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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暗恋十余年
自古以来,极少有女方上赶着让男方下聘的,更少有位高权重的丞相独女被拒绝的事,江庭驭心里团着气回到家,迎面上江宝筝期待的眉眼,更是有气不得不撒。
“爹爹今日可是与瑜王一道用了饭?”江宝筝打听消息问的比较委婉,她坐在梁下数着头顶飘过了六朵云,江庭驭才回来。
本以来事情谈妥了,江宝筝起身时差点崴着脚,可一想到凤冠霞帔花轿喜酒赵承郢,她这心里便止不住向往地跳动。
江宝筝一路小跑出去,曲廊婉转,她提裙若梭,满面的欢喜在对上江庭驭那张板着的脸时先是凝滞后是淡退。
她小声地唤了一句平常最为疼爱她的父亲,声音却忍不住夹杂着疑问,“爹爹?”
江庭驭大步凛凛进来,若是事情谈妥了,他定然是悠闲着步调,进门时还不见人就听三分笑,从他脸上板刻的弧度看来,这事定然时没有指望。
心里虽然有了一个答案,欢欣鼓舞的心猛地被蛰了一下,可是江宝筝还是想听到答案,仿佛是心疼的程度还不够。
在预期感觉到最期待的事情落空时,必须要从亲近人的嘴里听到板上钉钉的捶音,狠狠地心疼一下,似乎才对得起付出多年的一片痴心。
不改的痴心,自认为是她人都比不上的痴心。
“跟我进来。”江庭驭步子只是顿了一下,便以更快的步伐往前走,路过江宝筝时带过一阵冷风。
冷风削面,江宝筝像是被人兜头倒了一桶冷水,她若提线木偶似的跟了上去,女使悄悄叫了她一声姑娘挽住了她的手,她也只是轻轻地剥下拉着她的手。
江庭驭进了书房,这里本来就是重地,一般的女使小厮不得轻易进入,专留在书房伺候的女使也被赶了出去不得靠近。
书房内气氛沉重,江庭驭坐在案前,嘴角弧用力地往下拉着,拱桥似的嘴角弧度,那双眼睛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江宝筝。
江宝筝低头垂眸地站着,一侧是个四四方方的窗户,窗户被支棱起来,打进来的光芒很是炫目刺眼。
日光打在江庭驭的身上,显得他深邃的眼窝更是聚着一团戾气,他脸上的皱纹深一道浅一道地布着。
江宝筝年纪尚轻,她皮肤吹弹可破,紧致白皙的皮肤上用心地打扮过一番,从白皙里透出桃花瓣蕊心部分的粉来,那是嫩的能掐出水的粉。
她身影倩碧,此时垂着头更像是被雨打过的桃花。
“你从小到大要什么,我没依着你?你现在已经十六了,汴京城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经相看好人家准备挑个黄道吉日成亲,可你怎么就咬着他赵承郢不放?”
江庭驭一大把年纪了,这一生仕途还算顺利,没被贬官就放过,坐在位高权重的位置上,谁不好言相待,身为江庭驭唯一的女儿,江宝筝走到哪谁不高看一眼?
“今日我这张老脸真是羞得没地放,你还是个姑娘家怎么就敢给自己相看夫家?你看上他赵承郢也就算了,可他偏偏看不上我们!他赵承郢除了一个挂名的王爷还有什么,一无生母照看,二无官家宠爱!”
江庭驭真是越说越气,最后他气的拍案,手拍红了他都没感觉到。
江宝筝把头低的更下,她的眼里已经蓄积泪水了,都说泪水流到嘴边定然是咸的,可她觉得这泪水是苦的。
“赵承郢已经把话说的更明白了,他当初在深宫无人问晓的时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找申国公主的旗帜接济他,没有我们家,他早就死在宫里,成了一具白骨。”
从先皇后被送往辽国和亲开始,江庭驭就不允许江宝筝和赵承郢来往,更是想断了她的念想。
江宝筝十五岁时,江庭驭为她寻找良人,听到消息的她站在枯井边沿威胁他,当时的她不知忧乐,一张脸白净得像云,她说此生此世非瑜王殿下不嫁,不然她定当死于人祸。
当时江庭驭还以为江宝筝是姑娘心性便行了缓兵之计,答应她了,越到后面,江庭驭越才发现她是认真的。
她认准了赵承郢,也是一门心思想成为他的妻。
“既然他看不上我们家,想与我们结亲的世家簪缨大有人在,你的婚事就由我做主了,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看着江宝筝深深低着头不发一语的难受样子,江庭驭语气缓了些。
江庭驭放下话过了好一会儿,书房里安静的风吹动头发丝的声音都能听清。
“筝儿,赵承郢说了只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你何苦为了他赔付自己的一生。”江庭驭刚回到家时确实气不打一处来,说了狠话后他又更加心疼江宝筝。
能鼓起勇气追求心上人的男子并不稀奇,可有这份勇气的汴京女子更是百里难求。
江庭驭起身准备好好安抚一下江宝筝的心情,待他走近两步,才发觉江宝筝脚尖前已经滴湿了一片,雨大的泪珠啪嗒砸在地上。
“爹爹,我要亲自去问他。”江宝筝低着头旋身,她扭头转身就跑时日光迎面,她纤长黧黑的眼睫毛湿浸浸。
