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装乖翻车了吗

　　虞然选了角落的位置，跟封晋隔着场地中间的擂台在一条对角线上。

　　封隋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真棒，鱼仔好会选位置。”

　　“三句一夸，你哥给你培训过？”虞然瞥他一眼，退开半步，提膝，小腿快速踢出收回。

　　耳边噼啪的鞭腿声响，高低错落，密集响亮。

　　“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封隋在一旁咋舌，“操了，上帝究竟给你关了哪扇窗？”

　　虞然换成左腿继续踢，速度越来越快，跟他们住一起之后，他们兄弟俩下定决心要给他洗脑一样，每天都拿海量夸声往他头上砸。

　　他并非不受用，而是身体里似乎藏有对这类话语的反弹装置，他时常有一瞬的欣喜，像一瞬的烟花，转瞬寂灭。

　　这样反复多次之后，他终于想伸手抓住点什么。

　　封隋抱着隔壁的沙包滑坐在地，解释道：“我哥只是告诉我，人与人往来不吝夸赞，真心交付，情谊就能长久。”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想跟鱼仔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封隋说。

　　虞然停下来，长舒一口气，忽然弯下身撑着膝盖盯着他，问道：“为什么？”

　　封隋的眼皮不受控地跳，平心而论，同桌扯起的嘴角有些僵硬，眉眼也有几分肃杀之气，明明比他小半岁来着，他疑惑地喃喃：“到底哪儿来那么强的压迫感啊？”

　　矛盾的是，作为制造压迫的人又意外地透着脆弱，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封隋走神地想着。

　　虞然仍执着地问：“为什么？”

　　他看起来笑着，却像在强忍怒意，两颊逐渐绷紧，撑在膝头的小臂，以及腿部的线条都微不可见地收紧。

　　封隋不由想起昨夜熬夜看的漫画书，莫名觉得此时的鱼仔像主角手里那把始终不肯饮血的刀，要自己把自己收到鞘中去。

　　他下意识朝对角线的方向瞟，可惜隔着过于宽阔空间，中间还有碍眼的擂台，求助无门，他只能试着自己去安抚。

　　虞然轻微晃了一下，封隋拉他手臂，随即又被拉扯两次三次，直到封隋郁闷地叹气，他终于顺着对方坐下来。

　　“我们认识不久。”虞然强调。

　　封隋掰着手指算了算，说：“咱都认识小半年了，不算短，得了，时间有什么好计较的，有的人认识再久都不会成为朋友的！”

　　“而且，你也夸我了啊，平常也就我哥会夸我，我当时特高兴，你还说我是你第一个朋友——”封隋顿住，上回听虞然说光顾高兴来着，他疑惑地问：“呃，第一个？”

　　虞然点了下头：“是。”

　　“好，你说是就是。”封隋不反驳他，也不再问，反正傻逼算不得人，“我想交你这个永远的好朋友，当然是因为你特好，我特中意你，很简单啊。”

　　他笑道：“像我这种败坏学校声誉的差生，也就然哥愿意跟我朋友，咱然哥眼光那叫一绝！”

　　虞然扫兴地告诉他：“只是单纯想揍你，然后被学校开除而已。”

　　他看着封隋张扬的笑脸，面色凝肃道：“我利用了你。”

　　“那又怎么样，”封隋想上手推开他眉心的川字，只是想想没敢动，“你这会儿告诉我，我也只会说‘不愧是你’，然后说：‘好可惜，当时没帮上你。’”

　　封隋说：“因为我们现在是朋友，所以，过程和开始都不重要。”

　　“再说了，我找人揍了你啊，三打一，得亏我哥来了。后来你兼职途中把我从混战中拽走，还有再后来那次，你他妈肋骨都断了——”

　　虞然冷漠地打断他：“我自找的，想挣钱，你人傻钱多。”

