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春归

　　赵姨娘神色中带着轻浮，将心中的不满形于色，这样的女子倒是不足以为惧的，反而是宋姨娘……柳曼蓉自然记得多年前，宋姨娘在闺中痴迷于探花的事，她笑着接了宋姨娘的茶，“当年我们在闺中开茶会的时候就见过，没想到如今还有这样的缘分。”

　　当年能在一起开茶会的，都是身份地位不低的大户小姐。宋姨娘听了柳曼蓉的话，双目中闪过了一丝屈辱，当年她是丞相的孙女，在众小姐中是被捧着的，如今却要对一个身份地位远不如自己的女子敬茶，真真的屈辱。

　　“这说明我与夫人有着累世的姐妹缘分。”宋姨娘勾了勾唇，她虽然笑，但却看不出笑意，多年的礼佛让她显得悲悯天人，菩萨心肠，但却也十分显老。

　　赵姨娘在一旁，双眼灵活的一转，这新夫人与宋姨娘不对付？宋姨娘一直安居一院，有时还与她互通消息，她倒并不想她倒了，只不过谁叫她有一个宝贝儿子呢？这便是踩了赵姨娘的痛脚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再怀老爷的孩子……

　　吕姨娘见着其中的波涛，并没有出声，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这宋姨娘，远远没有她面上的那么良善。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起小程大人的注意，他的心思，全在外边的儿女身上呢。

　　三位姨娘下去了，程自渊、程若凝、程若菡三人先进了大堂。

　　柳曼蓉那看到三名小妾时有些严肃的脸，如今也带了些笑影儿，好久没见她的学生了，她的心中还真甚是挂念。

　　程自渊与柳曼蓉并不大熟，只不过他两个妹妹都出自于她的教导，心中倒是对她有些尊重，他带着两个妹妹与柳曼蓉行了礼，敬了茶。

　　程若菡是个活泼的性子，在空隙的时候，还对柳曼蓉眨了眨眼。

　　柳曼蓉忍住了笑，送了程自渊一个送京城外寺庙高僧那儿求来的护身符；送了程若凝一本她一直想要的孤本；而程若菡，却是她一个亲手做的荷包。

　　这三份礼物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却看出了柳曼蓉对三人的看重。

　　小程大人想起柳曼蓉与他说，愿意为了云娘的孩子不再生育。他虽然觉得不妥，但却还是昧着心赞同了这一行为，左右她得不到的，他都愿意从其他处补偿她。

　　想到此，小程大人对柳曼蓉更显温柔，程若菡见父亲这温柔的模样，便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子倾慕于他。

　　接下来的是程自珍、程若薇、程若瑛来行礼敬茶时，柳曼蓉倒并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只淡淡的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便算了。

　　小程大人对此也并没有异议，家族之中庶嫡有别才是正统，若是让庶出的，生出了不满之心，才是最麻烦的。

　　程自渊军中有事，做完这些便匆匆的回了军中，倒是程若菡与程若凝在咬耳朵：“柳夫子自成婚以后，倒多了几分人气。”

　　何止是人气，简直是多了几分妇人的风韵。张嬷嬷在背后心中想到，只不过这些倒不好说给小姐听。

　　三日后，柳曼蓉回了门，柳大人见姐姐面色红润，不如之前的看破红尘，不得不承认他之前看不上的小程大人，也可以做一个体贴的丈夫。

　　而段氏的面色却有些灰暗，这喜芙没过多久居然有了孕，为了分喜芙的宠，她又从将自己身边的绝色丫鬟给了柳大人，这柳大人似乎是开了荤，面不改色的将这丫鬟收了。

　　如今她可真没有时间与柳曼蓉别苗头，如今她与那两个小妖精斗还来不及呢。

　　小程大人与柳大人去了书房叙话。

　　柳曼蓉与段氏两人在厢房面面相视，两人有些尴尬。

　　谁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姑姐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户部侍郎千叮呤万嘱咐便是让她不要得罪了这位大姑姐，可是她都已经得罪狠了。

　　“之前若有得罪，还请姐姐原谅我。”段氏狠了狠心，对柳曼蓉行了一个礼。

　　她父亲让她不要得罪柳曼蓉，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前面男人的事如果能让一个后宅女子把控了，那简直贻笑大方。只不过夫君因为她之前对柳曼蓉不敬，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甚至亲近妾室却让她忍受不了，明明他们曾经都只拥有彼此的。

