上次的感冒只是意外而已！
　　苗木诚坚信。

　　“既然苗木君都这么说了。”狛枝凪斗耸耸肩。至于有没有承认苗木诚口中的“自己身体不差”这件事，那就有待商榷了。

　　看到苗木诚将扣子扣好、外套好好穿在身上挡住海风后，狛枝凪斗像是才注意到除了他和苗木诚之外，他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即便如此，狛枝凪斗也仅仅只是懒洋洋偏过头，冷绿的眼珠下睨，不带任何感情温度冷冷淡淡瞥了一眼雾立沙耶。

　　“这不是雾立小姐吗。”狛枝凪斗哼笑一声。

　　他应该是在和雾立沙耶说话的，然而眼神却并没有落在雾立沙耶身上——又或者说雾立沙耶的身影并不存在于狛枝凪斗眼中。
　　“你刚刚在和苗木君说些什么吗？”狛枝凪斗将视线转回到苗木诚身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苗木诚看了看雾立沙耶，又看了看狛枝凪斗，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并没有这种事。”

　　虽然他并没有听到雾立沙耶的答案。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苗木诚的错觉，雾立沙耶似乎有点惧怕狛枝凪斗的意味？
　　从狛枝凪斗出现，雾立沙耶的情绪就变得更加不稳定。刚刚狛枝凪斗跟她说话时，雾立沙耶更是眼神躲闪、不敢与白发青年对视，就这几句话的时间她已经不知不觉向后退了好几步了。

　　“刚刚我出来的时候，似乎听到那些警官说发现了什么新的、和雾立小姐有关的线索。”
　　可能是打心底觉得面前的人无趣吧，明明是在说着与雾立沙耶有关的话，狛枝凪斗却并没有将视线放在前偶像小姐身上，反而是将视线投向海面。
　　他明明是在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说话，然而雾立沙耶的情绪并没有收到安抚、反而更加焦虑急躁：“雾立小姐要不要回去看看呢？”

　　这话落在雾立沙耶耳中，已经是明晃晃地赶人了。

　　可雾立沙耶并没有立即离开。
　　她咬紧牙，挣扎半晌之后努力鼓起勇气、极快极浅的飞速瞟了一眼狛枝凪斗——甚至不敢与狛枝凪斗有任何眼神交汇，然后深深看了苗木诚一眼。
　　在苗木能够看清那眼神的含义之前，雾立沙耶就已经收回了视线。

　　她微微退后了两步，略略向狛枝凪斗和苗木诚的方向鞠躬，随后极其快速地脚步不停离开甲板。
　　雾立沙耶离去的背影就好像在逃离什么一般，急切而狼狈。

　　‘嗯？’
　　看着雾立沙耶急匆匆离去的身影，苗木诚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并不迟钝，方才狛枝凪斗和雾立沙耶之间奇怪诡异的气氛他自然有所察觉。

　　苗木诚是知道狛枝凪斗对待他人绝对算不上友好的态度的，对此他也无能为力。
　　只是狛枝凪斗面对雾立沙耶的时候，除了苗木诚已经见怪不怪颇感心累的轻视之外，还有一种他虽然形容不出、却能够敏锐察觉的古怪。

　　就像是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流、棉花下掩藏的尖利针尖，表面风平浪静掩饰太平，一旦触碰便会知道平静外表下内里的凶恶。

　　这样的感觉让苗木诚隐隐不安。

　　可惜雾立沙耶并没有告诉他更多的细节便匆匆离去。
　　而他回头看狛枝凪斗，狛枝凪斗脸上依旧是与平常无异的笑容，甚至会因为苗木诚过长时间的打量而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

　　就好像苗木刚才隐约察觉的暗流不过是错觉。

　　他稍稍敛下眸，带着一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心情问道：
　　“狛枝前辈，看起来好像很讨厌雾立小姐的样子。”