　　封隋没见过这么执着于贬损自己的人，爱他妈谁谁，怎么能是鱼仔呢？

　　他气得爆粗口：“放你妈的狗屁，老子白给你都不要！”

　　高骂声刚在安静的场馆里震开，另一头拳击的闷响就消失了，不多时，有脚步声渐渐趋近。

　　封晋还没走近，封隋转头朝他嚷道：“哥你别来！”

　　两人相对坐着，封晋的视线被沙包遮住，只能看到一部分二人伛偻的肩背。

　　虞然不可能惹到封隋，封隋也不可能对虞然发脾气，他俩能闹什么？

　　封晋心里疑惑，但听封隋这么一喊当即止步了，转到场馆中间的擂台附近，正好有人过来问要不要对打，他应下，不再关注角落的情况。

　　虞然跟封隋那双大眼睛对视着，随着他的高声怒吼，眼睛瞪得发红，隐隐可见丁点水光。

　　这样子跟封糖一模一样，他感觉自己像在欺负小孩，顿时愧疚不已，于是先开口说了对不起。

　　封隋不满意地翻白眼，泪珠子啪地砸在手臂上，他嫌弃地抹一下，“不接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压根儿就不诚心！”

　　虞然的冷脸再绷不住了，无奈地抿了抿唇，气弱地说：“我诚心的，真的。”

　　“对不起。”他在哄人上照旧没有长进，再次道歉，“我情绪不好，语气也不好，你别哭了。”

　　封隋的声音拔高几度：“我没哭！”

　　虞然闻言立马把脸转向一边，“对，我没看见。”

　　封隋满面通红，胡乱地抹干净脸，一把拉住虞然的胳膊。

　　“我也对不起，我居然吼你，”他说着又瞪起虞然来，“可你让我太生气了，鱼仔！”

　　虞然平静地哦一声，听他说：“你刚刚像被夺舍了，一直认为自己不好。”

　　“打架老护着我，忙着打工又要补课还天天来医院看我，这么辛苦却买好贵的生日礼物送我，学习到凌晨一两点，上课还偶尔陪我玩无聊的小游戏……”

　　“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封隋撞大运了，知道吗！我不允许有人说你不好，你自己也不行！”

　　虞然被他霸道又理所当然的语气逗乐，不由好笑道：“有这么好？”

　　封隋强势地捧住他的脑袋，虞然往后躲，没用力，就由他捧着了，眼里的笑意慢慢盈满。

　　“超级好！”封隋盯着他亮亮的眸子，肯定地说，“你跟着我说一遍：我超好，我超棒！”

　　虞然拒绝地很干脆：“滚。”

　　“就一次，求求。”封隋快速低下姿态。

　　没招了，虞然敛起笑，目光瞥向别处，机械地复制：“我超好，我超棒。”

　　封隋得寸进尺：“再来一遍！”

　　没理他，虞然站起来，发现封晋正坐在拳击台边缘，上身懒散地搭在围绳上，手里把玩着头盔，正看着这边。

　　视线一触即分，虞然目测着他们相隔的距离，提起的心悄然放下，刚才跟封隋学舌这段太丢人了，他自己都不忍回想。

　　封隋从他后面凑近，问道：“要不你跟我哥切磋切磋？”

　　虞然回头看他，露出不确定的眼神，封隋给他鼓劲：“你可以的，鱼仔，冲鸭！”

　　“嗯。”虞然跟他碰了碰拳，坚定地往场地中间走去。

　　封晋的目光先是从遭过虐的皮肤上掠过，血点一路蔓延至小腿中间，鲜艳刺目。

　　然后跳进那双灿亮的眼睛里，眸色浅淡，眼里容易盛光，也本该是这样。

　　封晋等人走到他跟前停住的时候问：“腿疼不疼？”

　　虞然自己也低头瞥了一眼，还顺带拍一拳，说：“只是看着严重，不痛。”

