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钟灵嘴里哑巴了，好半天才说：“对不起什么？退亲的事情？放心吧，我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她说着，眼神飘到旁边。

　　“不是这个。”聂星晖却说：“不是这个，是，我害的你居然要动心思想这些……很难受吧，想这些东西。”

　　“……”钟灵半晌没有答话。

　　良久，聂星晖以为她不说话的时候，钟灵突然又开了口：“其实不难受，不由自主的就想了，我不是刻意逼着自己去想，而是不由自主的就会去想，空闲的时候，脑子里就有这些事情，我没办法不去想，因为这关系到你的安危。”

　　聂星晖心头大震，他看着面前的钟灵：“灵儿，我……”

　　“你不必在说什么。”钟灵看着他的模样别过头去：“有询问的时间不如说一说你眼下这个时间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按理说这时候，你应该呆在太子身边才对。”

　　确实，正常来说，聂星晖此刻就不应该在这里，可他偏偏来了。

　　钟灵看着聂星晖：“你今日来，是做什么？总不是太子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让你来求我的吧？”

　　聂星晖看她的模样：“不是的。”

　　钟灵也知道不是，刚才那问是故意的。

　　“那你来做什么？”

　　“当日你走后，我想了很久。”聂星晖的面色十分严肃。

　　钟灵知道他说的是当初在聂府的时候她一走了之之后，她抿了抿嘴：“想了什么？你要退亲的事情？我也想明白了，退就退吧，我眼下其实也想通了，先前你说去金屏山，我寻思着不能同你一道去了，一个人也去看过了，算是有个了断，其实想想，也没什么，我这不过是感情上的事儿，我还有娘亲呢，左右是不用寻死觅活的。”

　　聂星晖听她说到了断的时候眼皮一跳，而后仔细看着她的模样，发觉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一慌：“灵儿，我……眼下，我若说不想退亲了，还来得及吗？”

　　钟灵蓦地抬头，看着聂星晖的模样，却突然皱了眉：“不想退亲了？”

　　聂星晖竟是有点儿手足无措：“恩，我……”

　　“来不及了。”钟灵面无表情冷言冷语。

　　聂星晖眼睛蓦地睁大，看着面前钟灵，之前想了满肚子的话，眼下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钟灵道：“你若是只要说这个，那不用说了，你亲口说的退亲，我亲耳听的很清楚，事到如今，不想退亲？晚了！”

　　聂星晖急了：“不是的……”

　　钟灵看他着急的样子抿了嘴唇，而后不管他什么表情，突然走到他跟前，直接将人推了出去。

　　聂星晖直接被推出去，面前的门‘砰’的一声碰上。

　　他整个人如遭雷劈的站在绣楼门口。

　　但钟灵愣是再没有给他开门。

　　直到花儿缓缓过来，看着聂星晖失魂落魄站在门口，花儿不敢搭话，小心翼翼的敲敲门：“小姐，是我。”

　　那门开了一个缝儿，花儿闪身进去了。

　　留聂星晖一个在绣楼前仿佛要站到天荒地老去了。

　　钟灵以为是自家娘亲有事喊她，深呼吸几口气问：“怎么了花儿？”

　　却见花儿抿着嘴唇看着钟灵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小姐，我有件事情不知道眼下说有没有什么用，但是我总觉得如果不说出来，可能会不好。”

　　“什么事情？”

　　钟灵看着花儿神色严肃，也不由严肃起来。

　　“关于那位沈静廷……小姐记得我是鹤城的流民吧？”花儿这开口，居然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钟灵不明所以，但点头：“我自然记得，你在聚福园门口卖身葬父，我娘给了你银子葬了你父亲。”

　　“那其实不是我父亲。”花儿突然说。

　　钟灵一愣：“啊？”

　　花儿深吸一口气：“我是灾后流民，其实我当时撒谎了，我是被拐了，当时死的那个，是个贩子，专在大灾的时候卖孩子，有些是卖去好人家当下人，有些是去当偷儿，或者是乞讨，还有些，在大灾的时候，年纪更小的，被卖去……吃掉了。”

　　钟灵整个人一僵。

　　灾年的时候，易子而食这种事情，钟灵在书上看到过，但是现实中，她压根不敢想象，可花儿一提起，她突然想起年幼时候在鹤城看到那些流民争抢糕点的模样。

　　竟是不能反驳。

　　“我在那堆小孩儿里年纪小，但又不算是太小，能讨饭，就被留了下来，跟我一道被留下来的还有几个孩子，其中一个，我印象最深刻，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他叫，李赤殷。”

