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我有所念人

　　第五十七章 凤逐凰兮凰迎凤
　　此时，李光俨望风雅的眼神里，温柔顺着眼角眉梢漫溢开来。
　　李光俨整了整衣襟，正要抬手行礼，喉间“陛下”二字尚未出口，对方已抢先一步：“楚皓拜见李公，不想在隆州这地方遇上您！皇上吩咐过，定要好生招待李公这次对北汉的来访，李公所到之处但有需求，只管吩咐当地的州府去办！”刘继元边说边使眼色示意。
　　李光俨和刘继元是老相识了，他来出访过北汉数次，对他身边的侍卫军自然也不陌生，明白了他在冒用程楚皓的身份。
　　同是追妻路，与君共此途。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一阵寒暄过后，李光俨提议今日这大好的天气，大好的心情，我们去游汾河吧，众人欣然前往。清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清香。碧波荡漾，远处河面传来悠扬的琴音，伴着温润清越的男声：
　　“孟婆汤碗涟漪晃，
　　照见轮回里熟悉脸庞，
　　残旗飘作引魂幡，
　　城头月是彼岸光。
　　她抱着琵琶唱离乱，
　　弦丝系着三生的怅惘，
　　谁在断头台蓦然回首，
　　看见刽子手眼中的泪光。
　　新朝又建起宫阙堂皇，
　　旧梁燕子寻不到巢房，
　　护城河浮尸顺流而下，
　　来年桃花开得特别艳阳。”
　　歌声穿透水汽，字字敲在人心。素卿倚着船舷，望着河面粼粼波光：“这歌，怎么这么好听？可是又这么让人难过？”
　　载着琴声的画舫由远而近，舱外坐着一年轻僧人，素净的月白僧袍，眉目清俊，面容干净的跟他的歌声一样。
　　画舫擦肩而过时，素卿搭讪望向那青年：“此歌唤何名？”
　　“彼岸月。”
　　“刚才老远听你唱歌时，我就觉得，你大致是长这样子的，果然。”素卿说着莞尔一笑：“你的脸和你的声音一样干净。小师傅，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云湛。”
　　“云湛？是心如云水，才思湛然的意思吗？你这张脸配得这个名字。”素卿眼睛长在了他身上似得。
　　刘继元站在一旁，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角。
　　素卿欲再问，对方船已远去，船上除一个撑船的小沙弥，船舱里有个年龄大点的僧人。
　　汾河上晃了半天，素卿对大家的互动心不在焉，就连菲菲蹭在她旁边向她撒娇也无暇顾及，脑子里转的都是云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游汾河归来后，素卿辗转打听，知那僧人是京城寺的和尚，她被那曲《彼岸月》和云湛的清绝模样勾了心，第二日换了身明艳的襦裙去京城寺。
　　京城寺是北汉的皇家寺院，建于六年前公元963年，是个高僧云集，建筑雄伟，在北汉影响力很大的寺院。
　　京城寺就是现在山西平遥的镇国寺，建于五代北汉，最初叫京城寺，当时北汉皇帝刘钧崇信佛教，在境内大修佛寺，因该地秦汉时代属京陵城，故将此寺命名为京城寺。后来到了明嘉靖十九年（1540年），改称为镇国寺。是全国寺庙殿宇中保存至今的唯一五代作品。
　　刘继元在院门口拦住了骑马出门的素卿主仆三人：“我输在哪了？”
　　素卿莫名其妙看向他。
　　“一面之缘，你是迷上他那张脸了吗？我不美吗？没他好看吗？或是你被他那破歌迷了心窍？你要喜欢我也不是不会唱！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还有！你不公平你偏心！”刘继元的美貌是举世公认的，他的眼眉和皮肤是比女孩子还要秀气的那种，属柔美型的，阴柔的男性美，达到极致的雌雄同体的那种，雍容又霸气。
　　“你是我哥！”素卿笑了。
　　“这哥我不当了！原本怕吓着你，想着慢慢来，想把你接到龙城以后慢慢再培养感情，如今看来根本就是给自己划地为牢，你既怀春，也考虑下我，我不做你哥，我要做情哥。”
　　索性甩脸不理他，素卿主仆三人骑马开道，径去京城寺，谁也不能阻止她的好心情。
　　素卿被小沙弥引见到云湛面前时，他眉峰微蹙：“有何要事？”
　　“自然——想你了！”素卿弯起唇角，“今日阳光这般好，想着莫要辜负了，所以来看看你。”
　　云湛立时脸红，垂眸不敢看她，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佛珠。
　　“不逗你了，”素卿笑着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金刚经》，随手翻开第一页，看一眼又塞还给他，“前断时间许愿得偿，今日来还愿的，方才已见过你师父，他已为我备好西跨院的房间，我会在此逗留一段时日，小哥哥以后请多关照啊！”
　　云湛闻言抬眸，撞见她眼底狡黠的笑意，耳尖泛起薄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绯色，拘谨地将经书往怀里拢了拢。
　　素卿见他这副模样，指尖轻轻点他的脸颊：“云湛哥哥，你是怎么做到既羞羞答答，又勾勾搭搭的？”
　　“你——”云湛脸颊红的更甚，“我这——怎么勾勾搭搭了？”说着便要往后缩。
　　素卿挑眉，目光灼灼地锁着他的眼睛，“这幅拘谨的媚态，这双流转的眼波，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能汪出水来，若这世上真有狐狸精，你定是只最勾人的男狐狸。”
　　话音未落，她伸手便想去托他的下巴。云湛惊得往后闪身，廊下空间狭小未能躲开。素卿指尖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微微用力将他的脸扳向自己，身子顺势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你们佛家讲空，讲放下。可不曾真正拥有过的东西怎么有资格谈放下？不曾拥有过的过程怎么甘心说淡漠？”
　　云湛指尖的菩提子缓缓转动，“你说拥有是放下的前提，可佛家讲的空，不是让你先攥紧什么，再硬生生推开——它是让你看清，执着于拥有，本身就是一种枷锁。”
　　素卿反驳：“可就连佛祖释迦牟尼不也是先入世，成了亲，有了孩子，先享了人伦之乐再出家的吗？”
　　云湛看着他的眼睛：“我要怎样让你明白，出世与入世，不是对立，而是圆融。佛陀入世，不是为了享人伦之乐，是为了历人伦之苦，他拥有过妻离子散的痛，才懂众生别离的伤。”
　　他翻开《金刚经》里其中一句给素卿看：“‘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意思不是叫你不住凡尘，是叫你不住执念。就像佛陀抱着罗睺罗时心里没有‘这是我的儿子，我要永远拥有’的执念，只有众生皆苦，我愿渡之的悲悯——在入世的烟火里，始终留着出世的清明，在拥有的当下，懂得放下的从容。”
　　素卿瞥他一眼：“无趣！”转而又笑了：”对呀，如你所说，那还不是要先拥有当下，才能从容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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