　　“行，你是来挑战我的？”封晋快速站起来，弯腰朝台下的虞然伸手。

　　虞然把手递过去，一只脚跨上台子，钻过围绳上台，问道：“可以吗？”

　　“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封隋知道他身体状态远超同龄人，“是我们不在一个量级，还有年龄，你是青少年，你还有广阔的成长空间。”

　　虞然听到年龄不觉拧起眉，封晋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拳套，屈指不留情面地弹他眉心，“没说不接受，只是提前告知你，输了也不代表你实力差，明白？”

　　“明白。”虞然舒眉展眼，重重点几下头，做了个深呼吸。

　　“你比较习惯用提膝踢腿，我们只采用自由搏击站立打击的模式，同意吗？”

　　虞然歪了下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封晋脑海闪过压在抽屉底的那组照片，面不改色道：“封隋说的。”

　　虞然一回头，封隋居然还在角落，抱着沙包没过来，他无法直接求证便信了。

　　封晋讲完规则和得分点，既当选手又当裁判，虞然跟着一起脱掉鞋，做了几分钟的热身准备。

　　比赛一开始，虞然主动发出攻击，低扫加高扫后又接一套组合拳，封晋躲得很快，虞然被直勾勾地盯着，竟有些兴奋起来。

　　对手小坦克似的不断发出攻击，封晋游刃有余地躲着，偶尔也收着力道低扫，回身摆拳出击。

　　虞然拳重，腿法不算很正规，但是又快又狠，而且落点也掐得极准。他习惯迎击，反击速度超快，自己一拳过去他必回一腿，封晋不禁想这是他挨过多少揍才激发的身体本能。

　　“嘭”一声脆响，虞然一个正踢，封晋躺在了台面上，面对担忧的面孔，失神地笑了一下，“漂亮的KO，瑜仔果然天赋惊人。”

　　虞然呼着气平复呼吸，伸手把他拉起来，说：“是你走神了。”

　　“在分析你的身法，我失误了。”封晋言辞凿凿，“绝没有小看你的意思。”

　　他很意外，虞然就连控制力也很强，他刚才那一踢主要是推力，他都没觉着痛，说他天赋惊人并非夸诳。

　　三轮三分钟的赛制，虞然仅赢了一轮，结果毫无悬念，要不是封晋失误，他觉得自己是一轮也赢不了的。

　　结束的时候，擂台旁边围了好几个人，发出掌声与哨声。

　　专注力长久高度集中，一松下来疲倦猛烈袭来，虞然摘了头盔，箕坐在擂台一角，接到封晋拧开的水瓶直接往嘴里倒，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一点气也不喘的封晋。

　　封晋抹掉他下颌的水，对从台外把头伸进来的人说：“别费劲，没戏。”

　　虞然一转头对上老板脖子上的大面积刺青，是一只虎睛，太传神了，以至于让他产生一种自己正被野兽盯住的错觉。

　　“弟弟，想当职业选手吗？”老板用手盖住脖子，终于得到这孩子的眼神，他笑眯眯地说：“你眼前这男人是厉害，但你比他那会儿更牛，想超越他吗——”

　　“不想。”虞然答道，他要的是比肩，而不是超越，“另外，对职业选手不感兴趣。”

　　“唉，这么果决的吗？”老板遗憾地看看封晋。

　　封晋挑挑眉笑，问老板还有没有会员位置，想给虞然开间他自己的更衣室。

　　老板刚想说有，虞然突然抓住封晋手臂：“不能继续跟你共用一间吗？”

　　“当然行，你愿意的话，”封晋摸摸他的脑袋，“去洗个澡，带你去按一下，不然明天难受。”

　　虞然跳下台，提着鞋走了。

　　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嗳”一声，不住地可惜，最后撞撞封晋，说：“多好的苗子，反应快爆发强，又年轻，再给个机会？”

　　“他说不想就是不想。”封晋说。

　　他这么说就出替那孩子拒绝的意思，老板不禁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临时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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