从进书房开始,她就压抑内心翻江倒海的痛苦,迈出门槛她的哭声才递了出来,细细的低低的哭声已经模糊成一片。
“筝儿!”江庭驭叫了江宝筝两句,她跑的太快已经听不见周围嘈杂的声音,她眼里只有一片朦胧失了勾勒线条的光景,江庭驭又连忙叫人跟上去,不能让江宝筝出事更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这有损江宝筝的声誉,一个在室姑娘云英未嫁,声誉极其重要。
江宝筝望着头顶的天,每一片云长的一样,似乎又不一样,只有天黑了才能分辨清楚,白日的云片是飘散的,最关键的是洁白若烟的,夜晚的云是黝黑的,可能看不见,但它就存在于头顶。
她从白日等到夜晚,女使悄悄低语了一遍又一遍,桌上的酒撤下又换上,她终于等到赵承郢了。
他身形颀长,尤其是肩宽且适当得厚,让人看着就从心里生出安全感。
江宝筝曾经一遍有一遍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到,靠在他的肩膀上会是什么感觉,定然像是枕在软枕上一样,令人心里完全安全放松地想睡觉。
只是看见了个人影,他离得还很远,江宝筝就泪眼朦胧了,今天淌得泪太多,秋日的风一阵又一阵而且干燥,吹的江宝筝的眼睛酸涩且疼。
她两眼直视前方,身子本能地起身向前,朝着赵承郢一步步走去,薛惠让这些女使都到花厅去,留下空间给他们两人。
院子里的灯笼光不足,江宝筝看不清楚那张俊俏得锋利的脸,她一开口,声音也有哑楚,“郢哥哥。”
赵承郢知道她哭过,哭的很厉害,她午时到了瑜王府,不过那时赵承郢不在府上,他去军营了,待他回来月上枝头。
秋夜的残月光芒银凉,披在人身上没有风都感觉冷入三分骨,赵承郢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她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人,王爷回来了吗?
此时江宝筝身子已经有些虚弱了,更多是心受了,整个人显得虚脱无力,她粉唇褪了颜色,起了多余的皮。
“我让薛惠送你回去。”赵承郢打了胜仗回京,很多墙头草都押宝在他身上纷纷上门提亲,可只有江家不在其中,赵承郢最落魄的时候应该是母后离开的那一年,宫中人皆可对他冷眼,唯独江宝筝和申国公主十年如一日地待他。
他很感激,但感激并不是心生喜欢,他很抱歉,伤害了唯独几个对自己真心相付的人。
江宝筝来这里不是为了只见他一面,她还有话没问出口,到了紧要关头,她的喉咙像是关上了闸门,只有一点点细碎的难受声音传了出来。
她不说,赵承郢也知道是什么事,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个了结,犹豫不决只会让她更受伤。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要守护的人,无法再接受其他人的好意。”赵承郢说。
江宝筝还在准备措辞时听到这番话,她泪眼抬头,红泪偷垂半是隐匿的痛心,半是直面现实逃避失败的失望。
“是花雪。”她的声音很弱。
赵承郢承认了,“是。”
痛心到了极致,原来会不受控制地笑,她的笑声里眼神里全是溺了自己的凄凉。
“殿下,我四岁进宫,贪玩觉得好看不慎失手弄坏了先皇后的梅花抱珠簪子,你一力承担,你告诉我,有你在什么事都不要怕。”江宝筝用力全身力气忍住泪水,她的声音带着岌岌可危地颤抖。
“先皇后离开后,你任由其他人欺负,我捡起石子打跑了他们,后来遭遇他们报复,也是你,一声不吭把他们打跑了,那是你任由他们欺凌了一整年第一次回手,后来还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江宝筝重重吐出一口气,她想要笑着伪饰自己的痛心,可笑着哭却让人看的更加揪心,她问,“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赵承郢望着江宝筝,她眼里的情绪一点点浮出表面,藏匿在心头多年的深情伴随泪水都浮出来了,好好痛哭一场,说不定就能放下多年执着。
“那些都是真的。”
“我爱慕花雪也是真的,”赵承郢说,“我想成为一个对她而言不错的人。”
这是十一年来,不,近十二年来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江宝筝终于笑出声来了,她仰着头笑,声音有多大,心就有多痛。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江宝筝抬手摸了一把,她更为心痛地笑了两声。
原来仰着头泪水也会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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