　　段氏一向嚣张跋扈明媚，向一朵带刺的玫瑰，而如今这朵玫瑰如打了霜一般。

　　柳曼蓉没有接茶，她那么骄傲的人，能愿意向自己低头，只怕确实被弟弟整治了一番，她做姐姐的，也不好管到弟弟的后院，只点头道：“以后只要你与弟弟好好的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段氏笔头一酸，好好过日子？怎么过？这妾室都要有孩子了，只不过在柳曼蓉这回门的日子她不敢放肆，只笑了笑，“愿姐姐早日诞下孩儿呢，这在程府的日子才算稳了。”

　　柳曼蓉与段氏从来都不同，柳曼蓉觉得她能在程府安身立命绝对不是靠的自己的子女，而是云娘的，只不过这些她怎么可能与段氏说，只笑而不语。

　　小程大人体贴，知道柳曼蓉与段氏的间隙，他怕柳曼蓉与段氏不满，便早早的与柳大人结束了话题，要带妻子回府。

　　当他柳府是泥潭不成？这么急着要带姐姐回去？柳大人有些不满，但想起以前段氏的种种，心中十分惭愧。

　　听了小丫鬟的报，柳曼蓉与段氏齐齐走了出来。

　　两人面色还好，看来段氏终于“懂事”了些。可是以纳这种方式让顽固不宁的段氏懂事，却是让柳大人口中有些苦涩。

　　段氏不知道柳曼蓉不准备要孩子的事，只让嬷嬷准备了不少母亲为她准备的容易受孕的方子给柳曼蓉，对此好意，柳曼蓉笑着接了。

　　在马车上，小程大人好奇的问柳曼蓉道：“段氏给你拿了些什么东西。”

　　柳曼蓉摇了摇头，“还有什么，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这生子秘方之类的说出来，只怕小程大人更要觉得段氏上不了台面了。

　　柳曼蓉当了二房的主母，程若凝要将手中的庶务交给她。但柳曼蓉却不急着接，言说程若凝要做国公夫人的，多历练些准没错。

　　她的举动赢得了程老夫人的欢心，云娘留下的三个子女是她的心头肉，有人与她一起想着，她便看重那个人。

　　慢慢的，柳曼蓉也以小程夫人的名头去参加了一些宴席。

　　小程大人娶柳曼蓉之前，大家都猜测着柳曼蓉为了弟弟到此年纪都不嫁，虽然举动感人，但只怕性格是有些孤拐的，但与柳曼蓉言谈了，才发现她只是面上端方，但博学多才，聊起天来十分有趣，那些自视甚高的夫人们反而更喜欢亲近这言之有物的柳曼蓉。

　　小程大人的婚是太后赐的，如今太后在后宫颐养天年，日子有些闲，最大的爱好便是召见一些贵夫人与小姐们入宫聊天解乏，偶尔她听到了柳曼蓉的名声，心中有些好奇柳曼蓉到底长得什么样，便一朝懿旨要柳曼蓉进宫。

　　可要召见柳曼蓉进宫，躲不开的便是沈云留下的那两个小姑娘。太后坐在宝座之上，长长叹了一口气，自从云娘去世之后，她连云娘相关的所有事都不想听，只怕伤了心肝。如今她想起沈云来，心中十分愧疚，她当年那么尽心的陪在自己的身边，她却连她的儿女都庇护不到。

　　太后人老了，便有些喜欢念叨，她与身边的钱嬷嬷念叨道：“不知道云娘在那往生之处会不会怪我。”

　　如今太后已经是花甲之年，钱嬷嬷听太后如此说，觉得有些不祥，她连忙笑着说道：“哪儿有您这么想的？当年您对嘉和郡主可是诸多庇护，还想将她嫁给镇南王，是她自己不识抬举，才伤了您的心的。”

　　镇南王是太后的养子，母亲是太后身边的忠诚的丫鬟，也与自己生的没有两样。

　　若不是此事，怎么能让她与云娘起了间隙呢？太后摇了摇头，当年程探花一表人才，又温柔体贴，哪个姑娘不对他动心？五儿尽管喜欢她，但还是木讷了一些。

　　钱嬷嬷没有出声，她一个嬷嬷，怎么好说王爷的坏话？只好笑着说：“我听说嘉和郡主的两个女儿也是如嘉和郡主一般冰雪聪明呢。”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她们的爹娘是谁。”太后笑了笑说道，“这小程大人也真是好福气，温柔体贴如嘉和，坚定不移如柳曼蓉，都被他碰见了。”