　　钟灵认真听着，而后她越听，心跳越快。

　　花儿说的那个叫李赤殷的孩子，与他们这些流民的农家孩子不同，其他小孩儿多少都是被拐卖过来的，十分害怕那个拐了他们的大人，但是李赤殷不同，他似乎不害怕，他跟着那个拐子，不乞讨，但是偷东西的功夫十分厉害，往往挑一些富贵人家下手，几乎没有失手过。

　　花儿是那群小孩儿里难得与他说得上话的人，因为他对花儿说，她向他的小姐姐，所以虽花儿亲近些。

　　也会说起自己的家世。

　　李赤殷说，他家是官宦人家，说他爹娘都死了，姐姐也死了，底下还有一个三岁的妹妹，也死了，留下他一个人，他娘死前让他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他就这样活着，就算被拐了，他也活的挺好的。

　　就这样他们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突然有一天，李赤殷回来，那拐子一如从前一样跟他讨要让他去偷的钱财，但是李赤殷那天全什么都没有拿出来，那拐子很气恼，打了他一顿。

　　到了深夜的时候，花儿起来上茅厕，突然听到什么声音，她去查看，结果突然看见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李赤殷手上拿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的砸着他脚边的人，那个人的头已经血肉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李赤殷浑身是血的站在那儿。

　　花儿当时看的就尿了裤子。

　　李赤殷冲着花儿一眼看过去，他居然笑了笑：“别叫，别人会听到的。”

　　说完，他丢了石头，转身，似乎要走，但是想了想，回来对花儿说：“从这儿往东有个聚福园，你去那儿做个丫鬟吧，那儿的主人应该会收留你的。”

　　那拐子死了，花儿没敢说，第二天总有人发现了，一群小孩儿没了主意，四散逃开了。

　　花儿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推着那拐子的尸体去了聚福园，而后，慧茹便收了她，从此，她就做了钟灵的丫鬟。

　　花儿说到后来，语气越发急促：“我一时记得他，一直记得，但是我以为这辈子，我们也不会有再相见的机会了，可是之前，小姐出城的时候，那位沈公子！那位沈公子！虽然长开了点儿，但是我分明觉得他很像李赤殷，还有，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还趁着他不注意看过，他胳膊上有道疤，就在左手上，很黑一道，像是纹身一样，李赤殷说过，他小时候打破了花瓶，又撞倒了墨汁，正摔在墨水里，伤口沾了墨，像是纹身一样，后来伤口长好了，这疤就变成黑色，一直褪不掉了。”

　　花儿说着担忧的看着钟灵：“小姐，我看他对小姐似乎不一般，小姐，若他真是李赤殷，那就不是什么沈公子，小姐与他往来，恐怕不好。”

　　钟灵却全然没有听花儿后面的话，她在花儿说起李赤殷的时候已经在电光火石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姓李，官宦人家，十年前，沈静廷……

　　什么东西在钟灵脑子里串联起来。

　　张颦颦说过前任太子太傅姓李，当初犯了事情，独留太子跪求，太子妃才得以保全，其余的人，不是斩首就是流放。

　　她当初还诡异觉得太子妃与沈静廷有些神态上的相似。

　　假设，假设李赤殷就是沈静廷，那么他在十年前就冒名顶替了沈静廷到了京城，成了宁国侯的义子，如今又成了三皇子的党羽，他要做什么？

　　为当初因太子获罪的李太傅报仇吗？

　　钟灵这么一想，居然不是没有可能的，那若是这样，京中不定因素就又多了一个！

　　钟灵想通此节突然站起来：“聂星晖还在外面吗？”

　　花儿正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心绪还有些不稳，如今钟灵这么一问，她还有点儿发愣：“啊？恩，在的，聂公子还在外面。”

　　钟灵突然站起来走到外面。

　　而聂星晖果然还在外面，见钟灵突然走过来，他无措了一下。

　　钟灵却道：“你眼下能联络太子的人吗？”

　　聂星晖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竟是这么一句：“怎么了？”

　　钟灵拧眉道：“沈静廷的身份有异，太子或许可以联络宁国侯，京中眼下局势，有一个宁国侯，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懂吧？”

　　聂星晖却一愣：“你怎么知道沈静廷身份有异？”

　　这回是钟灵愣了：“你早知道沈静廷是当年太子太傅李家的孩子？”

　　聂星晖正诧异钟灵居然知道沈静廷的身份，却冷不防听到这个。

　　他心头一跳：“你说他是李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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