　　“当然。”狛枝凪斗也毫不掩饰避讳，相当痛快地点头承认。

　　就像是知道苗木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疑问一般，狛枝凪斗伸出手，隔空点了点苗木诚胸骨中央偏上的位置——被苗木诚随身携带的潘多拉宝石项链就静静停靠在此处。

　　“苗木君知道宝石的加工过程吗？”狛枝凪斗忽然抛出这样没头没尾的问题。
　　他也没等苗木诚回答，自顾自继续说：“在那么多的石料里面，没有才能的人只不过是普通的、一文不值的废物，是可以随便丢弃在路边的垃圾；而拥有才能的人才是被外表的杂质掩盖了内里光华的宝石石胚。”

　　“只有经过严格的精挑细选、无数道惊喜工序的抛光打磨才能够最终展现出宝石的璀璨光华。”

　　“但是。”狛枝凪斗忽然话锋一转。
　　他目不转睛盯着苗木诚，冷绿色的眼眸中似乎有暗火灼燃：“并不是所有的石胚都能够经得住千万道工序的层层打磨。有很多、非常多的宝石经受不住打磨的过程，于是在绽放光芒之前就已经碎在了打磨的石台上。”
　　“只有那唯一的、拥有史无前例的绝妙‘才能’的宝石才能够经受住层层打磨，在那堆满了宝石碎屑的石台上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炫目光华。”

　　“至于那些碎掉的宝石。”狛枝凪斗嗤笑一声，“不过是一堆没用的废品罢了。”
　　“废品就该有废品的自觉，想恬不知耻地靠近、遮掩真正的宝石的光华，真是愚蠢至极、引人发笑。”

　　“……是这样啊。”苗木诚眨了眨眼。
　　他似乎听懂了狛枝凪斗的比喻，又似乎云里雾里完全不懂狛枝凪斗到底在说什么。
　　又似乎并没有察觉狛枝凪斗话语之下的暗喻深义。

　　“那苗木君呢？”狛枝凪斗也没有继续自己的话题，反过来问苗木。
　　“你该不会喜欢上那位前偶像小姐了吧？”

　　“怎么可能！”苗木诚想也不想立即反驳。
　　他的脸上终于漂起切切实实的薄红，半是羞恼半是急切地为自己解释：
　　“我对雾立小姐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只是因为……！”说到一半，苗木诚的气焰忽然间弱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声音悄无声息漫上一股酸涩：“雾立小姐跟舞园同学真的太像了。”

　　“哦，所以那位雾立小姐是让你想起了身为初恋的舞园沙耶香吗？”

　　“都说了不是啦！”

　　面对苗木诚的反驳，狛枝凪斗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其他的表情。
　　不管是调笑也好，高兴也好，还是失望也好，狛枝凪斗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白发青年只是一如既往看着苗木诚微笑，笑容太过平静以至于像是贴在脸上的假笑面具，让人根本分辨不清他到底有没有相信苗木诚的话。

　　“那这样真是太好不过了。”
　　狛枝凪斗看着苗木急切辩解的模样，以这句话结尾。

　　“……”
　　苗木诚张着嘴，剩下的话被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狛枝凪斗脸上这种堪比假笑的笑容自然也是落在了他的眼底的。

　　很忽然的，一股说不上来的寒意顺着苗木诚的脊背向上爬，一瞬间遍布全身，冷的他下意识战栗。
　　直视着狛枝凪斗冷绿色的双眸，苗木诚脑子里却突然想到雾立沙耶刚才的警告。

　　‘请小心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
　　会是指狛枝凪斗吗？

　　这样的想法荒谬不羁，却仿佛疯长的野草在苗木诚脑内扎了根。

　　不知道是因为海风还是因为这股莫名其妙从心底发散的寒意，苗木诚真的感觉到了冷。
　　他默不作声抓紧了身上的外套，外套上似乎还能闻到属于狛枝凪斗的独特气息。

　　“我们也回去吧。狛枝前辈。”

　　苗木诚第一次主动避开了狛枝凪斗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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