　　说完，太后的心中有些期待程若菡与程若凝的到来，在宫中，有不少小姑娘们愿意陪着她，可是她再也找不到像云娘那般专心的孩子了。

　　这一旨令下，让程府上下都有些诧异，嘉和郡主之前是得了太后的喜欢才被封的郡主，嫁入程家之后，也时不时的被太后招进宫中，可是等嘉和郡主去世了，太后便如忘了程府一般，再也没有下过旨意了。

　　上面人的心，海底针。程老夫人估摸着，太后曾经口头嘉许过柳曼蓉，想看看柳曼蓉到底长得如何，才顺带将程若菡与程若凝带进宫中看看的。好在太后到了年纪，并不如之前锐利，对待姑娘们都慈和了许多，程若菡与程若凝礼仪周全，程老夫人倒并不怕发生什么异事。

　　张嬷嬷曾是伺候过嘉和郡主的，也曾陪郡主去面见过太后，她只叮嘱程若菡与程若凝道：“两位小姐将太后当做普通的老人便是，切不要刻意奉承。”除了沈家的缘由之外，当年小姐便是靠着这让太后高看了一眼。

　　程若凝与程若菡连声应了。

　　程若薇得知两个姐姐要去宫中陪太后说话的时候，气得绞掉了三条帕子，这两个姐姐本来就是嫡女，若是再得了太后的青眼，那只怕要将她这个妹妹压到地心了。

　　程若薇第一次开始憎恨起自己的母亲来，若不是她贪图官家的权势，设计嫁给了父亲，只怕她如今也是家中千娇万宠的嫡女呢。

　　程若薇心中愤愤，见到程若凝与程若菡两人都不太得劲儿。

　　程若凝看出了，倒没有提醒这个妹妹，若是她提醒了，只怕这个妹妹心中会更加恨她。

　　不止是程若凝吗，连柳曼蓉都看出了程若薇的不满，在什么地位便要做什么样的事，肖想更多的话，只怕会毁了自己的人生。

　　柳曼蓉让程若薇抄了五遍道德经，程若薇随着赵姨娘，颇有些小聪明，她不用猜，便明白柳曼蓉让她抄这些的意思，她只好忍住了心中的气，回到院子里抄起道德经来。

　　倒是程若瑛一如往常，得了柳曼蓉的嘉奖，在给程若菡与程若凝制进宫的衣裳的时候，也与她做了一套新的。

　　虽然程若瑛不能跟着进宫，但柳曼蓉如此做，让程若瑛的心中跟着熨帖了一些，虽然她不说，但心中也颇为羡慕两个姐姐的。

　　到了入宫的日子，程若菡与程若凝打扮一新。

　　柳曼蓉虽然是新嫁娘，但多年的清肃生活让她仍是华贵不起来，她只穿了一件湛蓝色的外衣，下边是浅色的蓝色褶裙，虽然简朴，但料子却是江南一等一的丝织品。在发上，柳曼蓉也是选了一根玉钗，这玉钗看着有些粗糙，但却是小程大人亲手打造的，柳曼蓉十分喜欢，经常将它戴在头上。

　　比起柳曼蓉的简单，程若菡与程若凝要显得鲜嫩活泼些，明明是如花的年纪，自然是要好好装扮一番的。

　　程若菡穿着一条白色百花裙，嫩黄色的花朵儿从裙摆中蔓延，让人感受到了春日的生机勃勃；而程若凝穿的是一条嫩绿色的垂柳裙，那裙子上的柳叶儿随着她走路若隐若现，让人感觉到少女的清新。

　　柳曼蓉带着程若凝与程若菡坐上了马车，进了宫中。

　　程若菡上世哪儿有机会进宫？在宫门口，她下了马车，便被朱红色的墙与黄色的琉璃瓦一震，如此的庄严巍峨，让人不得不心中敬畏与战栗。

　　程若凝见妹妹见着宫墙在发呆，不用声色的捏了捏程若菡的手。

　　程若菡这才晃过神来，对程若凝微微一笑。

　　柳曼蓉将两姐妹的默契看在眼中，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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